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额角的伤口和撕裂的耳垂，刺痛感尖锐而清晰，却奇异地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方雨菡看着镜中狼狈不堪的自己，眼底最后一丝脆弱也被坚冰覆盖。
她没去管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径直走到客厅。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纱布，动作机械地处理伤口。药水刺激伤口带来灼痛，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包扎好额头，她对着镜子，用沾湿的棉签，一点一点、近乎残忍地清理耳垂上干涸的血迹和红肿破损的皮肉，那枚冰冷的“星光”依旧顽固地钉在那里，像一枚耻辱的徽章。她没再试图摘下它，只是用纱布在耳廓后松松地缠了一圈，既遮掩了伤口，也巧妙地让耳钉不那么显眼。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凌晨五点十分。她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苏小小的电话。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起，传来苏小小带着浓浓睡意和担忧的声音：“雨菡？你…你还好吗？昨晚吓死我了！”昨晚送方雨菡回家时，她那失魂落魄、浑身冰凉的样子让苏小小一夜都没睡安稳。
“我没事。”方雨菡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昨晚火锅太辣，加上有点累，情绪不太好。吓到你了，抱歉。”她顿了顿，不给苏小小追问的机会，“小小，你今天入职，别迟到。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的‘晨光咖啡’等你，请你吃早餐，算是赔罪，也给你打打气。”
“啊？真的吗？太好了！”苏小小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声音雀跃起来，“雨菡你最好了！我马上起床！等我啊！”昨晚的疑虑瞬间被闺蜜的“关怀”和入职的兴奋冲散。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方雨菡缓缓放下手机。镜子里，她包扎过的额头和耳垂隐藏在微乱的发丝下，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如刀。她看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无声地重复：
**“游戏，开始了。”**
***
清晨八点，“晨光咖啡”靠窗的位置。
方雨菡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黑咖啡。她看着窗外步履匆匆的上班族，目光沉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耳朵上的纱布被特意梳理过的头发半遮半掩。
“雨菡！我来啦！”苏小小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穿着新买的、稍显正式的套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紧张。她放下包，抓起方雨菡给她点的三明治就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天啊，我好紧张！你说任总监会不会记得我昨晚的吃相啊？还有方总…他看起来好可怕！不过雨菡，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耳朵怎么了？”
“不小心刮了一下。”方雨菡轻描淡写地带过，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苏小小面前，“别紧张。记住，你是凭实力被录用的。”她加重了“实力”二字，目光直视苏小小，“跃腾是大公司，机会难得。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表现，抓住每一个机会，证明你自己。其他的，不要多想，也不要多问。”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小小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嗯！我知道！我会努力的！雨菡你放心！”闺蜜的鼓励让她瞬间充满了斗志。
“快吃吧，时间差不多了。”方雨菡看了一眼手表。
苏小小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风风火火地抓起包：“那我先上去了！雨菡，晚上等我好消息！”她像只充满希望的小鸟，飞向了不远处的跃腾集团大厦。
方雨菡的目光追随着苏小小雀跃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旋转门内。她端起冰冷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窗玻璃上，映出她微微勾起、却毫无温度的唇角。
**去吧，小小。去成为那颗，搅乱棋盘的棋子。**
***
跃腾集团设计部所在的楼层，空气中弥漫着新打印纸张的油墨味和一种无形的压力。苏小小抱着刚领到的工牌和入职材料，紧张又新奇地跟在人事专员身后，走向她的工位。
“苏小小？”一个低沉悦耳，带着点玩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小小浑身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她缓缓转过身，正对上设计部总监任今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今天穿着剪裁更正式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敞着，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慵懒又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任…任总监早！”苏小小感觉自己的舌头在打结，昨晚火锅店的“社死”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任今舟踱步到她面前，目光在她紧张得有些发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极其自然地落在了她胸前崭新的工牌上。“苏小小…设计助理。”他念着她的职位，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品味什么有趣的东西。
“是…是的！”苏小小努力挺直脊背。
任今舟忽然倾身，靠近了一些。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混合着咖啡的香气袭来，苏小小吓得差点后退，却被他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昨晚的虾滑，”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味道如何？”
苏小小：“！！！”他果然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她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女孩窘迫得快冒烟的样子，任今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精英派头，语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照”：“欢迎加入设计部，苏小小。我对你…”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她，“…可是充满‘期待’的。九点半，大会议室，新人项目说明会，别迟到。”说完，他不再看她，端着咖啡，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留下苏小小一个人僵在原地，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任总监这“期待”……怎么听都像是要给她穿小鞋的前奏啊！她哭丧着脸看向人事专员：“那个…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人事专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爱莫能助地耸耸肩。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走向自己的工位。她没注意到，在楼层另一端的监控室里，一个屏幕正无声地锁定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
与此同时，“晨光咖啡”窗边。方雨菡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悄然弹出：
**“棋子已入局。猎人已就位。”**
她端起早已冷透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冰冷的苦涩，如同她此刻眼中燃烧的、无声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