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气味(1 / 1)

短暂的休整后,我们重新背起行囊(约翰拿回了他的包,庆幸补给还在),朝着森林更幽深、更未知的腹地进发。

压抑感并未消散,反而随着每一步深入而加重。参天巨木的枝桠在上空交错得更加紧密,几乎完全遮蔽了最后一点天光,手电光束成了我们唯一的光源,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艰难地开辟着方寸之地。

那个不知名的小女孩紧紧跟在我身边,冰凉、沾着泥污的小手死死攥着我的两根手指,像抓住唯一的浮木。她小小的身体紧贴着我,目光警惕地不时瞟向走在旁边的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畏惧和闪避,仿佛琴身上带着某种看不见的尖刺。

“你给她吓着了,琴。”我无奈地低声说,感受着小女孩传递过来的紧张。

琴闻言,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掠过深深的窘迫和自责。她低下头,声音带着苦涩:“我只是……太着急了……对不起……”她看向小女孩,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和想要弥补的渴望。

我停下脚步,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小女孩齐平。我轻轻摸了摸她沾着草屑和泥土的头发,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小家伙,别怕。这位姐姐……”我指了指琴,“她只是想找到她的小弟弟,就像你可能也想找到家人一样。她刚才太着急了,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其实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小女孩抬起脏兮兮的小脸,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看我,又飞快地、带着极深的戒备偷瞄了琴一眼,然后用力地把头往我身后缩了缩,几乎完全藏到了我的身后。她用一种细若蚊蚋、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坠地的声音说:

“不是因为这个……”她顿了顿,似乎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不加掩饰的直白恐惧,“她身上……有那些怪物的气味……”

空气瞬间凝固了!

那细小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林间,不啻于一道惊雷在我们三人耳边轰然炸响!连森林本身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猛地转头看向琴!

琴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一片。她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茫然、困惑和被指控的惊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慌乱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肩膀,又低头嗅了嗅衣襟,动作带着一种被惊吓到的笨拙和恐惧。

“我……我没有……什么味道?我闻不到……”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怪物的气味?”约翰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之前的痞气荡然无存。他眼神锐利如刀,几步走到琴身边。他没有像琴那样闻,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仔细地、近乎无礼地打量着琴的全身,从她沾满泥土的登山靴,到她凌乱盘起的亚麻色头发,再到她沾着汗水和污渍的脸颊。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琴的头发和脖颈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似乎在寻找某种看不见的痕迹。

“什么气味?你闻到了什么?”我追问约翰,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女孩的话太过惊悚,但在这片诡异的森林里,任何异常都不能忽视。

约翰没有立刻回答我。他盯着琴看了几秒,脸上的凝重突然被一种极其突兀的、玩世不恭的傻笑取代,甚至还夸张地龇了龇牙:

“哈!香汗淋漓!绝对是顶级美女的芬芳!”他故意用轻佻的语气大声说道,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深吸了一口气。

“去你妈的!约翰!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被他这不合时宜的玩笑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骂道。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简直不可理喻!

琴也被约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又羞又恼地连忙侧身闪开几步,拉开和约翰的距离。“你……你胡说什么!”她低声斥道,但声音里除了羞恼,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约翰的玩笑像一层薄纱,试图掩盖某种他无法言说或不愿深究的发现。

约翰耸耸肩,对我做了个“放轻松”的手势,说道:“别紧张,迈尔斯。她身上……是有股混着汗和泥土的气味,但也仅此而已,可能她说的就是这个气味?”我想起了可能是之前我们把琴扑倒时她的衣服上沾上了泥土。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带着小女孩先走,同时警惕地用手电扫视着前方的黑暗和两旁的密林,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警惕。

他刻意走在琴前面几步,仿佛不经意地用身体隔开了琴和小女孩。

琴站在原地,看着约翰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变得异常复杂和迷茫。她下意识地再次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眉头紧紧蹙起,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对自身的强烈怀疑和……恐惧。小女孩的话,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我们沉默地继续前行,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和诡异。小女孩依旧紧紧抓着我的手,但她的目光不再仅仅警惕琴,而是带着一种更深的不安,不时地扫视着周围越来越浓的黑暗,仿佛那里面潜藏着比“怪物气味”更可怕的东西。约翰走在最前面,背影显得异常紧绷。而琴,默默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针尖上,那无形的指控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惨白的天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冰冷的光斑,驱散了部分浓稠的黑暗,但森林深处的压抑感并未减轻分毫。空气依旧粘稠,带着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

