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隐秘(1 / 1)

暖阁内,温暖的炉火仿佛瞬间失去了温度。薛衍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许佑宁手中那卷染着陈旧暗红血迹的细小纸卷上!那刺目的颜色,那熟悉的娟秀字迹边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和自欺欺人!

“阿宁……那……那是什么?!”薛衍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灭顶的恐慌预感!他几步冲到榻前,视线掠过桌上那枚被精巧分解、露出复杂内芯的铜钥匙,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许佑宁脸色惨白,握着血书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她想藏,想解释,但在薛衍那洞悉一切、带着惊痛和质问的目光下,所有的动作和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他们面前。

薛衍颤抖着手,几乎是抢一般地从许佑宁手中夺过了那卷小小的血书!他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急切,将纸卷展开!

母亲晚棠那熟悉的、带着决绝的字迹,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入他的眼帘!

「永通商号巨利及……东宫秘事!」

「汝父受人胁迫……然良知未泯,暗中录其罪证……」

「陶敬之亦为其所驱,棋子耳!」

「……薛王爷处或有转圜(其佩云纹,乃信物)!」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薛衍脑中炸响!他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桌案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桌上的药碗被震落,摔得粉碎,苦涩的药汁溅了一地!

“父王……云纹玉佩……信物……”薛衍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绝望。他猛地想起父亲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刻着奇异云纹的玉佩!想起父亲对佑安之事讳莫如深的态度!想起那冷酷的警告——“她姓许!……背负着足以粉身碎骨的秘密……趁早断了念想!”

原来如此!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甚至可能知道的比他们所有人都多!他不是旁观者,他是……参与者!是那个庞大阴谋网络中的一个节点!是母亲血书中提到的、可能握有“转圜”之力的“信物”持有者!

“棋子……我们都是棋子……”薛衍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愤怒和被至亲背叛的绝望!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

“砰!”

一声闷响!桌面纹丝不动,薛衍的指骨却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口那被撕裂般的剧痛!

“为什么?!父王!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阿宁受苦?!看着佑安被带走?!看着许家……家破人亡?!你明明可以……你明明……”他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俊朗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泪水混合着指节流下的鲜血,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刺目的暗红。

长久以来支撑他的信念——父王的威严、王府的庇护、他作为小王爷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引以为傲的身份,他深信不疑的父亲,原来都深陷在这肮脏血腥的棋局之中!而他,不过是被父亲蒙在鼓里、试图保护却又无力保护心爱之人的……一颗更可悲的棋子!

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感将他彻底淹没。他靠着桌案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沾满鲜血和泪水的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那个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薛小王爷,此刻脆弱得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

许佑宁看着薛衍崩溃的模样,看着他指节淋漓的鲜血和那从未有过的绝望呜咽,心中那因真相带来的冰冷和恐惧,竟被一股更深沉的心疼和酸楚所取代。

她知道薛衍的痛苦。那不仅仅是得知父亲卷入阴谋的震惊,更是信念崩塌、被至亲欺骗和利用的灭顶之痛!这份痛苦,甚至比她自己的身世之痛更加沉重和复杂。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挣扎着从榻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带来一丝刺痛,却让她更加清醒。她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到薛衍面前,无视地上碎裂的瓷片和药渍。

然后,她伸出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蜷缩在冰冷地面上、浑身颤抖、泣不成声的男人,轻轻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没有言语。

只有无声的拥抱。

她的下巴抵在他沾满泪水和血迹的发顶,手臂环抱着他宽阔却此刻无比脆弱的肩膀。她用自己的体温,试图驱散他身上的冰冷和绝望。

薛衍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反手死死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他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襟。那压抑的呜咽终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港湾里,彻底宣泄着所有的恐惧、愤怒和心碎。

暖阁内,只剩下薛衍崩溃的痛哭声和炉火哔剥的轻响。两个同样被命运巨轮碾过、伤痕累累的灵魂,在这冰冷的真相风暴中心,紧紧相拥,汲取着彼此身上那微弱的、却也是唯一的暖意和力量。

***

窗外,风雪依旧。

一道纤细的蓝色身影,如同融入雪色的幽灵,静静立在暖阁窗棂的阴影之外。陶静姝清冷的眼眸,透过窗纸朦胧的光影,清晰地看到了室内相拥的两人,看到了薛衍崩溃的痛哭和许佑宁无声的守护。

