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像亿万根淬毒的针,从心脏那个破碎的源头蔓延出来,扎透每一寸骨髓,冻结每一滴血液。林薇的意识沉浮在粘稠的黑暗里,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弃在万载玄冰中的朽木,正在被那彻骨的寒意从内到外缓慢地、彻底地瓦解。
“呃…”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睫毛颤抖着,却沉重得掀不开。剧烈的痛苦是她唯一还存在的感知。心脏的位置不再是跳动,而是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若有若无的搏动都伴随着濒临破碎的脆响。她能“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魂深处那与玄冰魄相连的感知——那枚冰晶印记上,一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痕正闪烁着不祥的幽蓝光芒,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每一次光芒闪烁,都带来更深一层的虚脱和刺骨的寒冷。
然而,在这极致的冰冷炼狱中,另一股灼热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那是一种来自外部的、霸道而混乱的热力,如同滚烫的岩浆强行灌入冰封的河道。它粗暴地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经脉,试图对抗那彻骨的寒意,却更像是在冰与火的交锋中,将她的身体当成了惨烈的战场。每一次热力的冲击,都让心脏的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也让那冰寒的反噬更加疯狂地反扑。
冰火交织,极致的痛苦让她在昏迷的边缘反复挣扎。
“撑住!”一个低沉压抑、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穿透了无边的痛苦迷雾,模糊地撞击着她的意识。这声音很近,却又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层传来。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颠簸传来,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如同擂鼓般敲打着她的耳膜。每一次颠簸,都让那冰火交锋的战场震荡加剧,带来新一轮撕心裂肺的痛楚。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被禁锢在一个坚硬而滚烫的牢笼里,颠簸的来源就是这个牢笼。
“呃…冷…”她无意识地呢喃,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本能地蜷缩,试图汲取一丝微薄的热量。
禁锢着她的臂膀似乎收得更紧了些,那滚烫的源头贴得更近。然而,这靠近带来的并非温暖,而是一股更强烈的、带着血腥气的灼热内息,如同失控的野火般涌入她的经脉。
“噗!”林薇猛地咳出一小口带着冰晶碎屑的血沫,溅在禁锢者的衣襟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红宝石般的冰粒。
“该死!”萧凛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他低头看着怀中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林薇,以及她胸前衣襟下透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幽蓝裂痕光芒,下颌绷得如同铁铸。那冰晶碎屑带着极致的寒意,即使隔着衣物也让他手臂刺痛。
更糟糕的是,他自身的状况也在急剧恶化。
为了在影傀的绝杀一击下护住她,他强行催动焚阳诀,硬撼那诡异的幽蓝冰刺风暴。本就潜伏在经脉深处的蚀骨寒毒,被那影傀的极致阴寒死气和怀中林薇失控爆发的玄冰寒气内外夹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被引爆、沸腾!