“就在前面。”小女孩停下脚步,伸出沾满泥污的小手指向前方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和扭曲藤蔓遮蔽的区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等等,”约翰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先歇会儿。迈尔斯,”他朝我使了个眼色,“借一步说话。”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他走到不远处一棵表皮皲裂如鳞片的巨大橡树后面。约翰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确保琴和小女孩听不到我们的对话,才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地盯着我:“迈尔斯,你不觉得……那个小女孩有点不对劲吗?”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琴正蹲在小女孩面前,似乎想和她说什么,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歉意和努力挤出的温和笑容。但小女孩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玩弄着自己脏兮兮的裙角,对琴的示好毫无反应。

“哪里不对劲?”我皱眉。

“动动你的脑子,兄弟!”约翰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赤着脚!没有任何装备!她是怎么在这片鬼地方活下来的?几天?几周?还是更久?”他指了指周围阴森的环境,“食物?水?怎么避开那些……东西?连我们两个大男人都差点交代了!你觉得一个孩子靠什么?运气吗?还是说……”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她掌握了比琴还厉害的‘辨别痕迹’的本事?至于肖……我们谁也没看见他活着,不是吗?”

约翰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因小女孩出现而燃起的一丝希望。我低头沉默,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他说得对。这太不合常理了。小女孩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片诡异森林抛出的另一个谜团。

“除非……她真的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生存方法,”我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但语气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而且,肖不也……”

“你看见了吗?”约翰猛地打断我,声音低沉而急促,目光如炬地逼视着我的眼睛,“你亲眼看见肖还活着吗?还是仅仅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一句话,我们就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往更深的鬼地方钻?”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我凭什么相信她?就因为她指了个方向?

“但是,万一……”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不应该……亲眼去确认一下吗?为了琴,也为了真相。”我下意识地咬起了指甲,这是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迈尔斯,”约翰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担忧,“你他妈就是个滥好人!听着,从头到尾,这件事跟你有个屁的关系?!肖不是你的亲人,琴也只是你的邻居!你完全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躲在家里,让警察去找,或者干脆搬走!你没必要为了几个才认识几天的人,把自己和兄弟的命都赌在这鬼林子里!”他的话语虽然粗鲁,却透着一种真挚的关切。

“并非素不相识!”我抬起头,迎上约翰的目光,语气异常坚定,“肖是在去我家的路上失踪的,我有责任!琴是我的朋友,她信任我!而且,”我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只是为了琴找到弟弟,约翰。这是为了解开这座镇子几十年来的诅咒!为了那些废弃房屋里消失的人!为了安东!为了所有被这片森林吞噬的真相!我无法视而不见!”

约翰看着我,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好一会儿。愤怒、无奈、担忧,最终都化为一种深刻的了解。他太清楚我的固执了。他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抬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

“行吧,bro,”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却瞟向不远处还在试图和小女孩沟通的琴,那眼神里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难以言喻的柔和,“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陪你疯到底了。不过说好了,”他转回头,对我露出一个带着痞气又认真的笑,“等咱们真他妈活着出去了,找到肖了,你得好好、正式地介绍琴给我认识。哥们儿这回可是豁出命在帮忙。”

看着约翰望向琴时那瞬间流露的微妙情愫,我了然地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约翰。等出去了,琴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我的笑容意味深长。

约翰似乎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咳,那就这么定了。走吧,去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惊喜’等着我们。”

我们回到原地。琴站起身,脸上带着询问。小女孩依旧沉默地站在一边。

“走吧,带路,小家伙。”约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对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看了我们一眼,尤其是警惕地扫过琴,然后默默地转身,拨开前方巨大的、如同绿色屏障般的蕨类叶子,钻了进去。我们紧随其后。

穿过那片茂密的蕨类植物和垂落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豁然……不,是陡然变得诡异!

我们并没有看到肖,也没有看到任何活物。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漆黑的小屋,那木屋仿佛是被刻意粉刷成漆黑的颜色,和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真正让我们三人倒吸一口冷气、僵在原地的,是小屋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在那如同深渊般黝黑的窗口里,一具干尸正用它那空洞的眼眶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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