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再世相逢(1 / 1)

暮冬的风卷着碎雪,打在琉璃阁的窗棂上,发出簌簌的轻响。这场被誉为“江南第一诗会”的雅集,正赶上十年不遇的大雪,却丝毫未减文人墨客的兴致。朱漆大门外,乌篷船在结了薄冰的河面上轻轻摇晃,船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雪染成了粉白色,像一串串冻住的糖葫芦。

梅龙踏着积雪走进阁楼时,靴底的冰碴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他穿一件月白色的锦袍,外罩玄色貂裘,领口袖边绣着暗纹的寒梅,走在漫天飞雪中,竟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阁楼里早已坐满了人,暖炉里的松炭燃得正旺,空气中浮动着酒气、墨香与淡淡的脂粉气。他刚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就听见有人低呼:“快看,是梅公子!”

梅龙在江南文坛的名气,早已随着他的诗句传遍水乡。三年前他一首《咏梅》惊艳四座,其中“零落成泥香未灭,雪压枝头骨更清”两句,至今仍被人反复吟诵。此刻他刚落座,便有几位文友围上来寒暄,他一一颔首回应,目光却不经意间掠过人群,落在了阁楼入口处。

就在那时,翩翩进来了。

她裹着一件白狐披风,披风边缘沾着细碎的雪沫,像落了满身的星光。掀起披风的瞬间,露出里面一袭正红色的锦袍,袍身用银线绣满了雪梅,针脚细密,仿佛稍一晃动,便有落梅簌簌而下。她的头发梳成简单的堕马髻,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梅枝簪,碎发垂在脸颊两侧,被炉火映得泛着柔和的光泽。

整个阁楼仿佛在那一瞬间静了下来。原本喧闹的谈笑声低了下去,连窗外的风雪声都似乎远了些。梅龙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他却浑然不觉——那双眼睛,那双含笑的眼睛,像极了他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月下荷塘边,有个穿素色裙的女子,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你看,荷花开了。”

“那不是城南的翩翩姑娘吗?”有人低声议论,“听说她的回文诗写得绝妙。”

“早就想见识一下了,今日可算赶上了。”

翩翩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她从容地向主人家行了一礼,目光在阁楼里轻轻一扫,最终落在了临窗的梅龙身上。四目相对的刹那,梅龙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诗会的规矩是击鼓传花,花到谁手中,便要即兴作诗一首。鼓声响了三轮,花落在一个白面书生手中,他吟了首咏雪的七绝,中规中矩,引来几声稀疏的喝彩。第四轮鼓声停时,那支缠着红绸的梅花,恰好落在了翩翩面前的桌上。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纷纷看向她。主人家抚着胡须笑道:“翩翩姑娘,该你了。”

翩翩站起身,裙摆在地面上轻轻扫过,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走到阁楼中央,目光掠过窗外纷飞的大雪,又转回来落在梅龙身上,轻声吟道:

“寒风晓日映梅红,

散雪枝摇影重重。

残梦再现风雅颂,

感归人远寄情浓。”

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落在寂静的阁楼里,带着雪后的清冽。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她又微微一笑,补充道:“这是一首回文诗,倒着读亦是一阙。”

有人立刻提笔写下,倒着一读,竟是:

“浓情寄远人归感,

颂雅风现再梦残。

重重影摇枝雪散,

红梅映日晓风寒。”

“妙哉!”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满堂喝彩。“正着读是盼归人,倒着读是思远客,姑娘好才情!”

梅龙看着她站在光影里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拿起桌上的狼毫,蘸了浓墨,在宣纸上挥笔而就,随即起身朗声道:“在下不才,愿和诗一首。”

“霜华满径红梅添,

望蕊含香带雪仙。

长忆别时情切切,

殇君归处意绵绵。”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些,最后两句“长忆别时情切切,殇君归处意绵绵”,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听得翩翩心头一震——这诗句里的“别”与“归”,竟和她回文诗里的意境不谋而合,仿佛他们早已在某个不知名的时空里,经历过一场漫长的别离。

诗会结束时,雪已经停了。梅龙特意等在阁楼外,看着翩翩裹紧披风走出来,赶紧上前几步:“翩翩姑娘,请留步。”

翩翩回过头,眼中带着笑意:“梅公子有事?”

