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就是他,用近乎谄媚的姿态,将顾子昂那条疯狗亲自迎了进去。
“我来找人。”
她言简意赅。
“找人?”经理的音调高了八度,语气里的警告和优越感满得快要溢出来,“这里的客人,可都是有钱人,你可别乱闯。”
林晚晚懒得跟他浪费口舌。
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从唇中,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顾霆渊。”
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然后碎裂,消失。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看向林晚晚的眼神,在短短一秒内,完成了从鄙夷到惊恐的蜕变。
“原……原来是顾总的客人!您看我这狗眼不识泰山!我这就给您带路!您这边请!”
他的腰,唰地一下弯了下去,一个标准的、可以载入教科书的九十度。
“不用了。”
林晚晚冷冷丢下三个字,像扔掉什么垃圾一样绕过他,按下了电梯的上行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门外那些探究、震惊、恐惧的复杂目光。
光洁如镜的电梯壁上,映出她一张过分平静的脸。
她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从1,跳到2,再一路飙升到顶楼的“T”。
数字每跳动一下,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紧一分。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
顶楼,天际套房。
一条铺着厚重羊毛地毯的长廊,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黑檀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线冰冷的光。
她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
套房里没有开主灯,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C市的璀璨夜景,像上帝打翻了的钻石盒子,冰冷又辉煌。
空气中,飘着一股冷冽的雪松香。
霸道,且富有侵略性。
他没穿西装,只着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段线条分明的冷白锁骨。
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那双眼,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还要凉薄。
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妖异的弧度。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眼。
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待价而沽的商品。
“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林晚晚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自己最后一丝退路。
她走到他对面,隔着一张昂贵的黑晶石茶几,站定。
“顾总找我,有什么事?”
顾霆淵没有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林晚晚没动。
她厌恶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姿态。
顾霆渊似乎也不在意,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膝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我弟弟,最近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无关痛痒的小事。
林晚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正题,来了。
“我之前发短信说过,”顾霆渊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绷紧的脸上,“我可以帮你解决他。”
“让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林晚晚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血红的月牙印。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
听起来,像是一份天大的恩赐。
但她比谁都清楚,魔鬼的交易,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条件呢?”她问,声音干涩。
顾霆渊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从茶几下拿出了一份文件,推了过来。
那份文件像一条毒蛇,无声地滑过桌面,停在她面前。
“清雪的身体,不太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晚的心上。
苏清雪。
那个被他捧在心尖上的,原书的女主角。
林晚晚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份文件上。
封面上,是几个刺眼的黑体大字:
【器官捐献自愿同意书】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凉了个彻底。
“医生说,她需要换肾。”
顾霆渊的声音还在继续,平铺直叙,像在宣读一份与他无关的报告。
“很不巧,医院的数据库里,你的肾源,和她完美匹配。”
“所以……”
他抬起头,那双淬了冰的眼睛,穿透了金丝镜片,死死地盯着她,说出了那句让她如坠冰窟的话。
“把你的肾,给她。”
空气,凝固了。
时间,停滞了。
林晚晚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死死地盯着顾霆渊,想从他那张英俊到毫无瑕疵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理所当然的,冷酷到极致的掠夺。
荒谬。
愤怒。
还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一路窜上天灵盖,冻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忽然就笑了。
先是低低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肩膀发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总,”她笑得喘不过气来,声音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尖锐的嘲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上帝?”
顾霆渊的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她这种失控的反应。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我是在通知你。”
“你可以开个价。”
“钱,房子,公司股份,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满足你。”
他把这当成了一场交易。
一场他稳操胜券的,明码标价的交易。
在他眼里,她这种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女人,人生所有的挣扎与奋斗,最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钱。
只要价码足够高,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
包括尊严,包括身体,包括器官。
“我去你妈的交易!”
林晚晚再也控制不住,抄起茶几上那份文件,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他那张矜贵的脸上!
“你TM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想要肾?让你那个宝贝疙瘩苏清雪自己去黑市买啊!别TM来打我的主意!”
“我就是死了,烂了,这颗肾就是捐给国家,捐给路边的野狗,也绝不会给你这种人渣!”
文件散落一地,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讽刺地落在他脚边。
他脸上的金丝眼镜,都被撞歪了。
顾霆渊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地,抬手,扶正了自己的眼镜。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已经不再是冰冷。
而是被蝼蚁冒犯后,燃烧着的,暴怒的火焰。
“林晚晚。”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山雨欲来的恐怖压迫感。
“看来,是我之前太仁慈,给你的教训,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