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苏姨娘(1 / 1)

卫城的初夏不像西南边那般灼热,云端的太阳仿佛装模作样地抖着威风。

一大早,卫城西边的淑云客栈里,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手肘还挽着一位妙龄女子的胳膊。

妇人头上裹着粗粝的靛青布帕,被晨露洇得微潮,松松地绾住头发,额前垂着几缕碎发。微胖的身子罩着一件宽松的灰蓝苎麻褙子,衣襟微微敞着,露出里面暗橘色的粗布抹胸。腰间土褐布带随意一勒,浅白麻裤干净利落,脚下穿着泛旧的红布鞋。最引人注意的,是她耳垂上挂着的金耳扣。

被她挽着手腕的少女,约摸十三四岁年纪。

少女穿着月白的轻纱短衫,下摆绣着细碎的兰草纹,外头罩着浅青色的对襟纱衣,底下是同色的百迭裙,走路时裙角轻轻摆动。

头发在头顶挽成两个小发髻,插着支银钗。脸蛋清秀,可两腮却生硬地抹着艳红的胭脂,学的是城里时兴的妆容,却没擦匀,瞧着有些别扭,透着一股乡下丫头的拙笨鲜活。

那妇人手里拿着一张信纸,逢人就问有没有认识她儿子的。街上人问她儿子住哪儿,她只说是卫城城郊。卫城城郊人家众多,方向也杂,便又问她儿子姓甚名谁。她答说叫林傅盛。

林傅盛来这卫城数月,唐小娘子的清欢茶坊,又名声四起,即便这样,大数人只称呼他为林公子、林相公。

直到她绕过西市,向南面的陈氏医馆走去,问了门口的药童。陈氏医馆的人,是知道唐小娘子相公全名的,不过面对眼前的妇人,甚是疑惑此人与林公子关系是否属实?于是让她稍等片刻,询问了陈郎中才将其引至清华茶坊。

午时的阳光,最是毒辣,烈日直射整条街铺。

林傅盛正用算凑,横竖摆列数阵,今早才为精确的利润,与唐清欢争执一番。

唐清欢虽然冷静果断,但对着数字,硬是让她头痛。林傅盛今早汇报昨日营收,漏算一小笔,她懒得计较,谎称要去后厨帮忙,抽身离去,哪知这书呆子硬是要找出那笔。

陈郎中领着妇人与少女,缓缓来到茶坊门前,一时周围邻居都在议论。

嚷嚷声搅扰了林傅盛,他头晕目眩的抬头。

“娘?你怎么来了?”

唐清欢闻见林傅盛的差异声,转身望去——苏姨娘。

她是林傅盛的后妈,姓苏名玉翠。

本是汉州舟县农家女,在林傅盛三岁多时,舟县发生了一件采花淫贼案。有名姓李的猪肉老板,白天卖猪肉,晚上乔装成黑衣人,躲在乡间小路上,拦截夜行回家的少女。

有一晚,苏玉翠因白日与闺蜜在田间做农活,闺蜜留她吃晚饭,而后又闲聊一会儿,见天色已晚,才抽身离去,谁料行至离家还有两里路的油菜地,一双粗大手捂住她的鼻口,将其拖进田野之中,一棒将其打晕玷污了她。

起初,她与家人并不敢报官。

直到有一天,她上街买猪肉,正要付钱时,瞧见那姓李的手肘上有几道抓痕——正是当晚她挣扎时留下的。她吓得连猪肉都不要了,仓皇逃回家。父母问起缘由,担心这人日后还会加害女儿,这才去县衙告官。

当时的县令,正是林傅盛的父亲。

林父是出名的清官,脑袋又好使,断定苏玉翠买肉时,惊慌之举已经打草惊蛇。故安排其晚上做诱饵,果然那姓李的上当。经过审问得知,过去许多少女受害,都出自这一人所为。

这件事后,因苏玉翠是第一报案人,名声尽毁,他父母想了两全之策,将女儿嫁与林父做妾。一来这妾无地位无碍县衙夫人。二来县令名声好,能帮女儿抵挡流言。三来又可以提升县令宅心仁厚的名声。

本以为一本万利的事,林父却一再推辞。这苏家人,脸皮也厚,硬是让女儿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感动了县令夫人,才将其纳了入门,摇身一变成苏姨娘。

不过说来也怪,几年过去,这苏姨娘肚子都毫无动静。

又过了几年,林县令突然暴病身亡,郎中说其是操劳过度所致。之后林母就带着家人搬离府衙,靠自己的双手养活一家。这苏姨娘倒是安分守己,林傅盛原先一直叫她“姨娘”,从未改口,她却视林傅盛为己出。直到五年前,林母也突然离世,林傅盛才改口称她为“娘”。

苏姨娘身旁的女子,名叫王巧儿,是她闺蜜的女儿。自小便被说与林傅盛有娃娃亲,不过那只是苏姨娘一厢情愿的想法。

王巧儿长得倒也算清秀可人,奈何林傅盛就是瞧不上她那股子刻意卖弄风骚的劲儿,觉得她没有林母那般贤良淑德、刚柔并济的女性魅力。

就在这时,唐清欢的耳垂又泛起引灵灯特有的灼热感,一串金字在她眼前渐渐显现:

【此妇言行藏伪善,与林府旧事牵连,观其行、察其物,功德待显。】

与林府旧事牵连?

