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我提前十分钟到了会议室。
空调开得太足,后颈贴着衬衫的位置凉得发疼,太阳穴还在一跳一跳——昨晚用了四次契约能力,连AI都提醒我“建议今日减少数据调用”。
但秦老板的报价单在手机里烫得慌,我揉了揉眉心,把整理好的供应链分析投影到墙上。
门被推开时,秦老板的檀木香水先涌进来。
他穿一身深灰西装,金表在手腕上晃得人眼晕,手里晃着个鳄鱼皮公文包:“范总年轻有为啊,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敢迟到。”
“秦老板的时间金贵,我哪敢让您等。”我笑着指了指投影,“先看看您给的报价?八千万的友情价,确实够有诚意。”
他刚坐下的动作顿了顿,公文包“啪”地砸在桌上:“范总这话说的,你们要的是德国进口的精密轴承,法国定制的传感器,这些配件的关税、运输成本——”
“秦老板。”我打断他,调出AI整理的货轮数据,“上周三,您的货轮‘秦丰号’靠了上海港,货单里有200套同型号设备,单价是三千二。”我敲了敲投影上的红色数字,“您报给我的,是每套四万。”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公文包的金属扣:“那是...那是测试机,质量不一样——”
“测试机的质检报告我也调了。”我翻开手边的文件夹,“和您之前给我们的样品参数完全一致。”我往前倾了倾身子,“秦老板是觉得,我们公司的技术部都是吃素的?还是觉得我范晓萱好糊弄?”
他额头冒出细汗,伸手去摸西装内袋的烟盒,摸到一半又缩回去——会议室禁烟标识就贴在他头顶。
“范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声音低了八度,“这单我确实想多赚点,但你们项目赶得急,除了我,谁能两周内把货备齐?”
我盯着他发红的耳尖,突然笑了:“秦老板这么有把握?”我点开手机里的供应商列表,“昨天下午,我和日本三井重工的采购经理视频会议,他们的现货比您便宜两成,交货期还能提前三天。”
他的脸瞬间白了,手指捏得公文包带子发响:“范总这是要卸磨杀驴?我之前可没少给你们公司——”
“秦老板。”我打断他,把早就拟好的合同推过去,“我给您留了一成的利润空间,比三井的报价高,但要求预付款只付三成,验收合格再付七成。”我指了指合同末尾的违约条款,“如果延期一天,赔合同额的百分之一。”
他盯着合同看了十分钟,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范总,您这是要把我逼到墙角啊。”他抓起钢笔签字时,金表滑下来,在合同上压出个浅印,“就按你说的签。”
我刚把合同收进文件夹,会议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肖技术员探进个头,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手里抱着个设备模型:“范总,能耽误您五分钟吗?”
秦老板收拾公文包的动作顿了顿,斜睨了肖技术员一眼,又看了看我,哼了声出去了。
门合上时,我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淡了些,像被肖技术员带来的冷空气冲散了。
“肖工?”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他把模型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范总,早上参观样品间,我仔细看了新设备的智能调试系统。”他喉结动了动,“我...我之前说的技术支持报价,能降15%。”
我挑了挑眉:“哦?”
“但有个条件。”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反常,“我想进董事会的季度技术交流会。我研究的设备故障预判算法,需要高层支持才能落地。”
我盯着他发红的眼眶——他眼尾有块青,像是熬夜熬的。
上回和他聊的时候,他还说“技术人员就该待在实验室”,现在突然想接触管理层...我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到的八卦,说技术部张副总监要调去总部,空缺的位置...
“可以。”我点头,“但你得亲自带队,驻场支持前两个月的设备调试。”我敲了敲模型的显示屏,“我要你每天写调试日志,直接发到我邮箱。”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没问题!我明天就整理驻场计划——”
“肖工。”我又补了一句,“如果设备调试出问题,你知道后果。”
他的背瞬间挺得笔直,眼镜滑下来都顾不上推:“范总放心,我以工程师资格证担保。”
他走后,我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把两份新合同扫描进电脑。
刚保存完,前台小陆的消息弹出来:“范总,邹总家的白助理来了,在会客室等您。”
我对着手机屏理了理头发,把AI昨晚生成的邹氏资产结构简报塞进文件夹,推开会客室的门。
白助理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指尖敲着茶几上的牛皮信封,看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范经理。”
“白助理。”我在她对面坐下,“邹总最近忙,劳您跑一趟了。”
她终于抬眼,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点了点信封:“邹老先生的手书。”她的语气像在施舍,“老先生说,小逸最近家里有事,这项目...缓一缓吧,别给他添乱。”
我盯着那信封上遒劲的钢笔字,喉咙突然发紧——邹逸走得急,连父亲的信都没来得及转交?
