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幽冥大殿,死寂无声。
星谕的余威仍如实质般压在每一寸空间,混合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荒诞感。
凌源孤身立于象征星系审判权柄的核心位置。
脚下,暗金色的符文在冰冷的晶石地面缓缓流转,如同凝固的星河;头顶,幽暗的穹顶模拟着深邃无垠的宇宙星图。
他低头,摊开手掌——依旧是少年人的轮廓,但体内奔涌着足以撼动星辰的磅礴力量,灵魂深处那枚沉重、冰冷的“星判”权能烙印,正无声宣告着:这一切,已成现实。
他侧过头,看向身侧那位身披七彩霓裳、容颜倾世却气息如渊似海的女子——“造化神灵”(凌源为图卷之灵起的代号):
“所以……造化,我们现在怎么办?”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一丝回响。
造化神灵眸光淡漠,视线穿透厚重的殿壁,仿佛在扫描整个伊霎昆星的脉动:
“星主闭死关,崔珏被强制转移,坐标未知。此星权柄已归于汝。汝之意志,即为伊霎昆星之方向。”
她的声音空灵清冷,陈述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凌源用力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管理一个星系?裁定亿万灵魂的归宿?这比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难上亿万倍!
“我意欲何为?”他苦笑一声,眼中却骤然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当然是回地球!找我妈!找慕蝉!”
造化神灵微微颔首:“可。此乃汝之因果原点,亦为吾寻青灵女主之始端。星门权限,汝已执掌,欲去何处,皆由汝心。”
凌源深吸一口气,意念沉入那枚新得的权能烙印。
嗡——
大殿中央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扭曲,一道由纯粹星辰光辉构筑的、缓缓旋转的宏伟星门豁然洞开!门内,一颗熟悉的蔚蓝星球轮廓清晰可见——地球!
“走!”凌源再无半分迟疑,一步踏入那旋转的星光漩涡。造化神灵身形微晃,化作一道流彩,紧随其后,没入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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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锚点:三个月前。
地点:蜀中县,老城区边缘,破败出租屋。
五月十二日,午后。闷热粘稠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沥青。
洪鹰瘫在木板床上,老旧风扇有气无力地搅动着热浪,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宿醉后的脑袋像灌了铅,毕业的迷茫、生计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轰隆!嘎吱——!
一阵剧烈的摇晃猛地将他从昏沉中惊醒!床板吱呀作响,墙皮簌簌剥落。
“操!外头施工队拆楼呢?!”洪鹰咒骂着撑起身。
“地震!快跑啊!!”
凄厉的呼喊穿透薄薄的墙壁,像一盆冰水浇在头顶!
洪鹰一个激灵,宿醉瞬间吓醒大半!他猛地弹起,抄起枕边那个磨得掉漆的破旧钱包和同样“年迈”的手机,跌跌撞撞冲向门口!
哗啦——!哐当!
窗户玻璃不堪重负,炸裂成无数碎片!洪鹰下意识抬起胳膊护住头脸,锋利的玻璃碴子擦着皮肤飞过,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冲出摇摇欲坠的筒子楼,街上已乱成一锅粥。
警报声凄厉地撕扯着空气,人群像无头苍蝇般奔逃、哭喊、互相推搡询问。
这里是蜀中县老城区的边缘,紧挨着正在拆迁改造的商业街外围。
洪鹰——华南大学考古系大四学生,为了攒点毕业后的“启动资金”,正在隔壁工地挥汗如雨,干着最苦最累的小工。
他慌忙掏出那部花了80块巨款淘来的古董手机,屏幕碎裂,信号格一片死寂。
“妈的!”
他狠狠啐了一口,把彻底罢工的“砖头”和干瘪的钱包塞进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
周围,不少人焦急地举着手机,对着话筒徒劳地嘶吼,脸上写满绝望——显然,通讯也瘫痪了。
余震一波接一波,像大地痛苦的痉挛,持续了十几分钟才渐渐平息。
没人知道震中在哪,震级多少,伤亡如何。恐慌在闷热的空气中发酵。
洪鹰在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见震动彻底停了,估摸着危险过去。
他惦记着出租屋里那点可怜的家当——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专业书,还有藏在床板下铁盒里的几百块“应急钱”。
他咬咬牙,决定冒险回去一趟。
刚走到他那栋破楼下,异变陡生!
楼前那片脏兮兮的空地上空,空气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仿佛一块透明的玻璃被高温炙烤,泛起层层涟漪!紧接着,一个模糊的、散发微光的漩涡凭空浮现!
咻——!砰!!!
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从漩涡中飞射而出,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无比地撞破了洪鹰出租屋那本就不甚牢固的屋顶!瓦片、木梁、灰尘轰然炸开!
“我操!我的房顶!”洪鹰惊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危险了,拔腿就往楼上冲!
