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房契拍上桌(1 / 1)

那块烧成焦炭的自留地,算是把陈家二房彻底给逼上了绝路。

屋里头,连空气都闷着一股子穷酸的馊味儿。

锅里那点清汤寡水,稀得能数清米粒儿。

陈建军瞧了一眼,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一巴掌拍在锅沿上,“哐当”一声,那口破铁锅连着里头的粥,一并翻在了泥地上。

滚烫的米汤溅了周兰一脚,烫得她“嗷”一嗓子尖叫起来。

可陈建军跟没看见似的,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死死地瞪着她,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活像一头被困死的野兽,只剩下最后的撒泼打滚。

他那哪是骂,简直是在咆哮。

“喝!喝你妈的刷锅水!”

“老子在外面给人当牛做马,累得像条狗,回来就给我吃这个?”

“周兰我告诉你,你就是个丧门星!把咱家那点运气全他妈败光了!”

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地喷了周兰一脸。

“要不是你,娘能那么看不上我?现在倒好,地也让你给烧了,往后一家子都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周兰的眼泪本来还在打转,听到这话,一下就憋回去了。

脚背上火辣辣的疼,脸上火辣辣的屈辱,两股火气一碰,在她心里“轰”地就炸开了。

她转身从墙角抄起那根烧得半截黑的烧火棍,也跟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地就往陈建军身上招呼!

“陈建军!你算个什么男人!”

“有能耐你冲你娘横去啊!她把钱当命,把大房当心肝宝贝,你敢在她面前放个屁吗!”

“就知道回家打老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两个人,就像两条红了眼的疯狗,在这间巴掌大的破屋子里撕咬起来,没了半点人样。

锅碗的碎瓷片混着米汤和泥土,溅得到处都是。

他们的女儿陈灵儿,就缩在门后那片小小的阴影里。

她看着地上扭打成一团的父母,小小的脸上没什么害怕的表情。

只有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厌恶,像是看了无数遍,已经看麻木了。

她的目光穿过这一地的狼藉,越过这对不像样的爹娘,死死地钉在院子对面那间还亮着灯的主屋上。

她得过去。

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过去。

……

院子里的太阳毒得很,晃得人睁不开眼。

陈秀英坐在一张小马扎上,眯着眼,手里那把破蒲扇摇得不紧不慢,压根没朝二房那扇紧闭的门瞥上一眼。

她冲着东屋扬了扬声。

“建国,芬儿,出来一下。”

大房两口子立马应声出来,脸上还带着点讨好的小心。

陈秀英从兜里摸出一叠东西,“啪”一声,拍在了自己大腿上。

那声音,又脆又响。

像一个巴掌,隔着薄薄的门板,精准地抽在了二房所有人的脸上。

那是一叠钱。

崭新的大团结,夹着些零碎的毛票,在太阳底下明晃晃的,扎眼得很。

陈秀英捻起最厚的那一沓,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大儿媳刘芬那双抖得跟筛糠似的手里。

“芬儿,拿着。”

“这是你们大房该得的。”

老太太的声音不咸不淡,可每个字都像长了脚,清清楚楚地飘满了整个院子。

“你们肯下力气,也听话,这就是好报。”

“不像有些喂不熟的白眼狼,光知道张嘴,不知道干活!”

这话,就跟一把把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往二房的门缝里钻。

屋里的打骂声,一下子就停了。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大儿子陈建国从外面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本新书,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匹布。

是一匹蓝底碎花的棉布,那颜色鲜亮的,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陈秀英接过那匹布,连外头的油纸包都懒得拆,两手抓住两头,猛地一扯。

“刺啦——”

一声清脆的裂响。

整匹布在她手里展开,像一面旗子,在阳光下抖得哗哗作响。

那漂亮的颜色,瞬间就点燃了某个角落里压抑着的嫉妒。

“去!”

老太太对着刘芬扬了扬下巴。

“给咱家念念扯几尺,做身新衣裳!咱们大房的姑娘,可不能穿得跟个小叫花子似的,让人看了笑话!”

“轰”的一声巨响。

二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周兰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一只眼睛又青又肿,那狼狈的样子,活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厉鬼。

“娘!”

她指着陈秀英,声音尖得能划破人的耳膜。

“你偏心!你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你不是人!”

“我也是你儿媳妇,灵儿也是你亲孙女!我们娘俩就该活活饿死、冻死?!”

院子里所有人都被这一嗓子吼得愣住了。

可就在周兰撒泼的这个当口,一道小小的身影,比她更快!

是陈灵儿。

她就像只盯准了猎物的小狼崽子,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娘身上,猛地扑向那个正抱着布发呆的刘芬。

她张开嘴,对准刘芬抱着布的那条手臂,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刘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手一哆嗦,布就松开了。

陈灵儿一把抢过那匹布,用尽力气死死抱在怀里,像一头护食的小兽,冲着院子里所有人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是我的!”

“这新衣裳是我的!谁也别想抢!”

这一口,不光是咬掉了刘芬的一块肉。

更是把这个家最后那点遮羞布也给咬得稀碎。

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兰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好像第一天认识她。

而陈秀英,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然慢慢浮起一个说不清是冷酷还是满意的表情。

她没去扶被咬伤的刘芬。

也没去骂还在撒泼的周兰。

她只是慢悠悠地站起来,慢悠悠地抄起身边的一条长板凳。

然后,高高举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陈灵儿脚前的空地,狠狠砸了下去!

“轰隆!”

一声巨响!

木屑乱飞!

整个院子的地面都跟着颤了一下。

陈老太的声音不大,却让这三伏天的院子瞬间像进了冰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砸。

“把布,给老娘放下。”

她那双浑浊的老眼,像钉子一样钉在吓傻了的陈灵儿身上。

“今天这事,我就当是被野狗抢了食,算了。”

“再有下回……”

“我就亲手打断你的腿,把你,还有你那对没用的爹娘,一并扔出这个家!”

陈灵儿被那股子杀气吓得魂都飞了,“哇”地一声哭出来,手一松,那匹漂亮的碎花布,直直地掉在了肮脏的泥地上。

周兰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一把抱起抖成一团的女儿,像拖条死狗一样,狼狈地拖回了屋里。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大房一家惨白的脸,和那匹沾了灰尘、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的碎花布。

这梁子,算是用血和口水,结结实实地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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