但下一秒,我想起昨晚AI分析的邹氏集团财报:邹氏最近在海外有笔并购,现金流吃紧,而我们这个项目,正好能盘活南方分部的闲置厂房。
“白助理。”我翻开文件夹,把简报推过去,“这是我整理的邹氏南方资产结构分析。”我指着第二页的图表,“如果项目缓三个月,南方分部的厂房空置损失会超过两千万,海外并购的资金缺口...”我顿了顿,“可能需要邹老先生动用私人基金。”
她的指甲在简报上掐出个白印,终于正眼看我:“范经理倒是做了功课。”
“职责所在。”我笑了笑,“麻烦您把这份简报带给邹老先生,就说...范晓萱明白轻重。”
她抓起信封和简报,起身时碰倒了茶杯,茶水在地毯上晕开个深色的圆。
“我会原话带到。”她甩了甩头发,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希望范经理别后悔。”
我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摸出手机想给邹逸发消息,又放下了——他说家里有事,现在应该不方便。
窗外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桌上投下细密的金线,照得秦老板刚签的合同泛着光。
“范总。”丁师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端着杯热咖啡,“看您脸色不好,给您冲了杯加奶的。”
我接过杯子,温度透过瓷杯渗进掌心:“谢谢丁师傅。”
他搓了搓手,往门外看了眼:“刚才看见冯经理在楼梯口转悠,鬼鬼祟祟的...您小心着点。”
我抿了口咖啡,甜腻的奶味在舌尖散开。
冯经理啊...上回他联合其他部门抢项目的事,还没算完呢。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技术部的群消息:“冯经理提议下周召开项目联席会,讨论联合投标方案。”
我盯着屏幕,指尖在“回复”键上顿了顿,最终点了“知道了”。
窗外的风掀起桌上的合同页,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像在预告什么。
周三上午十点,技术部会议室的冷光灯把冯经理的脸照得发青。
他西装的第三颗纽扣没扣,领带歪在锁骨处——这副仪容出现在联席会上,比他手里那份“联合投标方案”更让我意外。
“范总,我提议由市场部牵头,联合技术部、采购部成立专项组。”他推了推眼镜,指尖在投影笔上敲得哒哒响,“毕竟这次投标涉及跨部门协作,单靠运营部怕顾不过来。”
我盯着他耳后没擦匀的发胶,想起丁师傅说他今早六点就来公司——看来为这出戏准备了一整晚。
“冯经理考虑得周全。”我翻开笔记本,页面上人工智能昨晚标记的“第三方审计机构名单”泛着蓝光,“不过您联系的这家‘恒信审计’,上周刚被证监会通报过资质问题?”
他的投影笔“啪”的一声掉在桌上。
后排坐着的采购部王主管突然咳嗽,我瞥见他手机屏幕亮着,正是恒信审计的负面新闻截图——看来不止我做了功课。
“范总这是……什么意思?”冯经理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去扯领带,“我不过是找家便宜的审计机构——”
“便宜?”我调出比价表拍在桌上,“恒信的报价比行业均价低40%,但他们去年帮某公司做假账的事,您不会没听说吧?”我扫过会议室里突然紧绷的几双眼睛,“冯经理急着架空运营部的主导权,是怕您负责的市场调研数据见光?”
他的脸瞬间红到脖颈,抓起桌上的方案纸时带翻了马克杯,褐色液体在我的笔记本上洇开个难看的污渍。
“范晓萱,你别血口喷人!”他踉跄着撞翻椅子,“这会我不参加了!”
“冯经理慢走。”我望着他摔门而出的背影,听见隔壁工位小陆倒抽冷气的声音——看来这出戏,整个楼层都听得清楚。
“散会。”我合上笔记本时,瞥见程人事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发梢沾着细雪——她竟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范总。”她关上门,牛皮纸袋在桌上发出闷响,“关于人才引进计划,我和财务商量过了……”她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袋口的封条,“只能用现有预算。”
我盯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看来昨晚她也没睡。
“程姐。”我把平板推过去,凤凰人工智能生成的方案正停在“灵活用工”页面,“远程协作能省去办公场地和差旅成本,兼职专家的课时费比全职低35%。”我划到第二页,“这是我联系的高校实验室资源,他们愿意用项目成果换学生实践机会。”
她的睫毛颤了颤,低头翻页的动作慢下来。
“上周你让丁师傅带新人拆旧设备……”她突然抬头,“是故意让老员工证明价值?”
我笑了:“程姐,经验不是负担。”我指了指窗外——技术部的玻璃墙后,丁师傅正踮脚教实习生调试万用表,老花镜滑到鼻尖,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孩子。
她突然笑出声,把牛皮纸袋推回来:“下午我就发内部通知,开放跨部门人才池。”她起身时拍了拍我肩膀,“你比我想象中更会算账。”
她走后五分钟,技术部的门被撞开。
丁师傅举着个布满油垢的金属模块冲进来,后颈的白汗衫沾着机油,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范总!您看这个!”
他把模块按在我桌上,锈迹斑斑的外壳下,蓝色芯片闪着幽光。
“这是08年的老设备核心模块,”他手指发抖,“我带着老张头拆了七台旧机器,就找出这么一个能用的!”他突然弯腰鞠躬,后背绷得像张弓,“范总,我错了——之前说您瞎折腾,是我老糊涂!”
我摸着模块上细密的划痕,想起上周他还黑着脸说“新设备都是花架子”。
“丁师傅。”我按住他的肩膀,“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提高声音,让门外探头探脑的实习生都听见,“从今天起,部门启动‘老带新’导师制,每位老员工带三个新人,绩效翻倍。”
他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像浸了酒。“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当导师?”
“当然。”我指了指他手里的模块,“您能从废铁里扒出宝贝,这本事,够教他们三年。”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玻璃斜照进来,在模块上镀了层金。
手机在这时震动,日程提醒跳出来:“下周五项目启动仪式 14:00 - 16:00”。
我盯着屏幕上的日期,忽然想起邹逸走前说的那句话:“等我回来,给你看样东西。”
指尖悬在“确认”键上,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陆的脑袋探进来,脸冻得通红:“范总,邹总助理来电,说……说邹总提前回来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模块上的阳光突然晃了眼。
启动仪式的流程表在抽屉里微微隆起,像藏着什么即将破土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