唐清欢心中甚是疑惑。

要说这苏姨娘最让她痛恨的,当属前世林傅盛要纳柳眉儿为妾时,她一个劲地支持。后来唐清欢怀有身孕,这苏姨娘又听信柳媚儿的蛊惑,处处刁难她。但此刻引灵灯的提示,绝非此等家宅小事那么简单。

唐清欢面露微笑,眼睛却冷得厉害,对旁边的傅盛吩咐道:“傅盛,你先回去吧!将小院收拾出一间房安置她们,我晚上早点回来。”

苏姨娘这时才注意到唐清欢,上下打量着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娘,这就是我信中提过的,唐家贵女,我的夫人。”林傅盛全然忘了两人和离之事,这不速之客的到来也让唐清欢见了心烦。

苏姨娘原本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一听这是林傅盛娶的媳妇,脸色“哗”地一下就垮了下来。

转眼,她面露沉色,硬是把自己摆在了夫家婆婆的位置上,等着唐清欢给她端茶送水、行礼问安。

唐清欢不以为然,姿态端着地转过身,对着林傅盛狠狠瞪圆了眼睛,眼神示意他:还不快带她们离开?难不成要让店里客人看热闹?

夜晚,唐清欢与茗酥、龙团、松烟几人,合力准备明日材料,又嘱咐茗酥招纳伙计。等他们走后,独自核对了账目,约摸一炷香,便关了铺门,一个人徐徐朝家里走去。

大门虚掩着留了条门缝,唐清欢轻轻推开,见厨房亮着灯火,便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她正要掀开厨房布帘,听见里面传来哽咽声。

须臾,里面又传来好似苏姨娘声音。

“好久未见你回家了,你爹坟头的草都长半人高了。”

林傅盛连忙安慰道:“嗨!这几年我从家乡一路向北,结交人脉,才得贡生。这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吗?儿,不敢忘记爹娘临终的嘱咐。”

“嘱咐?对!”

苏姨娘忙接过话头,又把身边那个穿得艳丽却带着点土气的王巧儿往前推了推。

“巧儿自小与你青梅竹马,这孩子自小手脚勤快。你爹娘嘱咐要你多开支散叶。我瞧那唐小娘子身子娇贵,怕是难以生育。巧儿给你做妾,将来生儿育女……”

“苏姨娘,哦不!娘,我的事不要掺和!我此生唯有唐清欢一人。”

“是呀!说到底,我还是个姨娘,膝下无儿,想着这能真正对一女儿......”苏姨娘说着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傅盛,咯!这是你一个月工钱。”唐清欢迈着沉稳的步伐,故意打断了他们的纠缠。

“三两?这么多?”傅盛接过银子,有些吃惊。

唐清欢却甜腻的缠绕林傅盛胳膊,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受宠若惊。

只听见她娇滴滴说道:“你可是掌柜相公,怎能委屈你。要知道你一月的工钱,够好多农家一年的开支了。”说着唐清欢对着后面的苏姨娘笑道。

“你说对吗?姨娘?咦?你落泪了?”

她立着身子故意看着林傅盛,不等林傅盛回答,苏姨娘回复道:“我呀!是喜极而泣!我儿有眼光,这媳妇娶得好。一女子独自撑起偌大的茶坊,今日瞧见这忙碌的生意,怕是你没有办法传宗接代。”

苏姨娘说着,又把王巧儿往前一推,阴阳怪气地接道:“这不,我们农家女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胜在身子骨结实,屁股大好生养!”

唐清欢睨视着这母女俩,真是赤裸裸地语出惊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着林傅盛道:“相公,那不如就效仿当初你爹,也纳了这位王姑娘吧?”

“清欢,胡闹!”林傅盛板起脸,“好了,我们出去吃饭。”

晚饭后,趁着苏姨娘和王巧儿在厨房收拾碗筷,林傅盛凑近唐清欢的脸,全然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热情?莫不是真怕我纳了王巧儿?”唐清欢冷着脸站起身。

“这面子,你不想要?”她反问道。

林傅盛咽了口口水,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今夜来我屋里睡,直到他们离开为止。”

“啊?进你屋……睡?”林傅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睡床,你睡榻上……”唐清欢冷冷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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