“方才姑娘的回文诗,在下佩服得紧。”梅龙看着她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忍不住从袖中取出一个暖手炉,“天寒,这个你拿着。”

那是个紫铜暖手炉,上面刻着疏影横斜的梅枝,正是他亲手雕刻的。翩翩愣了一下,接过暖手炉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脸颊不约而同地红了。

“多谢公子。”翩翩轻声道,“公子的和诗,也让小女子受益匪浅。尤其是‘长忆别时情切切’一句,不知公子为何会有这般感触?”

梅龙望着远处覆雪的屋檐,恍惚道:“或许是……前世的记忆吧。”

这句无心之言,却让两人都沉默了。风雪过后的天空格外清澈,一轮残月挂在天边,照着他们并肩站在雪地里的身影,像一幅素净的水墨画。

从那以后,梅龙与翩翩便时常相约。有时是在梅龙的书房,他铺纸研墨,她在一旁研墨,看他写下“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有时是在城南的湖边,她带着亲手做的梅花糕,他则背来一坛新酿的青梅酒,两人坐在柳树下,看湖面的冰一点点融化。

最难忘的是正月十五那天,他们同去逛灯会。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鲤鱼灯、兔子灯、荷花灯,流光溢彩,映得夜空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梅龙牵着翩翩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忽然停在一盏荷花灯前——那盏灯的纱面上,竟画着和诗滢轩里一模一样的荷花图。

“你看这灯。”梅龙指着灯上的荷花,声音有些发颤。

翩翩也愣住了,她轻轻抚摸着灯面上的荷叶,喃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天晚上,梅龙送翩翩回家,走到巷口时,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花蕊处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这是我亲手雕的,”他有些局促地递过去,“送给你。”

翩翩接过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忽然想起诗会那天,他眼中的似曾相识。“梅龙,”她抬起头,月光落在她眼中,像落了碎银,“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认识很久了?”

梅龙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很久很久了。”

他们都没说出口的是,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总会梦见同样的场景:有时是金碧辉煌的天宫,他吹着玉笛,她跳着舞;有时是烟雨朦胧的江南,他在考场挥笔,她在窗前等待。那些梦境如此清晰,仿佛不是虚幻,而是被遗忘的记忆。

感情在一次次的相处中悄然升温,像初春的嫩芽,在冰雪消融后破土而出。梅龙开始在诗里写“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翩翩则在回文诗里藏“一生一世一双人”。周围的人都看得出他们的情意,连梅龙的母亲都开始着手准备聘礼,只等春暖花开,便去翩翩家提亲。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在不经意间转向。

三月初的一个午后,翩翩正在窗前绣一方丝帕,上面是她为梅龙绣的并蒂莲。忽然听见巷口传来喧哗声,她放下针线出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纨绔子弟,正指挥着家丁砸隔壁王婆家的摊子。那子弟面如冠玉,眼神却带着几分邪气,正是当地富商李富的独子——李富。

“住手!”翩翩忍不住喊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凭什么砸人家的摊子?”

李富转过身,看到翩翩的瞬间,眼睛都直了。他在诗会上见过她,只是那时被梅龙的风头盖过,没敢上前。此刻见她独自站在阳光下,红裙似火,眉眼如画,顿时起了歹心。“哟,这不是翩翩姑娘吗?”他嬉皮笑脸地走上前,“小的们不懂事,惊扰了姑娘,还请恕罪。”

翩翩厌恶地皱起眉头,转身就要回家,却被李富拦住了去路。“姑娘别急着走啊,”他凑近了些,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听说你和那个穷酸书生梅龙走得很近?他能给你什么?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请你放尊重些!”翩翩厉声说道,推开他的手跑回了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李富看着紧闭的大门,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摸了摸下巴,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心里慢慢成形。

三日后,一个穿着体面的媒婆来到了翩翩家。媒婆脸上堆着假笑,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礼盒,一进门就拉着翩翩的母亲说东道西,最后才绕到正题:“老夫人有所不知,那梅公子啊,早已和城东张员外的千金定下了婚约,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翩翩正在里屋绣花,听到这话,手中的绣花针猛地扎进了指尖,血珠瞬间染红了丝帕上的莲花。她冲出里屋,脸色苍白地抓住媒婆的手:“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媒婆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姑娘,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张员外家的千金嫁妆都备好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梅公子不过是看你有才情,逗你玩玩罢了,你还当真了?”