她的目光在许佑宁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在薛衍那布满血污和泪痕、写满绝望的脸上扫过。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兄长道破残酷真相的无奈,有对许佑宁坚韧的敬佩,有对薛衍此刻痛苦的怜悯,更有一丝深沉的、仿佛感同身受的悲凉。

她轻轻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指尖仿佛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窗棂,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深深地、无声地看了一眼暖阁内那两个在绝望中相互取暖的身影,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过身。

蓝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王府回廊的阴影和漫天风雪之中,只留下身后暖阁窗纸上摇曳的、带着血泪温度的光影,以及那压抑的、仿佛能穿透风雪的低泣声。

她的离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也带着一种“风雨将至,各自珍重”的无声告别。陶家与许家、薛家之间那千丝万缕的恩怨情仇,如同这漫天风雪,更加混沌而莫测。

---

薛衍的痛哭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许佑宁无声的拥抱,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暂时熨帖了他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的心。然而,这份温暖无法驱散那笼罩心头的巨大阴霾和冰冷的愤怒。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指节的血迹已经凝结成暗红,但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绝望已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他轻轻松开许佑宁,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他扶着她坐回榻边,然后,自己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带着沉重压迫感的影子。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那卷染血的母亲遗书,又拿起那枚被拆解、露出核心的铜钥匙。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郑重。

“阿宁,”薛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他。我要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佑宁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心猛地一紧:“薛衍!别冲动!他是你父王!而且……”她想起血书中“东宫秘事”那几个字,想起薛王爷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背后牵扯太大!我们……”

“正因为牵扯太大!正因为他是我的父王!”薛衍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怆,“他才更应该告诉我真相!他明明知道!他明明可以阻止更多!他却选择瞒着我,瞒着你!眼睁睁看着你受苦,看着佑安被带走!看着你……差点死在国子监!”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落在她手腕那道淡红的疤痕上,心痛如绞。

“他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你一个交代!给……给晚棠姨一个交代!”薛衍紧紧攥着血书和钥匙,指节再次因为用力而泛白,“否则,我薛衍……枉为人子!更不配站在你身边!”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背影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悲壮和凛然。

“我跟你一起去!”许佑宁挣扎着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她不能让薛衍独自面对那个深不可测、可能牵涉东宫的薛王爷!她要亲耳听到真相!

薛衍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四目相对,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但更看到了那份不容动摇的坚持。他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伸出手:“好。我们一起去。”

***

通往薛王爷书房的回廊幽深而漫长。风雪被隔绝在王府的高墙之外,但回廊内却仿佛比外面更加冰冷肃杀。薛衍紧紧握着许佑宁微凉的手,他能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他自己的心也在狂跳,掌心全是冷汗。

一路上,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疯狂冲撞:

太子李瑀……那个看似温润儒雅、对他姐姐薛王妃宠爱有加的储君!永通商号的巨利……东宫秘事……难道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是东宫?!那个高高在上、未来将执掌天下的人?!

姐姐……身为太子妃的姐姐……她知道吗?她在这盘棋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被蒙在鼓里的棋子?还是……知情者?

父王……他效忠的是皇帝?是太子?还是那庞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永通商号”利益集团?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般的寒意。他怕!怕那真相比他想象的更不堪!怕面对那足以碾碎一切的皇权!怕牵连姐姐!怕……护不住阿宁!

但当他侧头,看到许佑宁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时,那股灭顶的恐惧竟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

不能退!

为了阿宁!

为了枉死的许明远夫妇!

为了下落不明的佑安!

为了……心中那点尚未熄灭的公道和良知!

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是龙潭虎穴,他薛衍,也闯定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却传递着一种磐石般的决心。

书房厚重的门扉近在眼前。门口守卫的玄甲亲卫看到薛衍和他身后脸色苍白的许佑宁,以及薛衍脸上那从未有过的肃杀和决绝,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让开!”薛衍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亲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道路。薛衍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书房沉重的门!

***

书房内,檀香依旧,烛火通明。薛王爷薛长瑢并未在处理公务,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来,听到门响,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薛衍脸上未干的泪痕、指节的血污、眼中燃烧的愤怒和决绝,最后落在薛衍手中紧握的那卷染血纸书和那枚被拆解的钥匙上。他的眼神深邃无波,看不出丝毫意外或惊慌。

“来了。”薛王爷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只是寻常问候。

“父王!”薛衍将许佑宁护在身后一步,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他将那卷血书高高举起,如同举起控诉的证物,“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永通商号!东宫秘事!你……你都知道?!你腰间的云纹玉佩!是信物?!你一直在瞒着我?!”