踹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屋内烟尘弥漫。
借着屋顶破洞透下的天光,洪鹰看到一个穿着土青色古怪长衫、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狼狈地从一堆碎砖烂瓦中挣扎着坐起来,灰头土脸,咳个不停。
“老……老人家?!”洪鹰惊愕万分,赶紧冲过去搀扶,“您没事吧?!您怎么……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摔着没?!”
那老者闻声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看清洪鹰模样后,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急切地低吼:“小娃娃!快走!此地凶险,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赶紧离开!”
洪鹰被吼得一愣,随即一股倔劲儿上来:
“老爷子,这是我家!地震刚停,我回来拿东西!您一个老人家都能从天上掉下来没事人似的,我一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倒不能待了?”
“您倒是说说,您是怎么‘飞’上我四楼屋顶的?这破楼可没楼梯通顶!”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目光在老人身上逡巡,想找出点蛛丝马迹。就在这时——
轰!!
侧面的砖墙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个巨大豁口!一根粗如梁柱、尖端闪着幽冷寒光的恐怖獠牙,裹挟着碎石粉尘,如同攻城巨槌般,朝着地上的老者狠狠刺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小心——!!”洪鹰目眦欲裂,失声惊呼!
老者反应奇快,但终究慢了一线!只见他手中一个不起眼的八角紫檀木盒猛地一转!
嗡!
一道凝实的土黄色光盾瞬间在他身前展开!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耳欲聋!光盾剧烈闪烁,老者整个人如同被高速列车撞中。
“嘭!”
老人应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对面那扇布满蛛网裂纹的老式木框窗户上!
窗框呻吟着变形,玻璃哗啦碎了一地!万幸窗户小且结实,老者才没直接飞出去摔成肉饼!
洪鹰被那巨响震得气血翻腾,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他惊恐地看向墙洞——一个庞大、狰狞的野猪头颅正挤在破口处!
那头颅大如卡车头,皮肤褶皱如岩石,覆盖着稀疏的硬毛,一双猩红的巨眼燃烧着暴戾与贪婪!两根弯曲的巨型獠牙,每一根都超过四米,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粗大的鼻孔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带着浓烈的土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哼——!!!”
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咆哮,带着实质性的冲击波,再次将摇摇欲坠的洪鹰震得踉跄后退!
洪鹰吓得魂飞天外,但本能驱使他扑到窗边去看那老者:“老爷子!您怎么样?!”
令他目瞪口呆的是,那老者竟已撑着窗框站了起来,除了衣衫更破,沾满灰尘,竟似毫发无损!
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土,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恐怖的猪头怪,语速飞快:“小娃娃!你……你能看见它?!”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废话!这么大个野猪头杵在那儿,瞎子才看不见!这他妈是野猪精吧?!”洪鹰声音都变了调。
“野猪?哈哈哈!好!好!好!”
老者不惊反喜,连道三声好,眼中精光爆射,
“二百多年了!终于又让老朽逮着一个天生‘通幽眼’的苗子!”话音未落,他枯瘦的手掌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洪鹰的胳膊!
“啊——!!!”
洪鹰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身不由己地被老者扯着,如同破麻袋般撞向旁边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
轰隆!
砖墙应声而破!两人直接从四楼窟窿里坠了下去!
失重的恐惧让洪鹰放声尖叫!
反观那老者,身法却灵动得不可思议!
他单手提溜着洪鹰,脚尖在坠落途中不断踢踏崩落的砖石碎块借力,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几个起落间,竟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楼后工地新挖的、巨大的地基深坑底部!
“待着别动!”
老者将惊魂未定的洪鹰往坑里一扔,动作干脆利落。他霍然转身,面对那紧追不舍、正要从四楼破洞扑下的巨大猪怪!
老者手中八角木盒急旋,指影翻飞!
嗡!嗡!嗡!
三道凝练如实质的土黄色光盾瞬间叠加,竖立身前!
几乎同时,那猪怪庞大的身躯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一只覆盖着暗褐色鳞片、形如巨大鸡爪般的恐怖前肢,撕裂空气,裹挟着恶风狠狠拍在光盾之上!
铛——!!!咔嚓!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最外层光盾应声碎裂!第二层剧烈闪烁,布满裂纹!第三层堪堪挡住!巨大的反震之力竟将那重若山岳的猪怪硬生生震得倒飞出去四五米远,轰然砸在后方一栋待拆的危楼上!
轰隆隆——!
本就饱受地震摧残的危楼,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在漫天烟尘中彻底坍塌!
“孽畜!休得猖狂!”
老者须发皆张,怒喝一声。他手中木盒几乎化作残影,一道道比之前更为炽烈、带着淡淡金芒的光束,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射入烟尘弥漫的废墟之中!
嘭!嘭!嘭!
沉闷的爆炸声和砖石碎裂声不断响起,烟尘更加浓烈。
老者眼神一厉,脚下步伐陡然变幻,踏出玄奥的方位,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洪鹰心头:
拘鷓之僧侣,遣鹄之比丘;
万象,君临,符咒之上!