“我不信!”翩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可她刚走到巷口,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拦住了。“姑娘,李公子说了,外面不太平,让我们来保护你。”家丁皮笑肉不笑地说,堵在路中间,不让她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翩翩想出什么办法,都无法走出巷子一步。李富派来的人像影子一样跟着她,连买菜的小贩都被警告不许和她说话。她托人给梅龙捎信,信却石沉大海;她站在屋顶上朝着梅龙家的方向呼喊,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不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还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人,转眼就变了心?为什么那些美好的回忆,突然就成了一场骗局?

就在这时,李富再次出现了。他穿着华丽的丝绸长袍,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站在翩翩家门口,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翩翩,我都知道了,”他假惺惺地说,“梅龙那种负心汉,根本配不上你。你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翩翩看着他虚伪的嘴脸,又想起梅龙的“背叛”,心中的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像一把火烧得她失去了理智。“好,我嫁。”她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声音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男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婚期定得仓促,就在三日后。李富怕夜长梦多,连嫁衣都准备好了,是用金线绣成的龙凤呈祥,华丽得刺眼。大婚那天,翩翩穿着沉重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想起梅龙送她的那支梅花簪,被她藏在了枕头下——她终究还是舍不得扔掉。

拜堂的时候,她机械地跟着司仪的口令行礼,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的红烛。李富的笑容得意而猥琐,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到入了洞房,李富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开始胡言乱语:“……那梅龙真是个傻子,还在到处找你呢……哈哈哈,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翩翩猛地抬起头,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你说什么?”她抓住李富的衣领,“梅龙他在找我?”

“找又怎么样?”李富醉醺醺地说,“我早就派人把他引到城外去了……他永远也找不到你……”

真相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翩翩的心脏。她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被李富的花言巧语骗了,也被自己的愚蠢和冲动骗了。梅龙没有背叛她,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焦急地寻找她。

趁着李富熟睡,翩翩换上一身素衣,从后窗翻了出去。夜风吹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清醒了许多。她朝着与梅龙常去的湖边跑去,那里有他们种下的一棵柳树,他们说过,要看着它长成参天大树。

月光洒在湖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银。湖边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在风中轻轻摇曳。翩翩坐在柳树下,看着平静的湖面,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梅龙,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是我不好,我不该不信你……”

她从怀里取出那支梅花簪,簪头的珍珠在月光下闪着泪一样的光。“我们说过要一生一世的,可我……我做不到了。”她把簪子放在湖边的石头上,最后看了一眼天边的残月,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湖水。

湖水像无数根冰针,刺得她浑身剧痛。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梅龙正朝着湖边跑来,嘴里喊着她的名字。“梅龙……”她想伸出手,却被黑暗彻底吞噬。

梅龙找到湖边时,看到的只有那支静静躺在石头上的梅花簪。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疯了一样沿着湖边呼喊:“翩翩!翩翩!”

回应他的,只有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他扑通一声跳进湖里,冰冷的湖水冻得他牙齿打颤,可他顾不上这些,拼命地在水里摸索。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触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他赶紧将人托出水面——正是翩翩,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翩翩!醒醒!你醒醒啊!”梅龙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体,可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那天晚上,梅龙抱着翩翩的尸体,在湖边坐了一整夜。月光照在他身上,像一层厚厚的寒霜,他的眼泪落在翩翩冰冷的脸上,结成了细小的冰粒。天快亮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梅花簪插进她的发髻,轻声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没有把翩翩葬在李家的祖坟,而是选了城郊的水月庵。那里有一片梅园,每到冬天,梅花便开得如火如荼,像极了她诗会上穿的那件红袍。他在墓碑上刻下“吾妻翩翩之墓”,旁边还刻了一句诗:“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

从那以后,梅龙遣散了家中的仆役,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在水月庵旁边盖了一间小屋,成了那里的守墓人。他每日里除了打扫墓碑,就是坐在墓前读书、写诗,写的全是关于她的回忆。有人劝他再娶,他只是摇摇头:“我等了她两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么能再弄丢了?”

每年冬天,梅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他都会折一枝最艳的梅花,插在翩翩的墓碑前,然后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风吹过梅园,落梅缤纷,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雪。他常常对着墓碑喃喃自语:“翩翩,你看,梅花开了。等到来年,我们就能再见面了吧?”

……

“所以,我们真的错过了两世?”

