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痛从左臂极泉穴炸开,沿着经络疯狂蔓延,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在血管里穿刺、爆裂。袁其修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每一寸肌肉都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被强行唤醒的沧溟劲如同撞上冰山的怒潮,在极致的阴寒侵蚀下发出不甘的咆哮,却只能被一寸寸冻结、封禁。他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支撑着没有轰然倒下。视野里,木子荷撞在香料麻袋上的身影有些模糊的摇晃。
她急促地喘息着,背靠着粗糙的麻袋,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站立的东西。原本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的长发散落了几缕,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颈侧和红肿的唇边。那唇上,还残留着被他蛮横肆虐的痕迹,一丝刺目的血痕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那双曾冰封万年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理智的烈焰,恨意、杀机、屈辱,还有一丝被彻底撕裂伪装后赤裸裸的狼狈,在她眼底疯狂翻涌,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利刃,将袁其修凌迟。
仓库里浓烈的香料粉尘在昏黄的光线下悬浮、旋转,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口鼻之上。死寂中,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巨大空旷的空间里碰撞、回荡,如同两头伤痕累累的困兽,在血腥味弥漫的牢笼中对峙。
“木家……”袁其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刮过锈铁,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目光死死钉在木子荷腕间那串刺目的红珊瑚上,“你……是木家的人?我母亲木婉清……”
“住口!”木子荷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空气,带着一种被触碰了最深禁忌的惊怒,“你不配提她的名字!”她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晃动,那血色在昏暗中仿佛流动起来,带着一种不祥的妖异。“袁其修!二十年前的血债,每一滴,都刻在你这身‘沧溟劲’上!今天只是开始!”
她眼中疯狂更盛,那只未被袁其修钳制过的左手,闪电般探入腰间针囊!指缝间寒光再闪!这一次,不再是细若牛毛的金针,而是三枚泛着幽绿光泽、形如柳叶的薄刃!那绿光妖异,显然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手腕一抖——
“咻!咻!咻!”
三道幽绿的寒芒撕裂粉尘弥漫的空气,呈品字形,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取袁其修的眉心、咽喉、心脏!速度快到极致,狠辣到不留丝毫余地!
袁其修瞳孔骤缩!体内被寒毒侵蚀、仅存的力量疯狂调动!他猛地侧身,试图避开这夺命三刃!但左臂乃至半边身体的麻痹让他的动作迟滞了致命的一瞬!他能感觉到那淬毒薄刃带起的阴风已经刮到了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开在仓库那扇厚重铁门的门轴处!整扇巨大的铁门,连同门框周围的砖石,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向内猛地凹陷、扭曲,随即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轰然向内倒塌!
巨大的烟尘混合着铁锈和砖石灰末,如同沙尘暴般狂卷而入!刺目的光线从破开的大洞外骤然涌入,瞬间驱散了仓库深处的昏暗!
那三枚淬毒的柳叶刃,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冲击波和狂卷的气流猛地掀偏了方向!一道擦着袁其修的耳廓飞过,钉入他身后的麻袋,发出“嗤”的轻响,麻袋表面瞬间腾起一股刺鼻的青烟!另外两道则深深没入倒塌门框附近的杂物堆里。
袁其修被狂暴的气浪冲击得踉跄后退数步,勉强站稳,眯起眼看向那烟尘弥漫的破洞入口。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刺目的天光,缓缓走了进来。
他身形并不如何魁梧,甚至有些清瘦,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质地昂贵的深灰色丝绒唐装,外面随意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薄羊绒大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染着几缕风霜的痕迹。面容儒雅,五官线条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嘴角甚至习惯性地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然而,那双眼睛——深邃、锐利,如同鹰隼,在烟尘中扫视而来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瞬间便锁定了仓库深处的袁其修和木子荷。
白展鹏!
