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卷着柴油味灌进张夏萤的工装领口,粗粝的布料磨得脖颈生疼。
凌晨四点的码头,黑暗如浓稠的墨汁笼罩着一切,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雾霭中明明灭灭,宛如鬼火。
张夏萤独自返回,蹲在锈迹斑斑的集装箱阴影里,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仿佛随时都要冲破束缚。
“这批货走绿色通道。”
沙哑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惊得张夏萤浑身一紧。
她紧盯着不远处历嘉修的手下,他们胸前的虎头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与那晚仓库木箱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那些人正忙碌地用起重机吊装木箱,木箱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里面装着什么沉重而神秘的东西。
趁搬运工们围聚在角落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张夏萤贴着冰冷的集装箱侧身挪动。
工装裤蹭过尖锐的铆钉,发出刺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张夏萤的手心里全是汗,紧紧握住从修鞋匠那里顺来的改锥,改锥的金属外壳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贴着皮肤的触感让她愈发清醒。
改锥插入木箱缝隙时,她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电子蜂鸣。
张夏萤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猛地撬开卡扣。
木屑飞溅间,数十片晶圆芯片在月光下闪着幽蓝光芒,每片都用防静电袋单独封装。
这根本不是什么电子零件!
张夏萤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些芯片价值不菲,历嘉修为什么要说成是废料?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看够了?”
历嘉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零下十度的寒意,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张夏萤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便被他精准扣住,改锥也被夺走。
男人不知何时换上了沾满油污的工装,但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依然清晰可辨,那熟悉的气息与此刻冰冷的态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历嘉修将她按在锈迹斑斑的集装箱上,金属壁的冰冷透过衣服传来,仿佛要将她的体温全部夺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吐字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好奇心会害死猫。”
张夏萤反手拽住他的领带,丝绸布料在掌心发烫,勒得历嘉修喉结滚动。
她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镜片后的眸光因近距离接触而暗了几分,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下隐藏着汹涌的波涛。
历嘉修的呼吸喷在她额角,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指尖却异常温柔地摩挲着她腕间的金镯子,那里藏着被婆婆烫伤的疤痕,那是她曾经痛苦生活的印记。
历嘉修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指腹擦过她手背的茧子,粗糙的触感让张夏萤心头一颤:“我救过你,在巷口,李俊杰的铁棍离你后脑勺只有十公分。”
他的话被远处突然响起的汽笛声打断,货轮鸣笛的气浪掀起张夏萤的发丝,扫过历嘉修的鼻尖。
那一瞬间,张夏萤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微微紧绷。
她趁机翻身将他抵在集装箱上,改锥重新握在手中,抵住他腰间。
月光下,张夏萤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历嘉修:“这些芯片是走私的?”
历嘉修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改锥调转方向指向她自己的咽喉。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冰冷的金属间缠绕,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的身体紧贴着,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仿佛要将对方吞噬。
历嘉修从口袋掏出那枚1968年的港币,硬币边缘磨损处露出细微刻痕:“不是,这些芯片是港城永盛的废料。”
他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疲惫,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远方的灯塔上,那里的灯光正一明一灭,像极了他捉摸不透的心思。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仿佛都藏在这枚小小的硬币里:“我在处理家族旧账。”
——
中午,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洒在餐桌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李晓晴举着那枚硬币在餐桌上晃悠,硬币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妈妈看!历叔叔教我的魔术!”
她学着历嘉修的样子转动硬币,肉乎乎的小手却突然打滑,硬币叮地掉进铁盒装的饼干里。
小丫头以为硬币不见了,急得直哭,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桌布上,把桌布晕染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历叔叔的宝贝被我吞了!”
张夏萤哭笑不得,刚要安慰女儿,却在伸手掏硬币时,发现边缘刻着“19680517”,像是银行保险柜的密码。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心跳也随之加快。
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和历嘉修又有什么关系?
历嘉修正好推门进来,雪松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却在看到李晓晴通红的眼眶时,脚步顿了顿:“怎么了?”
他伸手想拿硬币,却被张夏萤先一步握住。
四目相对间,空气仿佛凝固。
张夏萤:“这串数字。”
她话未说完,李晓晴突然指着电视惊呼:“妈妈!是那个坏叔叔!”
屏幕上正在播放海关缉私新闻,画面里被逮捕的走私犯,正是码头那晚搬运木箱的壮汉。
历嘉修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了敲,张夏萤看懂了他的暗示,那是让她闭嘴的信号。
张夏萤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满心的疑问却只能咽回肚子里。
——
深夜,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张夏萤眼前晕染成模糊的圆。
她坐在桌前,对着硬币反复端详,眼睛一眨不眨。
19680517,她在万年历上找到对应的日期,港城暴动后的第三天。
泛黄的报纸记载着那场混乱,社会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而历嘉修母亲临终前给的幸运物,为何刻着这样一串数字?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张夏萤想起仓库那晚渗血的木箱,和历嘉修锁骨处狰狞的旧疤,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突然意识到那些电子废料或许是洗白家族社团资金的幌子。
历嘉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还没睡?”
他换了身干净的衬衫,袖口却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过,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
历嘉修走近,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在鼻梁处投下一道阴影,让他的轮廓更加深邃:“密码是我母亲的忌日。”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帮她关掉台灯,“明天带你去银行开保险柜。”
历嘉修的指尖擦过她手背,温度转瞬即逝,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片涟漪。
张夏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掌心的硬币硌得生疼,仿佛在提醒着她那些未解的谜团。
窗外传来货车发动的声音,张夏萤悄悄掀起窗帘,看见历嘉修的车尾灯消失在巷口,后备箱似乎还放着标有虎头图腾的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