沐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催眠的画面还在脑海中盘旋——梅龙抱着翩翩冰冷的尸体时绝望的眼神,水月庵前落满梅花的墓碑,还有那句刻在碑上的“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每一个画面都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

临风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眼眶通红,却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不是错过,是等了两世。”他想起璞玉跪在碧玉墓前的忏悔,想起梅龙守在翩翩墓前的孤寂,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们不是在等一个结局,是在等我们。”

诗滢轩里静悄悄的,只有香薰的白烟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像极了瑶池边的云雾。窗外的霓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你看,”临风指着窗外,声音有些沙哑,“天亮了。”

沐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晨曦正一点点漫过对面的屋顶,给老旧的砖瓦镀上一层金边。那些在夜色里显得沉寂的飞檐翘角,此刻都像是被唤醒了,在晨光里舒展着筋骨。她忽然想起催眠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梅龙在晨光里整理翩翩墓前的落梅,指尖拂过冰冷的石碑,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他们真的等了我们很久。”沐荷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去眼泪,“璞玉为碧玉修了荷池,开了学堂;梅龙为翩翩守了一生,种了满园的梅。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把没说完的爱,延续到了下一世。”

临风拿起桌上的茶杯,里面的荷叶茶早已凉透,可他还是喝了一口,那淡淡的苦涩里,竟品出了一丝回甘。“所以这一世,我们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了。”他看着沐荷的眼睛,目光坚定得像淬了火的钢,“工作上的事,我会重新开始,哪怕从零做起,也不再逃避;感情里的坎,我们一起跨过去,再也不猜忌,不放手。”

沐荷望着他,忽然笑了,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想起第一次在诗滢轩见到临风的样子,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眼神里满是焦虑和迷茫,像只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而现在,他的眼神里有了光,那光里有愧疚,有珍惜,更有对未来的笃定。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催眠看到的瑶池吗?”沐荷轻声问,“云帆说,只要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记得。”临风握紧她的手,“那时候我不懂,觉得那只是神话里的情话。可现在才明白,他们说的‘心在一起’,不是天天腻在一起,是哪怕隔着轮回,隔着生死,也能认出彼此的眼神,记得彼此的温度。”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雕着荷花的木窗。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涌进来,吹起了沐荷额前的碎发。远处传来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夹杂着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气,这些琐碎的人间烟火,此刻听来却格外动人。

“你看这条街,”临风指着窗外,“昨天我还觉得它又旧又破,可现在才发现,青石板路上的每一道裂纹,墙头上每一棵倔强的草,都藏着故事。就像我们的前世,那些看起来遗憾的结局里,其实都藏着奔向彼此的力气。”

沐荷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街景。晨光里,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过,辫子上的蝴蝶结在风里飞扬;卖花的老太太支起了摊子,把一束刚摘的雏菊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些平凡的瞬间,此刻都像是被施了魔法,变得鲜活而温暖。

“我想把诗滢轩重新布置一下。”沐荷忽然说,“在院子里种一池荷,再在墙边栽一排梅。夏天看荷,冬天赏梅,就像把两世的等待,都收进这一方小天地里。”

临风侧过头,看着她被晨光染成金色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好啊,”他笑着说,“我来挖坑,你来栽。等荷花开了,我就像云帆那样,为你吹一支笛子;等梅花开了,我就学梅龙,为你折一枝最艳的。”

沐荷的脸颊泛起红晕,像极了诗会上穿红袍的翩翩。她轻轻捶了他一下:“就知道说好听的。”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香薰的荷香和晨光里的草木气缠绕在一起,在诗滢轩里弥漫开来。那些沉睡在时光里的记忆,仿佛都在这一刻苏醒了——碧玉窗台上的砚台,还留着璞玉的体温;翩翩绣到一半的丝帕,上面的并蒂莲正悄然绽放;瑶池边的玉笛声,和水月庵的落梅声,交织成一首温柔的歌。

临风忽然想起梅龙刻在墓碑上的那句“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此刻才真正懂得,那不是绝望的叹息,是穿越了生死的约定。就像现在,他握着沐荷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这实实在在的温暖,胜过千言万语。

“走吧,”沐荷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去买荷花种子和梅花苗。”

临风笑着点头,与她并肩走出诗滢轩。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一句温柔的道别。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街角的老槐树上,有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为他们祝福。远处的天际,朝霞正一点点铺展开来,红得像翩翩的锦袍,艳得像梅龙的梅花,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一幅温暖的画。

这一世,没有天规的束缚,没有奸人的阻挠,只有晨光里紧紧相握的手,和一颗再也不会放开彼此的心。那些在轮回里辗转的等待,那些藏在荷香与梅影里的思念,终于在这个清晨,找到了最圆满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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