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哭声的“妙用”
午后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斜斜地照在窗台上,把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影子拉得老长。陈默躺在婴儿车里,百无聊赖地蹬着腿,脚上的小袜子早就被他踹到了一边,露出白白胖胖的小脚丫。
他在练习“精准哭闹”。
经过前几天的实践,他发现哭声也是有讲究的:饿了的哭是急切的,带着点中气不足;困了的哭是拖沓的,像小猫似的哼哼;而想达到某种目的的哭,则需要一种恰到好处的委屈,既要让人心疼,又不能让人觉得烦躁。
现在他练习的,就是“我想出去玩”的哭法。
先是小声哼哼,像蚊子叫似的,眼睛半睁半闭,时不时瞟一眼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李娟。
李娟头也没抬:“又咋了?刚喂过粥,尿布也换了,没理由哭啊。”
初级阶段失败。陈默咂咂嘴,开始升级战术。
哭声稍微提高了点音量,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身体也配合着轻轻扭动,婴儿车发出“吱呀吱呀”的伴奏声。
李娟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让人抱了?”她放下毛衣走过来,弯腰把他从婴儿车里抱起来,“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就想让人抱着,长大肯定是个黏人精。”
陈默被她抱在怀里,立刻停止了哭闹,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笑。第一阶段目标达成。
他把头靠在李娟的肩膀上,看着窗外。楼下的空地上,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在学走路,由大人扶着,摇摇晃晃的像只小鸭子。对门的乐乐正被他妈妈抱着,手里举着个彩色的气球,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想去楼下玩?”李娟看懂了他的眼神,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等你爸回来吧,他今天早点下班,让他带你去看乐乐的气球。”
陈默心里不乐意。等陈建国回来,太阳都快落山了,气球说不定早就破了。他想要现在就去。
他开始实施第二套方案——假哭。
先是吸了吸鼻子,把小脸皱成一团,眼眶慢慢变红,看起来委屈巴巴的。然后,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李娟的衣襟上。
这滴眼泪是他练了好久才控制住的——用小手指头偷偷戳了戳眼睛,刺激出来的。
“哎哟,这是真委屈了?”李娟果然慌了,赶紧用手背擦去他的眼泪,“好好好,妈妈带你下去,这就去,别哭了啊。”
她把陈默往怀里紧了紧,转身去拿门口的小毯子:“外面有点风,得裹着点,别着凉了。”
陈默趴在她肩上,偷偷擦掉脸上的“眼泪”,心里乐开了花。看吧,眼泪果然是对付成年人的终极武器,屡试不爽。
楼下的空气带着点泥土的腥味,比屋里新鲜多了。几个带孩子的妈妈聚在树荫下聊天,看到李娟抱着陈默出来,都笑着打招呼。
“娟儿,你家小宝醒啦?”对门的王阿姨抱着乐乐走过来,乐乐手里的气球还在飘,“你看这孩子,上午睡了三小时,现在精神着呢。”
“可不是嘛,在家待不住,一哭就得出来遛。”李娟笑着回应,把陈默往王阿姨面前凑了凑,“你看乐乐这气球,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就在街角那个小卖部,一块钱一个,可结实了。”王阿姨把气球往陈默面前递了递,“小宝要不要摸摸?”
彩色的气球在眼前晃来晃去,陈默却没兴趣。他的注意力被王阿姨另一只手里的塑料袋吸引了——袋子里装着几块动物饼干,和昨天陈建国吃的那种一模一样,香味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他喉咙发痒。
他的哭声又开始酝酿了。这次的哭声要更有针对性,带着点对“食物”的渴望。
“咿……呀……”他开始小声哼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阿姨手里的饼干袋。
李娟立刻会意,赶紧打圆场:“这孩子,是不是饿了?刚喝过粥啊……”
王阿姨也看出来了,笑着从袋子里拿出一块小熊饼干:“是不是想吃这个?来,阿姨给你一块,尝尝味道。”
她把饼干递到陈默嘴边,李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王姐,他还小,吃这个不好……”
“没事,就一小口,尝尝味儿。”王阿姨摆摆手,“我家乐乐三个月就开始舔苹果了,小孩就得早点接触点不一样的味道。”
陈默可不管她们说什么,趁李娟没反应过来,一口咬住了饼干。酥酥脆脆的饼干在嘴里化开,带着浓浓的奶香味,比南瓜粥还好吃。
“你这孩子,真不客气!”李娟又气又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谢谢王阿姨了没?”