他步伐从容,仿佛刚刚踏破铁门的不是他本人。羊绒大衣的下摆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拂过地面散落的砖石碎块,纤尘不染。他目光在满地狼藉、倾倒的麻袋和瘫倒的枪手(木子荷之前制服的)身上掠过,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脸上那温和的笑意不变,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阴霾。
“其修贤侄,”白展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仓库里的烟尘和死寂,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关切和恰到好处的责备,“让你受惊了。迪拜这地方,鱼龙混杂,是白叔疏忽了。”他的目光落在袁其修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以及他左臂内侧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幽蓝针尾,温和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锐利的精芒一闪而逝。
他的视线随即转向靠在麻袋堆上、气息不稳的木子荷。当他的目光触及木子荷那张冰冷、带着恨意和狼狈的脸,以及她凌乱长发下红肿的唇时,他脸上的温和笑意似乎凝固了一瞬。而当他看清楚木子荷那只垂在身侧、因紧握而微微颤抖的手腕上——
那串红珊瑚手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冻结了。
白展鹏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如同面具般的温和笑容,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瓷器,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收缩到针尖般大小!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最惊悚绝伦的景象!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掩饰的剧震!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甚至……一丝深埋了二十年的、被强行挖掘出来的、混杂着巨大恐惧的慌乱!
他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苍白。那优雅从容的姿态,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滞。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串在昏暗光线下幽幽泛着血光的珊瑚珠,是某种噬魂夺魄的诅咒之物!
这“瞳孔地震”般的失态,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白展鹏强大的自制力如同铁闸般轰然落下,强行将那滔天的惊骇压回眼底深处。脸上的血色艰难地回涌,温和的笑容重新浮现,只是那笑意像是硬生生嵌上去的,僵硬得没有一丝温度,眼底深处残留的惊悸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汹涌未息。
“这位姑娘……”白展鹏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干涩,目光牢牢锁定木子荷腕间的红珊瑚,如同被磁石吸住,“不知何方神圣?为何要为难我这位贤侄?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他的话语看似缓和,实则步步紧逼,试图探明这串红珊瑚背后的真相,以及它与眼前这个危险女子的联系。
木子荷剧烈地喘息着,白展鹏的破门而入和那瞬间的失态,显然也出乎她的意料。她看着白展鹏那张强自镇定的儒雅面孔,看着他那双竭力掩饰却依旧残留着巨大惊骇的眼睛,冰冷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尽讽刺、饱含恨意的弧度。那笑容,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狠狠刺向白展鹏竭力维持的镇定。
“误会?”她的声音因之前的喘息而微微沙哑,却更加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白盟主,二十年不见,你倒是更会粉饰太平了!”她的目光扫过袁其修,又落回白展鹏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嘲弄,“这串珊瑚……还有这张脸,可还认得?!”
白展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脸上那硬挤出来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鸷瞬间取代了眼底的惊悸。
木子荷不再看白展鹏那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也完全无视了刚刚破门而入带来的惊扰。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麻痹感(之前被袁其修沧溟劲反震所伤)。那只戴着红珊瑚手串的右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指间已夹着一枚鸽蛋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密布着细密银色纹路的圆球!
那圆球非金非石,透着一股诡异的质感。
“袁其修!白展鹏!”木子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河崩裂,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凄厉与决绝,在巨大的仓库中隆隆回响,“好好看着这串珊瑚!记着今天!二十年前的债,每一笔,每一滴血,我木子荷——”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话音未落,她捏着那黑色圆球的拇指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脆响。
“砰——!”
黑色的圆球瞬间在她指间爆开!没有火光,没有巨响,只有一股浓稠到化不开、如同墨汁般的灰白色烟雾,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喷涌而出!瞬间就将她纤细的身影彻底吞没!
那烟雾不仅浓密,更带着一股极其辛辣、呛人、直冲脑髓的奇异气味!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人的鼻腔和眼睛!视线被完全遮蔽,白茫茫一片!刺鼻的气味引发剧烈的咳嗽和泪腺失控!
“咳咳咳!”
“小心有毒!”白展鹏反应极快,在烟雾爆开的瞬间便厉声示警,同时宽大的羊绒大衣袖袍猛地向前一拂!一股浑厚凝练的劲风呼啸而出,试图驱散烟雾!
然而,这烟雾异常诡异粘稠,劲风卷过,竟如泥牛入海,只是将其搅动得更加翻腾汹涌,丝毫不见消散!辛辣刺鼻的气味反而更加浓烈!
袁其修强忍着左臂冰针噬骨般的剧痛和烟雾的强烈刺激,猛地屏住呼吸,沧溟劲残存的力量在体内艰难流转,护住心脉。他充血的双眸死死盯着木子荷消失的那片翻腾的灰白!
