第二十八章 失忆(1 / 1)

陶言奚斩钉截铁的判断——“慢性毒素侵蚀脏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薛衍心中掀起了比方才刺客袭击更狂暴、更冰冷的滔天巨浪!

毒?!三年来,阿宁不仅承受着流沙河的风沙、伤病的折磨、饥寒交迫的摧残……竟还有人,如同跗骨之蛆,在她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里,日复一日地种下这阴狠的毒种?!让她生不如死,连一丝苟延残喘的生机都要被无情剥夺?!

是谁?!太子?!还是……藏得更深、更阴毒的鬼魅?!

薛衍的目光,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缓缓扫过地上那支泛着幽蓝光泽、擦伤自己手臂的毒箭,最后死死钉在软榻上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毒……”他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深处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给我查!查清楚这毒!查清楚这三年来,她在驼铃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水!食物!衣物!所有可能下毒的途径!本世子要那下毒之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是!属下立刻去办!”暗卫统领心头巨震,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领命。他知道,世子此刻的杀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纯粹,都要疯狂!这已不仅仅是复仇,更是要掘地三尺,将任何可能伤害到榻上那女子的威胁,连根拔起,彻底碾碎!

陶言奚的脸色同样凝重无比。他再次仔细探查许佑宁的脉象,眉头紧锁,指尖感受着那微弱搏动下隐藏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滞涩感。“这毒……很刁钻,非寻常可见。似乎……混杂了数种毒物,相互激发,缓慢侵蚀生机,损及根本。若无对症解药,仅凭外力吊命,终究是……”他看向薛衍,眼神带着沉重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世子,当务之急,是稳住她的心脉,延缓毒素蔓延,争取时间找到解药!我……”

“你能解?”薛衍猛地打断他,血红的眼眸如同深渊,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审视,死死锁住陶言奚,“告诉我!你能救她?!”他现在不在乎陶言奚为何精通医术,不在乎他为何突然出现在此,他只在乎结果!只在乎阿宁能不能活!

陶言奚迎着他几乎要吞噬人的目光,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退缩,只有医者的冷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需要时间!需要知道具体是何种毒物!晚棠老师……她留下的医书手札中,曾记载过几种关外奇毒的特性与解法,或许……有一线希望!”他飞快地从青布包袱里又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册子,纸张早已泛黄卷边,上面密密麻麻是林晚棠娟秀而严谨的笔迹。

薛衍的目光在那本熟悉的笔迹上停留了一瞬,眼中的疯狂杀意稍稍凝滞。林晚棠……阿宁的母亲……她的遗物……

“需要什么?”薛衍的声音依旧嘶哑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倾尽所有的意味,“说!王府所有资源,随你调用!”

“此地不行!”陶言奚环顾这简陋的土屋,摇头,“需绝对安静、干净的环境!需要大量的热水!我需要特定的药材!百年老参只是续命,还需灵芝、雪莲固本培元,更要找到能中和或克制那毒素的引子!关州苦寒,许多药材匮乏,必须尽快……”

“立刻启程!”薛衍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回最近的据点!不!直接去北境大营!那里有王府最好的军医和药库!用最快的马车!用本世子的车驾!沿途驿站,八百里加急调药!所有需要的药材,列单!本世子亲自去取!”他眼中闪烁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光芒,为了抢回阿宁的命,他敢闯龙潭虎穴,敢掀翻整个北境!

“好!”陶言奚也被他这股决绝的气势所感染,不再多言,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他指挥着惊魂未定的老郎中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巾,同时飞快地翻阅着林晚棠的手札,寻找着可能的解毒线索。

薛衍则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他小心翼翼地用浸湿的布巾,极其轻柔地擦拭许佑宁脸上和手上的污垢,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当温热的布巾拂过她左眉骨那道狰狞的疤痕时,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翻涌着刻骨的心痛和冰冷的杀意。

北境大营,薛王府守卫森严的医帐内。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所有闲杂人等都被屏退,只有薛衍、陶言奚和两名王府最资深、最信得过的军医在场。

许佑宁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被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轻暖的狐裘。百年老参汤和王府珍藏的灵芝雪莲熬制的续命汤药,通过陶言奚精湛的金针渡穴之术,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滋养着她枯竭的经脉。她脸上的死灰之气似乎褪去了一丝,但呼吸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陶言奚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根据许佑宁的脉象和林晚棠手札中记载的几种奇毒特性,结合薛衍手下拼命搜寻来的、关于许佑宁这三年在驼铃可能接触到的所有物品信息(包括她之前喝的水、穿过的破衣碎片、甚至那口苦水井的井水样本),进行了无数次推演和尝试。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薛衍如同石雕般伫立在榻尾,目光从未离开过许佑宁的脸。他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整个医帐冻结,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死死守护着那一丝微弱的生机。

“找到了!”陶言奚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手中捻着几味刚刚由暗卫拼死送来的、带着关外苦寒之地特有气息的草药,“‘蛇涎草’!配合‘冰魄莲心’!手札上有记载,可解‘蚀骨砂’与‘赤练瘴’混合之毒!她体内的滞涩之象,与记载极为吻合!”