陈默嘴里含着饼干,含糊不清地“啊”了一声,算是道谢。
王阿姨被他逗笑了:“你看这孩子,精着呢,知道啥好吃。回头让你爸也去买一包,放着慢慢吃。”
李娟无奈地笑了笑,抱着陈默往别处走:“不跟你说了,我带他去那边晒晒太阳。”
陈默靠在李娟怀里,慢慢嚼着嘴里的饼干,心里盘算着怎么让陈建国也给他买一包。直接哭闹肯定行,但他想试试新的方法——利用陈建国的“父爱”。
傍晚的时候,陈建国果然提前下班了。他一进门就喊:“儿子,爸爸回来啦!”看到陈默坐在婴儿车里玩,立刻走过来把他举高高,“今天有没有想爸爸?”
陈默咯咯地笑,伸手去抓他胸前的纽扣——这是他总结出来的“讨好”技巧,对陈建国百试百灵。
“看来是想了。”陈建国被他抓得痒痒,笑着把他抱在怀里,“今天在楼下玩啥了?有没有看到漂亮小姑娘?”
“就知道胡说。”李娟从厨房探出头,“赶紧洗手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提到红烧肉,陈建国的眼睛亮了,抱着陈默就往卫生间跑:“得嘞!洗手去!”
晚饭桌上,陈建国吃得满嘴流油,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塞红烧肉。李娟在旁边给他夹菜,嘴里念叨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对了,明天去街角的小卖部给小宝买包动物饼干,王姐说他今天吃了一块,挺喜欢的。”
“买!必须买!”陈建国大手一挥,夹了块肉塞进嘴里,“我儿子想吃啥就买啥,别说饼干了,就是想吃红烧肉,我也得想办法给他弄点肉沫尝尝。”
“就你惯着他。”李娟白了他一眼,却给陈建国碗里又添了块肉。
陈默坐在婴儿椅里,喝着自己的南瓜粥,心里哼了一声。红烧肉他现在确实吃不了,但这不代表他对陈建国碗里的肉没兴趣。尤其是看到陈建国吃得那么香,他心里又开始不平衡了。
凭什么你们能吃红烧肉,我只能喝寡淡的粥?
他眼珠一转,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先是小手拍打着婴儿椅的扶手,发出“砰砰”的声音,吸引注意力。然后,他伸出手,对着陈建国的碗“咿咿呀呀”地叫,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咋了小宝?也想吃肉啊?”陈建国看懂了,夹起一块红烧肉在他面前晃了晃,“这玩意儿太咸,你不能吃,等你长大了,爸爸带你去饭馆吃,让你吃个够。”
又是这套说辞。陈默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嘴一瘪,眼圈又红了。
“哇——”
哭声比下午在楼下时更响亮,带着浓浓的委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哎哟,怎么又哭了?”陈建国赶紧把肉放下,想去抱他,“爸爸跟你开玩笑呢,不哭不哭……”
“你就别逗他了。”李娟放下筷子,把陈默从婴儿椅里抱起来,“他哪是想吃肉,就是看你吃得起劲,想让你抱抱他。”
她抱着陈默轻轻晃着,陈默却不领情,哭声更大了,还故意把眼泪蹭在李娟的衣服上。
“你看你,把孩子惹哭了吧。”李娟瞪了陈建国一眼,“还不赶紧哄哄。”
陈建国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来,在陈默面前晃了晃:“小宝你看,爸爸给你带好东西了。”
那是个红色的塑料小汽车,车身上还印着“变形金刚”的图案,是厂区门口小卖部卖的那种,五毛钱一个。
陈默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辆小汽车,眼睛都直了。这不是他上辈子梦寐以求的那辆玩具车吗?他记得自己缠了陈建国好几天,陈建国才在他生日那天买给他,结果玩了没两天就被表哥林浩抢走了。
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这么早就见到了。
“喜欢吗?”陈建国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车,“爸爸今天路过小卖部,看到这个挺好看,就给你买了。”
陈默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小汽车。塑料的质感有点粗糙,车身上的漆还沾了点指纹,但在他眼里,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他把小汽车抱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突然对着陈建国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像是在说“谢谢”。
“哎?这就笑了?”陈建国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是爸爸懂你吧?知道你喜欢这个。”
李娟看着这父子俩,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小机灵鬼,刚才还哭得惊天动地,给个玩具就笑了。”
