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角落里的卡座上，两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正低声说着话。
“哎，跟你说个事，”沉清己对面的男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语气带着点八卦的兴奋，“林屿他那个妹妹，就是他爸那个……正房生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听说马上要转来我们学校。”
沉清己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顿了顿，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京圈里的这些家长里短，他向来没兴趣。
“听说长得特漂亮，从小在国外长大，性子估计野得很。”男生还在喋喋不休，“你说林屿这下尴尬不？亲妹妹回来了，还是个正主……”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沉清己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斜前方的位置。
顾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窗边坐着个少女，扎着利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身上是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却硬生生穿出了明媚张扬的味道。
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连低头搅动咖啡的动作，都透着股鲜活的青春气，在周遭略显沉闷的环境里，像颗突然炸开的小烟花，格外惹眼。
“嚯，这谁啊？长这么带劲。”顾泽眼睛一亮，手已经摸到了手机，“我去要个联系方式？”
他刚要起身，手腕就被沈清己一把拉住了。
“走了。”沉清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已经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书包。
“啊？这就走了？”顾泽一脸不解，“那姑娘……”
“没意思。”沉清己丢下三个字，径直朝门口走去。
顾泽愣了愣，回头又看了眼窗边的少女——她正抬眼看向窗外，嘴角微微翘着，眼里盛着细碎的光，确实是让人移不开眼的漂亮。
他挠挠头，还是快步跟上沈清己：“不是，你拉我干嘛？问问又不碍事……”
沉清己没回头，脚步没停。方才那一眼，少女眼里的鲜活和他惯常所见的那些精致却空洞的面孔截然不同，像株迎着光生长的向日葵，带着点刺，又亮得晃眼。
但也仅此而已。
他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惊艳，向来没什么耐心。
秦叔很快就回来了，车子平稳地往温家别墅驶去。路上，他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先生说，林少爷今晚学校没活动，已经回来了。”
温书意“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继兄，她谈不上期待，更没什么幻想——无非是又一个要在同一屋檐下点头之交的陌生人，说不定还带着林婉那边的敌意。
推开别墅大门，客厅里果然多了个人。
沙发正中央坐着个少年，穿着和白天在商业街瞥见的校服相似，身形挺拔，低头盯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侧脸线条利落，带着点少年人的桀骜。
听到开门声，他只是抬眼扫了一下，目光在温书意身上短暂停留，没什么情绪，又很快落回屏幕上，连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屿屿，这是你妹妹书意，刚从国外回来。”林婉连忙走过来，拉着温书意往沙发那边带，“书意，这是林屿。”
温书意看着沙发上那个惜字如金的少年，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不搭理她，她还省得应付。
“嗯。”她从鼻子里哼出个音节，算是打过招呼。
林屿这才停下敲键盘的手，终于正眼看向她，语气淡淡的：“回来啦。”听不出亲疏，倒像是对个无关紧要的客人。
温书意没接话，转身就往楼梯走。她现在没心情应付这些“家人”，连带着晚饭的胃口都没了。
“书意，不吃晚饭了吗？”林婉在后面喊了一声。
“不饿。”温书意头也没回，脚步没停地冲上二楼，“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她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
什么哥哥，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冷冰冰的，看着就没劲。
温书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渐次亮起的灯，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就是她的“新家”，父亲客气疏离，继母刻意讨好，继兄形同陌路。
也好。
她本来就没指望能在这里找到什么亲情，这样互不打扰，反而省了不少麻烦。
至于晚饭，少吃一顿也饿不死。她打开手机，翻出白天买的那些新衣服的照片，发给国外的好友吐槽——看，这就是我那“热情”的新家，以及一个装酷的继兄。
沉家老宅坐落在京城另一处僻静的别墅区，黑瓦白墙的中式建筑透着沉淀多年的底蕴。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家族，沉家的势力与温家不相上下，只是行事更为低调。
沉清己洗完澡，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躺在床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
脑海里却莫名闪过下午咖啡厅的画面——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低头看手机时，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像幅安静却鲜活的画。
他皱了皱眉，翻身坐起，试图将这无关紧要的画面驱散。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顾泽发来的消息，一连十几条，全是“出来打球”“速来”“就差你了”。
沉清己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个“不去”。
顾泽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背景音嘈杂得很：“别啊沉大少爷，就缺你了！赶紧的，老地方等你！”
拗不过顾泽的死缠烂打，沉清己最终还是起身换了身运动服，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车子刚驶出别墅区，经过附近的小公园时，他无意间瞥见角落里的秋千。
一个少女正坐在上面，慢慢悠悠地荡着，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侧脸对着他的方向，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身透着股与这夜色不符的落寞。
是下午那个少女。
沉清己的车速慢了半拍。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路过的车，只是随着秋千轻轻晃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只迷路的小猫。
他没多做停留，踩下油门，车子很快汇入夜色。后视镜里，那个荡秋千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沉清己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
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他这样告诉自己，将那抹落寞的身影，再次抛出了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