此刻,那寒毒如同千万条细小的、带着倒刺的冰蛇,在他四肢百骸的经脉中疯狂噬咬、钻行。每一次噬咬都带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寒,与他自身至阳的焚阳内息激烈冲突、湮灭。这冲突产生的混乱能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经脉里刮削,每一次马蹄的颠簸都让这酷刑加剧一分。
他的脸色比林薇好不到哪里去,苍白中透着一股病态的灰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又被夜风吹得冰凉。握缰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不是因为控马,而是在竭力压制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和那几乎要失控暴走的焚阳内息。嘴角,一丝鲜红再次不受控制地蜿蜒而下。
“驾!”他再次狠狠一夹马腹,胯下的黑色骏马“乌云踏雪”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翻飞,在暴雨初歇、泥泞不堪的汴京深夜街道上,化作一道疾驰的黑色闪电。马蹄踏碎水洼,泥浆飞溅,速度已快到极致,冲向下城边缘一处毫不起眼的绸缎庄后门。
地下秘库·青铜门后
穿过伪装成货架的厚重暗门,沿着一条狭窄、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石阶盘旋而下数十级,空气骤然变得干燥、阴冷,弥漫着金属、机油和一种奇特药草的混合气味。墙壁上镶嵌着打磨光滑的青铜板,上面蚀刻着繁复的几何纹路,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暖黄色光晕,照亮前路。
这里是皇城司设在汴京下城的一处隐秘据点,代号“百工坊”。其核心,是一间由墨羽亲自设计并督造的、堪称机关术精粹的地下秘库。
秘库空间不大,但层高惊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座半人高的青铜平台,表面光滑如镜,刻满了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银色线条,构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复合能量引导与抑制法阵。此刻,法阵的核心区域正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
平台周围,连接着数根粗壮的、包裹着某种柔韧兽皮和金属丝编织物的软管,软管另一端没入墙壁上的孔洞,显然连接着更庞大的能量源或散热装置。墙壁上,除了发光的青铜板,还镶嵌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齿轮组、杠杆、水晶透镜和不明材质的罐体,有的缓缓转动,有的发出低沉的嗡鸣,有的则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微光,整个空间充满了超越时代的、冰冷的机械美感。
“放这儿!”一个清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女声响起。
墨羽早已在此等候。她换下了平日便于行动的劲装,穿着一件深青色、袖口紧束的工匠服,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明亮的眸子。她脸上不见了平日的爽朗嬉笑,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凝重。她指挥着两名同样穿着深色劲装、动作迅捷无声的皇城司暗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浑身湿透泥泞的林薇从萧凛怀中接过,平放在那散发着乳白光芒的青铜平台中央。
“嘶…”当暗卫触碰到林薇身体时,即使隔着衣物,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指尖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林薇身下的青铜平台接触点,也迅速蔓延开一片冰晶。
“她情况很糟,”萧凛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强行压抑的痛苦和疲惫,他扶着冰冷的青铜平台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才能勉强站稳,体内冰火交煎的酷刑并未因停下而缓解,“心脏…有裂痕…寒毒…反噬…”他言简意赅,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
墨羽没空理会萧凛的惨状,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林薇胸口。她蹲下身,毫不犹豫地撕开林薇湿透的前襟——动作专业而冷静,没有任何旖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那枚原本晶莹剔透、如同艺术品的冰晶印记,此刻中心位置赫然多了一道细如发丝、却异常刺眼的幽蓝色裂痕!裂痕边缘,无数更细微的冰蓝色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向四周蔓延,如同心脏破碎后渗出的致命冰血。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白雾正源源不断地从裂痕中逸散出来,接触到青铜平台,发出细微的“滋滋”冻结声。
“老天爷…这姑娘是把自己当成人形自走冰窖了?还是刚从北极冰渊里捞出来的?”墨羽嘴上习惯性地吐槽,试图缓解过于紧张的气氛,但手上的动作快如闪电。她从腰间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精巧卡扣的铜盒里飞快地捻出几根细若牛毛、泛着暗金色泽的长针。
“按住她肩膀!小心寒气!”墨羽低喝。两名暗卫立刻上前,运起内力护住手掌,死死按住林薇的双肩,防止她因痛苦挣扎。
墨羽眼神锐利如鹰,屏息凝神。她的指尖稳定得可怕,暗金长针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只见她手腕微动,快得只剩下残影!
“咻!咻!咻!”
三根金针精准无比地刺入林薇心口裂痕周围的三个关键窍穴——膻中、神封、灵墟!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针尾竟微微震颤起来,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仿佛在与那肆虐的寒气进行着无形的角力。针身之上,肉眼可见地迅速爬满白霜,但金针本身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能量,并未被寒气摧毁。
“镇脉金针,锁!”墨羽一声清叱,指间掐了一个玄奥的法诀,指尖泛起淡淡的青色光晕,轻轻拂过三根金针的尾端。
嗡鸣声骤然加剧!三根金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动,形成一个微小的三角力场。那原本疯狂蔓延的冰蓝能量丝线,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下来。从裂痕中逸散出的刺骨寒气,也减弱了几分。
“呼…”墨羽微微松了口气,额角已见细汗,“暂时锁住了蔓延,但核心的裂痕和寒气反噬…光靠针不行。”
她目光下移,落在林薇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那里,一片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微微肿胀,中心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孔洞——正是被影傀幽蓝冰刺擦伤的痕迹!