陈默抱着小汽车,心里却在打别的主意。玩具车他喜欢,但这不代表他忘了红烧肉的味道。而且,他刚才好像看到陈建国把剩下的半瓶啤酒藏在了厨房的橱柜里。
小汽车确实好玩,但啤酒罐的味道,他还没尝够呢。
晚饭后,陈建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陈默被李娟抱在怀里哄睡觉。他假装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一副熟睡的样子。
李娟见他睡着了,轻轻把他放进婴儿床,给他盖好小被子,然后转身去厨房收拾碗筷。
客厅里只剩下陈建国看电视的声音,还有厨房传来的洗碗声。
陈默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婴儿床的栏杆有点高,但他现在已经能勉强扶着栏杆坐起来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厨房橱柜里的啤酒。
他扶着栏杆,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小胳膊小腿都在使劲。试了好几次,终于勉强坐了起来,累得他喘了口气。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响,陈建国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婴儿床里的动静。
陈默深吸一口气,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抓起身边的小毯子,使劲往地上扔。毯子很轻,落在地上没什么声音。
不行。
他又拿起那个红色的小汽车,瞄准陈建国的方向,使劲扔了过去。
“啪嗒”一声,小汽车掉在地上,滚到了沙发底下。
“嗯?”陈建国果然被惊动了,他低头看了看,嘟囔了一句,“这孩子,睡觉都不老实。”
他弯腰去捡沙发底下的小汽车,背对着厨房的方向。
就是现在!
陈默趁着陈建国弯腰的功夫,扶着栏杆,用尽全身力气,把一条腿抬了起来,搭在了栏杆上。他的目标不是逃跑,而是制造更大的动静——比如,从婴儿床上掉下去。
当然,他不会真的摔下去,他只是想把婴儿床的栏杆弄响,让李娟出来看看。
他故意晃动身体,让婴儿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厨房的李娟听见。
“怎么了?”李娟果然从厨房走出来,“小宝醒了?”
“没醒,估计是翻身呢。”陈建国拿着小汽车站起来,想把它放回婴儿床,“你看这孩子,睡觉都不老实。”
就在李娟转身的瞬间,陈默看准时机,猛地一歪身体,“砰”的一声,脑袋轻轻撞在了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他憋足了劲,发出了今晚最响亮的一声哭嚎。
“哇——!”
这哭声里充满了委屈和疼痛,穿透力极强,瞬间盖过了电视的声音。
“哎呀!”李娟吓得赶紧跑过来,抱起陈默就检查,“撞哪儿了?让妈妈看看,疼不疼啊?”
陈建国也慌了,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哭了?”
陈默在李娟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还故意把脑袋往她怀里蹭,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陈建国为了哄他,转身就往厨房跑:“我去拿个苹果,给小宝擦擦,老人说小孩撞了头,用苹果擦擦就不疼了。”
他要去厨房!
陈默的哭声稍微小了点,但还是抽抽噎噎的,吸引着李娟的注意力。
果然,没过几秒,厨房就传来陈建国的叫声:“娟儿,你看我昨天藏的啤酒,怎么少了半瓶?是不是你喝了?”
“我才不喝那玩意儿!”李娟抱着陈默走进厨房,“是不是你自己忘了喝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剩了半瓶……”
趁着他们俩注意力都在啤酒上,陈默悄悄伸出手,抓住了橱柜边缘的一个东西——那是他刚才就盯上的,一个装着白糖的小罐子。
他的小手一用力,白糖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罐子摔碎了,白糖撒了一地,还溅了几滴在陈建国的裤腿上。
新的混乱开始了。
陈默看着满地的白糖和手忙脚乱的父母,在李娟怀里偷偷勾了勾嘴角。
啤酒罐他暂时没拿到,但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而且,他发现制造混乱这件事,好像比拿到啤酒罐本身,更有意思。
他开始期待明天了。明天,他不仅能拿到动物饼干,说不定还能趁乱,再啃一口那个冰凉的啤酒罐。
甚至,他还想到了一个更“宏伟”的计划——等周末,让陈建国和李娟带他去逛超市。
他还没见识过这个年代的超市呢,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比动物饼干更好吃的东西。
想到这里,陈默的哭声又响亮了几分。
看来,哭声的妙用,他还得好好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