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被至亲欺骗的痛楚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薛王爷的目光落在血书上,又缓缓移向薛衍身后、脸色苍白却眼神执拗的许佑宁。他没有直接回答薛衍的问题,而是深深地看着许佑宁,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追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晚棠……她终究还是把这东西留给了你。”薛王爷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她是对的。这秘密太沉重,本不该由你们这些孩子来背负。”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凝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衍儿,你问为父是否知道?是,为父知道。知道的,或许比陶言奚那小子,比这血书上写的,更多,更早。”

“至于这玉佩信物……”他解下腰间那枚温润的、刻着奇异云纹的玉佩,放在掌心摩挲着,“它代表的,并非权势,而是一个承诺。一个……对故人血脉的守护之诺。”

薛衍和许佑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故人血脉?!守护之诺?!

薛王爷的目光再次投向许佑宁,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看到了另一个灵魂。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揭开尘封历史的沉重感,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真相:

“你的母亲,林晚棠,她并非什么普通的大家闺秀。”

“她是前朝哀帝流落民间、隐姓埋名的唯一血脉——前朝昭明太子的遗孤!”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书房内炸响!

薛衍和许佑宁瞬间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大脑一片空白!

前朝遗孤?!母亲晚棠……竟然是前朝皇室血脉?!

这比任何阴谋、任何利益纠葛都更加惊世骇俗!更加……致命!

薛王爷的话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狡兽案’的核心,并非仅仅是永通商号的巨利输送。它更深层的意义,是当今陛下授意,陶敬之经办,借关州贪墨案为名,行清洗前朝余孽、斩草除根之实!”

“你父亲许明远,确实是被胁迫卷入,但他真正的‘罪过’,并非贪墨,而是……他庇护并娶了前朝遗孤!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永通商号,其背后真正的掌控者,正是……东宫!”

“他们利用商号庞大的财力和网络,一方面为东宫积累夺嫡资本,另一方面,也在暗中搜寻和清除所有可能威胁李唐江山的前朝血脉!晚棠的身份暴露,便是源于此!”

“陶敬之……他当年是陛下的刀,亦是东宫的棋子。他查办此案,既是为君分忧,亦是身不由己。他后来……确实悔了。临终前,他将晚棠可能还留有后手的秘密,以及一丝愧意,托人辗转告知了你母亲。”

“至于为父……”薛王爷看着手中那枚云纹玉佩,眼神复杂,“这玉佩,是当年昭明太子赠予我父的信物。我父曾受昭明太子大恩,临终前命我立誓,若他日寻得昭明太子血脉,必倾力护其周全。我寻到晚棠时,她已嫁入许家……后来发生的一切,为父虽尽力周旋,终究……未能护得他们夫妻周全。”

真相!

血淋淋、颠覆一切的真相!

不再是简单的贪墨案,而是牵扯前朝血脉、皇权更迭、血腥清洗的惊天秘闻!母亲是前朝遗孤!父亲因庇护她而获罪!东宫是幕后黑手!永通商号是爪牙!陶敬之是执行者亦是悔悟者!而薛王爷……是受父命守护前朝血脉的……守护者?!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灭世海啸,瞬间将薛衍和许佑宁彻底淹没!他们如同两尊石化的雕像,僵立在原地,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一片空白的脑海!

与此同时,书房外,一道紧贴着墙壁、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天青色身影——陶言奚,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奉旨暗中追查“狡兽案”与东宫关联,循着线索潜入薛王府,却万万没想到,竟在此处听到了如此石破天惊的真相!

前朝遗孤!

林晚棠竟是昭明太子遗孤!

而他父亲陶敬之当年经办此案,竟是奉旨清洗前朝血脉?!

陶言奚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恍然、以及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剧痛!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明白这“狡兽案”为何会成为父亲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更明白……许佑宁身上流淌的血脉,是何等的禁忌和危险!

风雪无声地落在他的肩头。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与陶言奚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他如同一尊凝固在阴影中的雕像,唯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眼中翻涌的情绪,泄露着此刻内心的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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