“影傀的‘蚀魂冰煞’…麻烦玩意儿!”墨羽眉头紧锁,从腰间另一个皮囊里迅速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单筒望远镜的青铜器具,但前端镶嵌的却是一块打磨得极其光滑、能放大数十倍的透明水晶镜片。她将这简易显微镜对准那细小的伤口。
透过镜片,景象令人头皮发麻:伤口深处,并非血肉模糊,而是凝结着一簇极其微小的、如同黑色水晶兰般的幽蓝冰晶!冰晶表面,无数细如尘埃的黑色粒子正缓缓蠕动、增殖,不断释放着阴寒的死气,侵蚀着周围健康的肌体,并试图沿着细微的血管向心脏方向蔓延!若非墨羽的镇脉金针锁住了心脉区域,后果不堪设想!
“找到了!源头之一!”墨羽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她放下显微镜,从工具盒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微型镊子,镊子尖端极其纤细,闪烁着柔和的银光。同时,另一只手拿起一个鸽蛋大小、通体乌黑、散发着微弱磁力的磁石。
“忍着点!”这话不知是对昏迷的林薇说,还是对旁边强撑着的萧凛说。
墨羽的动作快、准、稳!银光镊子如同灵蛇探穴,精准无比地探入那细小的伤口,动作轻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嗯…”昏迷中的林薇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本能地想要弹起,却被暗卫死死按住。
镊子尖端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来源于那块乌黑磁石。墨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借助磁力引导和镊子的精妙控制,小心翼翼地夹住了那簇幽蓝冰晶最核心、也是与血肉结合最紧密的一点!
“出来!”她低喝一声,手腕猛地一抬!
嗤!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如同拔掉塞子的声响,一簇米粒大小、形状扭曲、如同微型黑色荆棘般的幽蓝冰晶,被硬生生从伤口中拔了出来!冰晶离体的瞬间,伤口处立刻涌出几滴色泽偏暗的血液,但诡异的是,血液并未冻结,反而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温热。
墨羽动作不停,迅速将沾血的冰晶投入旁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盛满半透明粘稠绿色药液的玉碗中。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幽蓝冰晶在绿色药液中剧烈翻滚、沸腾,冒出大量灰黑色的烟雾,发出刺鼻的腥臭气味,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融化。碗中的绿色药液也迅速变得浑浊不堪。
“搞定!”墨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迅速用蘸了另一种药膏的棉纱处理林薇肩上的伤口。伤口周围的青黑色开始缓慢消退。
然而,就在她以为暂时控制住局面时,青铜平台上昏迷的林薇身体再次剧烈痉挛起来!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心脏处那被金针暂时锁住的裂痕,幽蓝光芒陡然暴涨!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寒气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冲破金针的束缚,疯狂涌出!
“噗!”林薇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大量冰晶碎屑的鲜血,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身下的青铜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以她为中心,厚厚的冰层正迅速蔓延开来,甚至攀上了旁边暗卫的手臂!
“不好!反噬加剧了!金针快撑不住了!”墨羽脸色剧变,失声惊呼。她猛地看向旁边扶着平台、身体同样在微微颤抖的萧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萧木头!焚阳诀!快!用你的内力护住她心脉!至阳克极寒!现在只有你的火能暂时压住她的冰!”
萧凛闻言,眼中赤金光芒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他强忍着体内寒毒与焚阳内息冲突带来的万针攒刺之痛,深吸一口气,将仅存的、狂暴不驯的焚阳内息强行汇聚于右掌。他的手掌瞬间变得赤红,散发出灼人的高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忍住!”他低吼一声,滚烫如烙铁般的手掌,带着焚尽八荒的霸道气势,猛地按向林薇心口那闪烁着不祥幽蓝光芒的裂痕!
“啊——!!!”