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辛辣刺鼻的烟雾深处,木子荷那冰冷凄厉、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带着最后的诅咒,清晰地穿透了烟雾的阻隔,狠狠砸在袁其修和白展鹏的耳膜上,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血的冰凌:“——血债血偿!!!”
余音如同鬼魅的尖啸,在空旷的仓库里盘旋、回荡,久久不散。
浓烟翻涌,辛辣刺鼻。白展鹏的劲风徒劳地搅动着这片灰白色的屏障,却无法将其彻底驱散。袁其修强忍着剧痛和烟雾的侵蚀,目光如鹰隼般穿透翻滚的雾霭,死死锁定木子荷消失的方向。然而,除了翻滚的浓烟和那股直冲脑髓的辛辣气味,那里空空如也。那个带着滔天恨意和红珊瑚手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这片人工制造的混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仓库里只剩下烟雾弥漫的呛咳声,以及白展鹏劲风搅动气流发出的低沉呼啸。
白展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放下挥出劲风的右手,羊绒大衣的袖口沾染了些许烟尘。他不再徒劳地驱赶烟雾,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惊疑、忌惮,以及一丝被强行触动了逆鳞的冰冷杀机。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却穿透烟雾,落在了袁其修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袁其修紧握的、微微颤抖的左手上——那半颗深嵌皮肉的红珊瑚珠子,在昏黄光线和灰白烟雾的映衬下,依旧顽强地透出一点幽暗的血色。
袁其修也缓缓低下头。手腕上的刺痛混合着极泉穴传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寒,如同两条毒蛇在噬咬。那半颗红珊瑚珠子,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他的皮肉里,也烫在他混乱翻腾的心上。木家?母亲?二十年前的秘钥血案?白展鹏那瞬间的“瞳孔地震”?木子荷那泣血般的“血债血偿”……无数的疑问、线索、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狂涛,在他脑海中疯狂撞击,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其修!”白展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关切,快步向他走来。他脸上的阴沉迅速被一种痛心疾首的忧虑取代,伸手便要去扶袁其修的肩膀,“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快让白叔看看!那妖女的金针歹毒异常!”他的动作自然,语气真诚,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和眼底的阴鸷从未出现过。
袁其修却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自己肩膀的瞬间,猛地侧身避开了!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和警惕。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展鹏那张写满“关切”的脸,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那层温情的伪装,直视他灵魂深处被木子荷和那串红珊瑚所惊起的惊涛骇浪。
“白叔……”袁其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冰冷的质疑,“那串红珊瑚……您认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白展鹏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白展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关切也凝固了一瞬。他迎上袁其修那近乎逼视的目光,眼底深处那丝被强行压下的惊悸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一下,随即被他用更深的沉痛和自责覆盖。
“唉!”白展鹏重重叹息一声,收回手,脸上露出追忆往昔的复杂神情,带着浓浓的惋惜,“如何不认得?那是……那是你母亲婉清生前最珍爱之物啊!当年……当年血案之后,这手串便不知所踪……白叔以为它早已毁在那场劫难之中……”他微微摇头,语气沉痛,“没想到……没想到竟会落在这妖女手中!还被她用来蛊惑人心,污蔑你父!其修,你万万不可被她的妖言所惑!她分明是觊觎你袁家的‘沧溟劲’和那秘钥的下落,才编出这等离奇身世,妄图挑拨离间!”
他的话语恳切,逻辑似乎也说得通。然而,袁其修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提到“母亲婉清”时,那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以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绝非单纯的惋惜!
“觊觎秘钥?”袁其修冷笑一声,强忍着左臂钻心的寒痛,缓缓抬起右手,将被绳索勒出血痕、嵌着半颗红珊瑚珠子的手腕举到白展鹏眼前,“那这又算什么?巧合?白叔,您刚才看见那手串时的反应……可不像是仅仅认出了故人之物那么简单!”