他不再犹豫,立刻动手。将几味药材按特殊比例捣碎、熬煮、萃取精华。整个过程繁复而精密,不容有丝毫差错。薛衍屏住呼吸,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

当那碗散发着奇异苦涩与清冽寒香气息的墨绿色药汁被小心翼翼地端到榻前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陶言奚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银匙,极其轻柔地撬开许佑宁紧闭的唇齿,将药汁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渡入她的口中。每一滴药汁的喂入,都如同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仪式。

时间,在药香弥漫的医帐中,再次变得无比缓慢。

一刻钟……

两刻钟……

一个时辰……

薛衍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许佑宁的脸,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突然!

许佑宁那一直微弱平稳得令人心焦的呼吸,极其轻微地……紊乱了一下!紧接着,她的眉头痛苦地蹙紧,身体无意识地微微痉挛起来!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布满她苍白的额头!

“阿宁!”薛衍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破腔而出!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别慌!”陶言奚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他紧紧按住许佑宁的手腕,感受着那骤然变得激烈、如同惊涛骇浪般冲撞的脉象!“是药力在冲击毒素!是……是转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狂喜!

果然,许佑宁的痉挛并未持续太久。她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颜色暗沉发黑、带着浓烈腥臭气息的污血!那污血落在雪白的布巾上,触目惊心!

吐出污血后,她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一直灰败的脸色,竟奇迹般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灰!

“脉象……稳住了!”陶言奚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后退一步,靠在桌案边,额头的汗水滚滚而下,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疲惫至极的笑容,“毒……解了!心脉稳固了!她……她熬过来了!”

“解了……”薛衍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扑到榻边,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许佑宁的鼻息——那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平稳而绵长!不再是气若游丝,而是真真切切的生命气息!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冲垮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薛衍!那紧绷了三年的神经,那被绝望和仇恨反复蹂躏的心脏,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无比真实的暖流!

“阿宁……”他低低地呼唤着,声音哽咽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尽的温柔。他再也控制不住,俯下身,极其轻柔地、珍而重之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微凉却不再滚烫的额头上。温热的液体,无声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冰冷的复仇机器外壳彻底碎裂,那个鲜活的、会为爱人落泪的薛衍,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回归。

他抬起头,看向疲惫不堪却眼中含笑的陶言奚,目光复杂无比。有感激,有释然,有愧疚,最终化为一个极其郑重的、带着薛王府世子承诺的眼神,微微颔首。

“……此恩,我薛衍……铭记于心。”声音低沉,却重逾千斤。

陶言奚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许佑宁脸上,带着深深的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救她,是我欠晚棠老师的。也是……我欠她的。”他顿了顿,看向薛衍,“毒虽暂解,但她元气大伤,内腑经络的枯竭非一日之功,需要长时间的精心调养。记忆之事……恐怕也需时日,急不得。”

薛衍的目光重新落回许佑宁沉睡的脸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珍视。

“无妨。”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在我身边。记忆也好,伤病也罢,哪怕用尽我一生,我也要让她重新活过来,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轻轻握住许佑宁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拢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

“阿宁……不怕了。回家了。以后……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低语如同誓言,在寂静的医帐中回荡。

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一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医帐的窗棂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漫长的黑夜,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

北境大营医帐内的药香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安神香清冽的气息。许佑宁在解毒后的第三天黄昏,于一片混沌的暖意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营帐顶棚,粗犷的木质结构,悬挂着风干的药草。意识如同沉睡了千年,缓慢地、沉重地回归。身体的感觉是迟钝的,仿佛不属于自己,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骨骼和血肉里。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试图聚焦视线。目光转动,然后,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狂喜、紧张和……小心翼翼的温柔的眼睛里。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即使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未曾打理的胡茬,也难掩其天生的风流轮廓。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寒潭,此刻却燃烧着炽热的火焰,直直地、贪婪地锁在她脸上。他离得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混合着风沙、冷冽松香和一种……让她莫名心悸的熟悉气息。

“阿宁……”一个嘶哑的、带着巨大不确定和狂喜的声音,轻轻响起。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带着某种沉重的回响,狠狠撞进了她空茫的心湖深处!

阿宁?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记忆尘封的锁孔!

“啊——!”

毫无预兆地,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头颅劈开的锐痛猛地袭来!许佑宁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下意识地抱住了头,身体蜷缩起来!无数破碎的、混乱的、带着强烈情感色彩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刚刚清醒的意识!

“痛……好痛……走开!走开!”许佑宁痛苦地呻吟着,在榻上翻滚,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那些碎片带来的情感冲击太过强烈——绝望、温暖、心动、背叛、濒死的恐惧……每一种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她脆弱不堪的神经上疯狂切割!

“阿宁!阿宁!看着我!是我!薛衍!”薛衍被她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失控吓得魂飞魄散!他立刻上前,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抚,却被她惊恐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

“别碰我!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走开!”她像受惊的刺猬,将自己蜷缩得更紧,眼神混乱而惊恐,充满了对眼前这个陌生又莫名熟悉男人的巨大恐惧和抗拒。那些碎片中属于他的部分——温暖的桃花、冰冷的审视眼神——交织在一起,让她混乱不堪,只想逃离!

薛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惨白。那被推开的感觉,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疼痛百倍!她抗拒他!她不认识他!那剧烈的头痛……是记忆在复苏?还是……那毒素留下的后遗症?

最新小说: 穿成三岁小奶娃,我带着全家起飞 退亲后我成了疯王的掌心娇 万人迷掉马后,偏执大佬们争着宠 从负星光开始 只对你而已 万安弈局 飞顿与顾珍 医生,我的老婆大人 第五个季节 云起霜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