昏迷中的林薇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投入滚烫的油锅,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暗卫死死按下!
冰与火,生与死,在这一刻,以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在她脆弱的心脉之上,轰然对撞!
汴京·暗夜蛛网
州桥夜市的喧嚣早已被暴雨冲刷殆尽,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然而,在普通人视线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无形的暗流正因今夜的变故而汹涌激荡。
内城,靠近皇宫的一处深宅大院。外表是富丽堂皇的尚书府邸,内里却别有洞天。一间没有窗户、墙壁覆盖着厚重吸音绒毯的密室中,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萤石,勉强照亮中央一张巨大的、由某种黑色金属铸造的圆桌。
圆桌旁,坐着两个人影,被昏暗的光线模糊了面容。
一个身着华贵锦袍,体型富态,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扳指,慢悠悠地品着茶。他面容看似和善,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和贪婪。正是户部侍郎,崔明远。他看似位高权重,实则早已被无形的丝线操控。
另一个,则完全笼罩在宽大的、绣着诡异扭曲暗纹的黑色斗篷里,连手指都隐藏在阴影中。他(或她)的存在,让整个密室的温度都低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不安的低沉嗡鸣。这便是代号“鬼鸮”的核心爪牙之一,代号“织影者”。
崔明远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崔某收到消息,州桥夜市出了乱子。似乎…是皇城司那位煞神出手了?还折损了我们一只‘影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但眼底的紧张出卖了他,“区区一个装神弄鬼的街头女子,竟能惊动萧凛,还毁掉一只珍贵的影傀?织影者大人,这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斗篷下传来一个非男非女、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电子合成音,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崔侍郎,你太短视了。那只‘影傀’,不仅仅是一件工具。它的‘眼’,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织影者隐藏在斗篷下的手(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的话)似乎动了动。圆桌中央,一块巴掌大小、如同黑色水晶般的薄板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一段扭曲、破碎、带着强烈干扰波纹的能量记录。记录的核心,是两道光芒:一道是萧凛那赤金色的焚阳刀罡,另一道,则是一抹洞穿黑暗、冻结灵魂的…冰蓝色光束!
即使隔着记录,那股纯粹、极致的寒意仿佛也能透屏而出。
“这…这是?!”崔明远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瞳孔因震惊而放大,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掉落。
“玄冰之力…纯粹的、被激活的玄冰之力!”织影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狂热和冰冷的杀意,“影傀临死前最后的感知,不会错!那个叫林晚照的女子…她体内藏着‘玄冰魄’!是真正的‘钥匙’之一!”
崔明远倒吸一口凉气,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玄冰魄?!传说中…守护地脉节点、克制‘源初之暗’的上古神器碎片?不是早已随着林家…湮灭了吗?怎会出现在一个街头女子身上?”
“湮灭?呵…”织影者发出刺耳的冷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林家…果然还留了后手!难怪她能感知并惊扰‘幽邃之子’(指水母)…难怪影傀的蚀魂冰煞会被轻易洞穿…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它)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毒蛇吐信:“找到她!不计一切代价!在她彻底掌握玄冰魄的力量、或者被皇城司掌控之前,把她带回来!如果带不回来…那就彻底‘净化’掉!绝不能让这把钥匙,落入阻碍‘神临’计划的人手中!”