那半颗珠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泛着血光。
白展鹏的目光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从那半颗珠子上移开!他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的沉痛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取代:“其修!你这是在怀疑白叔?!”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长辈的威严和一丝被冒犯的痛心,“白叔看着你长大,待你如亲子!当年你父亲出事,是谁力排众议,扶持你坐稳袁氏武道的掌门之位?是谁在迪拜为你铺路,助你创立沧溟武盟?那妖女手段诡异,心思歹毒!她方才故意让你看到这半颗珠子,就是要乱你心神,离间你我!你若中计,岂不正中她下怀?!”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充满了“被误解”的悲愤。若非袁其修亲眼目睹了他那瞬间“瞳孔地震”般的失态,几乎就要被这义正言辞的表演所打动。
仓库里的灰白烟雾在空气的流动中缓缓变淡、沉降,辛辣刺鼻的气味依旧萦绕不去。倒塌的铁门破洞外,迪拜灼热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与仓库深处的昏暗形成刺目的分割线。
两人之间的空气,如同凝固的寒冰。
袁其修沉默着,没有立刻反驳。他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半颗如同诅咒般的红珊瑚珠子,又缓缓抬头,看向白展鹏那张写满“痛心”和“被辜负”的脸。体内沧溟劲被金针寒毒死死压制着,左臂的麻痹和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提醒着他木子荷那冰冷刺骨的恨意和决绝。白展鹏的解释看似天衣无缝,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和刻意。那串红珊瑚,母亲木婉清……还有木子荷那双冰封之下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这之间,到底埋藏着怎样血淋淋的真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对峙中——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带着几分慵懒娇气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死寂的仓库里响了起来。铃声来自于白展鹏羊绒大衣的内袋。
这铃声在此时此刻响起,显得格外刺耳,瞬间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白展鹏眉头狠狠一皱,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断的极度不耐。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伸手掏出那支镶嵌着铂金边框的定制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玉儿”。
看到这个名字,白展鹏眼底深处那丝阴鸷瞬间被一种混杂着宠溺与无奈的烦躁取代。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在瞬间切换成了面对爱女时特有的、带着纵容的温和,只是那温和之下,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心不在焉:
“喂?玉儿?爸爸这边有点急事……”
“老爹——!!!”
电话那头,白玉儿娇嗔的、带着浓浓不满和委屈的尖叫声,如同开了扩音器般,穿透了听筒,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甚至压过了残留的烟尘气息:
“你又放我鸽子!说好的‘天方夜谭’顶层宴会呢?!我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王恒都到了好久了!你知道我为了今天花了多少心思吗?礼服、珠宝、乐队……就为了给你和其修哥……”她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声音顿了一下,随即更加气急败坏地嚷道,“……谈正事创造机会!结果你人影都不见!还有其修哥!电话也打不通!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嘛!我不管!限你十分钟之内立刻!马上!给我出现在宴会厅!不然……不然我就把王恒送我的那颗‘沙漠之星’扔进喷泉池里!我说到做到!”
白玉儿连珠炮似的抱怨和威胁,如同骤雨般砸了过来,带着被娇惯坏了的蛮横和委屈。尤其是她话语中无意间泄露的“给其修哥创造机会”,以及那个名字——王恒!
白展鹏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听到“王恒”两个字时,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脸上的温和几乎要挂不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阴冷的寒意,如同毒蛇吐信,一闪而逝。但对着电话,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个无可奈何的慈父:
“好了好了,玉儿乖,别闹。爸爸这边真的……”他话未说完。
电话那头,白玉儿似乎气极了,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带着哭腔尖叫道:“我不管!十分钟!就十分钟!王恒都等急了!他脸色好难看!你再不来,我就……我就……哼!”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带着哭音的鼻音,电话被狠狠挂断!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单调刺耳。
白展鹏缓缓放下手机,脸上的温和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封的阴沉。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又抬眼看向对面沉默伫立、脸色苍白如纸的袁其修。白玉儿电话里泄露的信息——“给其修哥创造机会”、“王恒都到了好久了”、“脸色好难看”——如同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两人之间本就紧绷的弦上。
仓库里,灰白的烟雾尚未完全散尽,辛辣的气味依旧刺激着鼻腔。倒塌的铁门破洞外,迪拜的阳光白得刺眼。手腕上那半颗红珊瑚珠子,冰凉地贴着皮肤,像是在无声地冷笑。而电话里白玉儿那娇蛮的余音,和王恒的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更深、更浑浊的漩涡。
袁其修看着白展鹏那张阴沉变幻的脸,再低头看看腕间那抹幽暗的血色,一股比金针寒毒更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迪拜的黄金沙漠之下,埋葬的,远不止是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