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那间小小的公寓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方雨菡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打包回来的火锅餐盒被随手扔在玄关,散发出浓郁却令人作呕的香气。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有她耳垂上那枚碎钻,在窗外城市霓虹的映照下,偶尔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点。
她抬手,指尖颤抖着,再次触碰那粒“星光”。不再是珍视的抚摸,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探究。冰冷的金属,坚硬的钻石……姐姐方之瑶温柔的话语犹在耳边:“愿星光永伴吾妹。”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骗子……”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哽咽。她猛地用力,指甲抠进耳钉与耳垂的缝隙,试图将它硬生生拽下来!皮肤被撕裂的刺痛传来,耳垂瞬间火辣辣地疼,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但耳钉的卡扣异常牢固,纹丝不动。
“啊——!”积蓄的愤怒、委屈和巨大的被背叛感终于冲破堤坝。她不再尝试摘下它,而是像一头绝望的困兽,猛地将头撞向身后的门板!沉闷的撞击声在黑暗中回荡。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下撞击都伴随着压抑的嘶吼。她恨这枚如影随形的监视器!恨那个自以为是、掌控欲爆棚的哥哥方涿辰!更恨那个用温柔包裹着毒药的姐姐方之瑶!五年了!她像个傻子一样,戴着这份“关爱”,以为那是血脉相连的证明,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像个透明人,像个供他们观察取乐的囚徒!
剧烈的头痛伴随着撞击传来,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诡异的清明。包里的药瓶随着她剧烈的动作滚落出来,塑料板在地上弹跳,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停止了撞击,粗重地喘息着,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温热的血混合着冰凉的汗,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不能这样下去……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方涿辰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平板上那个代表她的蓝点,欣赏着她的崩溃!方之瑶也许正优雅地品着红酒,等着看她如何处置这枚“星光”!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的深渊里滋生。
她摸索着找到滚落的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了她惨白、泪痕交错、额角渗血的脸,看起来狼狈又狰狞。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短信界面。收件人——方涿辰。
她打下一行字,每一个字母都像用尽全身力气:
**“哥,把星光关掉好不好?”**
发送键就在眼前,指尖悬停其上,微微颤抖。这句近乎哀求的话,是她五年来第一次主动联系他,第一次在称谓上用了“哥”。她几乎能想象他看到这条信息时,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弧度。他会怎么想?认为她终于屈服了?终于知道怕了?终于……要回家了?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不!这绝不是屈服!这是……这是她的宣战书!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指尖猛地从发送键上移开。她死死盯着那行字,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最后,空白的短信界面,像一张嘲讽的嘴。
她扶着门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地冲向浴室。冰冷的水流哗地冲下,她将整张脸埋进盥洗池,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她浑身一颤。抬起头,镜子里的人双眼红肿,额角青紫带血,耳垂红肿破皮,耳钉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光。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对着那枚“星光”,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方涿辰,方之瑶……游戏,才刚开始。”**
说完,她猛地抓起旁边置物架上沉重的玻璃漱口杯,毫不犹豫地、狠狠地砸向盥洗台边缘!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划破公寓的寂静。玻璃碎片飞溅,散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在灯光下折射出无数细碎、危险的光芒。
***
方宅书房。
平板上的蓝色光点,在代表公寓的小区域内剧烈而无序地移动、冲撞、停顿……轨迹图混乱得像一团被揉皱的线团。助理的声音再次从内线传来,带着一丝紧张:“方总,雨菡小姐的生理信号监测显示…心率异常升高,血压波动剧烈,伴有…疑似撞击的震动反馈。定位点持续在玄关和浴室区域高速移动……刚刚,浴室位置监测到一次剧烈的撞击震动,强度…超出日常活动范围。”
方涿辰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纹丝未动,但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指节已经用力到泛白。他能“看”到那团混乱的蓝点,能“听”到助理描述的每一个异常数据。妹妹在痛苦,在挣扎,在崩溃……甚至可能在自残。这一切,都源于他今晚的“偶遇”,源于那枚被点亮的“星光”。
方之瑶的警告言犹在耳:“别把雨菡最后这点‘舍不得’,也变成灰烬。”
窗玻璃上,映出他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和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失控的暗流。他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猎人,却忘了被逼入绝境的猎物,会爆发出怎样毁灭性的力量。雨菡……他的妹妹,从来就不是温顺的绵羊。
“方总?”助理的声音带着询问。
就在此时,平板屏幕上,代表方雨菡公寓浴室的定位点,那个剧烈震动之后短暂停滞的蓝点——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不是移动离开,不是信号微弱,是彻底的、瞬间的熄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掐断了电源。
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助理在电话那头也陷入了沉默。
方涿辰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那片代表“信号丢失”的灰色区域。几秒钟后,他缓缓抬起手,拇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旧疤。冰冷的玻璃倒影里,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知道了。
她选择了宣战。
窗外,夜风呼啸,卷起地上那片枯死的山茶花瓣,将它彻底撕碎,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