“可是…萧凛已经插手了…”崔明远面露难色,“皇城司…”
“萧凛?”织影者的声音充满不屑,“一个中了‘蚀骨寒毒’、自身难保的可怜虫罢了。他护不住她多久。至于皇城司…很快,汴京城会有更大的乱子吸引他们的目光。崔侍郎,做好你该做的事,确保祭典的‘祭品’按时到位。其他的…‘影’会处理。”
话音落下,织影者宽大的斗篷无风自动,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瞬间变得模糊、黯淡,最终消失在那惨绿色的幽光中,只留下圆桌上那块记录着冰蓝光束的黑色水晶板,以及密室里挥之不去的冰冷杀意。
崔明远独自坐在黑暗中,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贪婪和恐惧交织,化为一丝狠厉。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黑色水晶板收进袖中。
林府·星图低语
林家小院,夜深人静。
林父的书房,油灯如豆。林父林正清并未入睡,他坐在书案前,眉头紧锁,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温润的白色玉佩,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玉佩样式古朴,正面刻着一个繁复的“林”字古篆,背面则是一幅微缩的星图。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晚照…他的女儿…州桥夜市出事的地方离她常去的瓦舍那么近…听说还死了人…她会不会…林正清不敢再想下去。自从妻子早逝,留下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又续弦了刻薄的王氏,他对女儿的关注实在太少了。愧疚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他下意识地拉开书案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木匣。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非金非木的黑色扁盒。他颤抖着手,从脖子上取下一枚同样材质的、造型奇特的钥匙,插入盒侧的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颜色暗沉、不知何种兽皮鞣制而成的古老卷轴。卷轴边缘已经磨损起毛,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陈年古庙尘埃的气息。
林正清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小心翼翼地将卷轴在书案上铺开。
这正是林家的传家之秘——那幅残缺的古老星图。
星图的主体,是用一种散发着微弱银光的奇特颜料绘制,线条古朴而玄奥,勾勒出浩瀚的宇宙星海。然而,星图的中心区域,却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一大块,只留下一些断断续续的线条和几个意义不明的符号。
林正清的目光,习惯性地落在星图右下角,靠近汴京位置的一个不起眼的、用朱砂点出的红点上。这个点,是林家世代守护的秘密坐标,据说关乎汴京地脉的某个古老节点,但具体是什么,早已失传。他每晚都会看看它,仿佛这样就能守护住这摇摇欲坠的家。
然而今晚,异变突生!
当林正清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朱砂红点上时,那红点竟然…微微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冰蓝色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从红点内部悄然渗出,沿着星图上一条几乎被忽略的、断断续续的银色虚线,缓慢而坚定地…向星图中心那巨大的残缺区域…蔓延!
“嗡…”
书案上,那枚被林正清攥在手里的白色玉佩,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玉佩背面的微缩星图,竟然也同步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冰蓝色光芒!光芒的指向,与古老卷轴上那道蔓延的蓝光…完全一致!
“这…这是?!”林正清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他猛地站起,椅子被带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死死盯着星图上那道如同活过来的冰蓝轨迹,又低头看着手中嗡鸣不止、光芒闪烁的玉佩,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茫然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晚照…这异象…难道和你有关?!
就在林正清心神剧震,试图捕捉那冰蓝轨迹最终指向何处时——
“笃笃笃。”
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一个刻意放柔、却难掩刻薄的女声在门外响起:“老爷?这么晚了还不睡?可是在为晚照那丫头担心?妾身给您熬了碗安神汤…”
是继母王氏。
林正清脸色一变,几乎是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将嗡鸣的玉佩塞进怀里,手忙脚乱地卷起星图,塞回黑盒,锁好,推进暗格!动作一气呵成,心脏却狂跳如擂鼓。
“没…没事!这就睡!”他强作镇定地回应,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迅速吹熄了油灯,书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外,王氏端着汤碗的身影在门缝透出的微光消失后,并未立刻离开。她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侧耳倾听着书房内压抑的喘息和那一声椅子倒地的余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冰冷的弧度。
暗巷·青铜面具
汴京错综复杂的巷陌深处,一处因暴雨而坍塌了大半的废弃土地庙角落里。
雨水汇聚成浑浊的小溪,在破碎的瓦砾和腐烂的稻草间流淌。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霉味。
一只穿着黑色软底快靴的脚,无声地踩在一片半浸在水洼中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黑色冰屑旁。靴子的主人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斗篷里,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
他(她)缓缓蹲下身,并未直接用手触碰。斗篷下,伸出一只戴着薄如蝉翼的暗青色金属手套的手。手套的指尖部位,镶嵌着几颗米粒大小、不断变换着微弱光晕的宝石。
手套悬停在冰屑上方。指尖的宝石光晕流转加快,发出极其低沉的嗡鸣。地上的几粒黑色冰屑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微微颤动起来,表面残留的幽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片刻,手套收回。斗篷下,传来一个低沉、沙哑,仿佛金属摩擦,却又刻意压得模糊不清的声音,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低语:
“蚀魂冰煞残留…能量级:高。核心驱动源确认:玄冰之力(纯度87%)。目标状态:失控爆发,载体濒临崩溃。坐标:州桥南巷,深度七尺三寸青石裂缝。关联者:皇城司指挥使萧凛(焚阳内息,寒毒活跃状态)…”
短暂的停顿,那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波动,像是古老的齿轮在锈蚀的轴承里艰涩地转动了一下。
“…玄冰魄…竟未绝?”