戴以血肉的鬼谱。拘禁,束缚,炽热之链!
缚咒三·定身咒!
最后一个“定”字吐出,那射入烟尘中的八道光束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八道光柱如同实质的锁链,穿透烟尘,瞬间钉在猪怪庞大的身躯上!
嗷——!!!
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嘶吼从烟尘中传出!那庞大的身躯竟真的被八道金光死死钉在原地,挣扎咆哮,却动弹不得!
老者毫不停歇,双手如穿花蝴蝶,瞬间结出繁复古老的手印,周身气息骤然变得狂暴而威严:
“东之震木,西之兑金;
南之离火,北之坎水;
三炁威精,总领雷兵。
摄伏鬼祟,变化通灵。
飞火万里,起雾驱云。
上帝敕命,斩灭鬼神!
敕令·雷火诛邪!”
咒毕,老者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一道刺目的、缠绕着细密电蛇的赤红火柱,如同天罚之矛,撕裂空气,带着焚尽八荒的毁灭气息,狠狠轰入烟尘中心!
轰——!!!!
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剧烈的爆炸气浪将周围的烟尘猛地排开!洪鹰在深坑中死死捂住耳朵,仍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火光中,传出一阵尖锐凄厉、如同小狗被踩了尾巴般的“嘤嘤”惨叫!紧接着,是嗤嗤作响、水汽被急速蒸腾的声音!
火光散去,烟尘沉降。
洪鹰瞪大眼睛望去——哪里还有什么卡车头大小的恐怖猪怪?
废墟上,只有一只通体暗褐色、形似小野猪、却长着四只怪异鸡爪、体长不过五十多公分的小东西!
它浑身湿漉漉的,冒着袅袅白气,显得萎靡不振,眼神惊恐地看着老者。
“嘤!”那小怪发出一声短促尖叫,周身水光一闪,竟化作一股无形的水汽,“滋溜”一声钻入脚下的瓦砾缝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又让它遁了!”
老者重重一拍大腿,满脸懊恼,对着那摊水迹连连跺脚。
他转身跳下深坑,把目瞪口呆的洪鹰拉了上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小伙子,刚才……你看见那东西了?从头到尾,都瞧见了吧?”
洪鹰还沉浸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法术与精怪变小的震撼中,闻言下意识点头:
“看……看见了!那么大一头野猪精,最后变得跟小狗似的,钻地里跑了!老……老爷子,您到底是干什么的?神仙?道士?那猪精又是啥?”
老者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一把抓住洪鹰的手腕:
“好!好!果然天生‘通幽眼’!此乃天赐之缘!小子,跟老朽走!”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洪鹰被老者眼中那狂热的光芒吓了一跳。
工地被毁,工作肯定是没了,出租屋也成了危房。眼前这老头虽然神神叨叨,但刚才那手“神仙手段”可是实打实的!
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行……行吧。那您要去哪儿?”
老者拽着他就走,步履如风。
洪鹰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对方:身高约莫一米七五,一身洗得发白的土青色连襟长衫,此时显得有些残破。
花白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脸上皱纹深刻,但腰板挺得笔直,行走间龙行虎步,竟比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要矫健有力,哪有一点几十岁老人的样子?
走出狼藉的工地范围,老者忽然停步,回头问道:“小子,你在本地可有安稳的落脚之处?总不能带着老朽露宿街头吧?”
洪鹰挠挠头:“我是华南大学的学生,现在住校。但学校宿舍……外人进不去。我租那破屋……您也看见了。”
“那就先给老朽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落脚!”老者理直气壮。
洪鹰无奈,只得带着这位从天而降、还自带“打怪”功能的古怪老人,七拐八绕,在远离主城区的一片相对安静(实则偏僻萧条)的街区,找了家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小旅馆。
老者倒也不挑,爽快地住了进去。
简单冲洗掉一身尘土,老者从他那件看似普通的长衫内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深沉、包浆油亮的紫金色小葫芦。
拔开塞子,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奇异果香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咕咚……咕咚……”
老者仰头畅饮几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这才看向一脸求知欲的洪鹰:“你既能视那狸力真身,便非凡俗之辈。今日也算共历生死,告诉你也无妨。”
“狸力?”洪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就是刚才那似猪非猪的小家伙。”
老者摩挲着紫金葫芦,眼神变得悠远,
“此乃上古异兽,生于柜山,形如豚而爪似鸡,其声如犬吠。”
“此兽现踪之地,非大兴土木,即有大灾降临。老朽追踪它已逾四百里,从深山一路斗到此地……”
他语气忽转沉重:“不想此獠此次竟引动如此浩劫……生灵涂炭,皆是老朽未下狠手及时降服之过啊!”
深深叹息,满是自责。
洪鹰听得心潮起伏,追问道:“您怎么认识它的?您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能看见它,您那么激动?”
老者又抿了一口葫芦里的酒,目光变得深邃:“这……说来话可就长了。”
他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坐下,听老朽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