声音消散在雨夜的寒风里。
戴着金属手套的手,在斗篷下轻轻一握。那几粒残留的黑色冰屑,连同下方沾染了气息的泥土,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彻底湮灭。
灰色斗篷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消失不见。只留下废弃土地庙里,浑浊的积水和一片死寂。破败的神像在阴影中半隐半现,空洞的眼眶仿佛凝视着这片刚刚被抹去痕迹的角落,沉默不语。
百工坊·冰火同炉
地下秘库内,冰与火的对抗已到白热化!
萧凛赤红如烙铁的手掌死死按在林薇心口裂痕之上!狂暴霸道的焚阳内息如同决堤的岩浆洪流,带着焚灭一切的意志,狠狠冲入那肆虐的玄冰寒潮!
“滋啦——!”
令人牙酸的剧烈能量湮灭声响起!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红蓝光芒,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在青铜平台上炸开!狂暴的气流卷起林薇散乱的长发和萧凛的衣袂!
“啊——!!!”
林薇的惨叫凄厉得穿透灵魂,身体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剧烈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她紧闭的眼角崩裂,渗出殷红的血珠,瞬间凝结成冰!心脏处的裂痕在红蓝光芒的交织下,幽蓝光芒疯狂闪烁,裂痕边缘仿佛被高温灼烧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熔融迹象?
然而,这并非愈合!而是两种极致力量在她最脆弱的心脉上进行着最惨烈的破坏性中和!
萧凛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他体内的寒毒被这外来的、同源的极致玄冰寒气彻底点燃,如同被浇了油的烈火,疯狂反噬!焚阳内息在对抗林薇寒气的同时,还要分心镇压体内造反的寒毒,瞬间左支右绌!他按在林薇心口的手掌剧烈颤抖,赤红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萧木头!撑住!压回去!她的寒气在消耗你的火,但你的火也在熔炼她的冰!这是唯一的机会!”墨羽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声音都变了调,她双手飞快地在旁边一个布满旋钮和刻度的青铜面板上操作着。中央青铜平台的法阵光芒大盛,乳白色的光晕如同活水般涌向林薇身下,试图分担一部分狂暴的能量冲击,稳定她的身体。
“给我…镇!”萧凛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将所有意志、所有残存的力量,甚至不惜引动一丝本源,疯狂灌注进右掌!惊蛰刀在他腰间发出悲鸣般的嗡响!
焚阳内息的光芒猛地一炽!强行将那股反扑的玄冰寒潮再次压回林薇心口裂痕深处!
“噗!”林薇再次喷血,鲜血中冰晶含量锐减,但颜色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
就在这冰火之力达到某种恐怖平衡的刹那——
“咔…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从林薇的心脏位置传来!
不是裂痕扩大!
而是那枚冰晶印记本身,在狂暴的焚阳内息灼烧和内部寒气的疯狂反冲下,那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边缘…崩落了一小块比米粒还小的、晶莹剔透的…玄冰碎片!
碎片脱离的瞬间,一股精纯到难以想象、却又失去了狂暴破坏性的温和寒气,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雪水,从那崩落的缺口处…悄然流淌而出,浸润向林薇千疮百孔的经脉…也顺着萧凛按在她心口的手掌,丝丝缕缕地…渗入了他同样被冰火煎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