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一道清脆稚嫩、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骤然打破了宫殿的沉寂,从高踞大殿之上的黄金龙椅处传来。
杨小邪跟在薛菡萏身后,踏入曦和王朝女王的宫殿。殿内光线幽深,巨大的蟠龙柱撑起穹顶,空气中弥漫着古老香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气息。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仿佛将他们投入了一个独立于世的领域。他循声望去,目光触及龙椅上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曦和王朝统治千年的女王……竟是个粉雕玉琢、不过五六岁的女童模样?!】巨大的荒谬感与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传闻中女王手段通天,在位千年,那这具看似无害的躯壳里,究竟蛰伏着怎样一个扭曲的老怪物?这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龙椅上的小女孩——玖埭,似乎对他瞬间的僵硬了然于心。她甚至直接站了起来,赤着的小脚踩在冰冷的黄金椅面上,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纤细幼小的胳膊腿儿,然后才慢悠悠地坐回去,晃荡着两条够不着地的腿。
“怎么,奇怪吗?”她咯咯一笑,声音清脆,眼神却深邃如渊,“再怎么奇怪,我也不会告诉你原因的。”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孩童的天真,只有千年老妖的戏谑。“你想让我救江琉璃?我救她,能有什么好处呢?”她托着腮,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但字句间透出的却是赤裸裸的交易。
杨小邪压下翻腾的心绪,面沉如水,冷冷吐出两个重逾千斤的字:“气运。”
玖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华,仿佛在说“果然如此”。气运加身,行事自然事半功倍,趋吉避凶。“呵呵……”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却带着刺骨的嘲讽,“你真的以为,气运……是我需要的吗?杨小邪,你想得,太天真了。”
空气瞬间凝固,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那冰寒的气息无声蔓延。
【既然撕破脸皮,那就无需再虚与委蛇。】
杨小邪心中冷嗤,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实质的利剑,直刺龙椅上的玖埭。玖埭非但不怒,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带着毁灭意味的玩味光芒,紧紧锁定了他。
“那如果我,”杨小邪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如重锤砸在空旷的大殿四壁,激起冰冷的回音,“站在你的对立面,你觉得你有百分百的胜券在握吗?”他微微停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如果有一丝失败的结果,你——能承受吗?”
玖埭脸上的玩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狂怒。小小的手掌猛地攥紧龙椅扶手,坚硬的黄金在她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几道清晰的指印。一股无形的风暴似乎在她周身酝酿。
“你以为我看中的是杨小邪吗?”她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孩童特有的穿透力,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从龙椅上消失!
下一瞬,玖埭已鬼魅般出现在杨小邪面前,近在咫尺!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死死盯住杨小邪的双眼深处。她的目标,并非杨小邪的皮囊,而是他神魂深处某个一直潜藏的存在!
“我看中的人,是你——圣白!”她的声音仿佛直接穿透了杨小邪的识海。
随着她的凝视,周围的空间骤然扭曲、崩裂!砖石、梁柱、空气……一切都在无声地分解、溃散,又在下一瞬艰难地、扭曲地重新拼凑。崩溃与重组在两人周围疯狂上演,形成一个光怪陆离、令人神魂颤栗的领域!
“呃……”杨小邪闷哼一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极寒猛然爆发!以他为中心,恐怖的低温如同无形的潮水轰然扩散!
“咔嚓!咔嚓嚓——!”
肉眼可见的霜白色瞬间覆盖了他脚下的金砖,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冰冷的白霜爬上蟠龙柱,冻结了殿顶垂落的纱幔,冻结了空气中弥漫的古老尘埃……不过眨眼之间,整个宏伟奢华的女王主殿,不再是扭曲崩溃,而是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晶莹剔透的恐怖冰狱!寒冰覆盖了一切,反射着幽冷的光,连空气都似乎被冻结凝固。
在这冰封绝域的中心,玖埭却仿佛不受影响。她依旧悬浮在杨小邪面前,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眼神更加专注、更加兴奋地“看”着杨小邪——或者说,是看着此刻主宰这具躯壳的存在。
“好久不见,玖埭。”
一个截然不同的、冰冷、漠然、仿佛亘古寒冰的声音从杨小邪口中传出。此刻的他,眼神深邃如宇宙星空,周身散发着睥睨万物的孤高气息——圣白,已然降临。
玖埭嘴角勾起更深的弧度,没有任何废话,一只白皙幼嫩的小手快如闪电,直插圣白的胸膛,五指成爪,目标直指那跳动的心脏!指尖萦绕着足以撕裂神魂的毁灭气息!
然而,那小手在距离圣白衣襟仅有一寸之遥时,骤然停滞!
并非被有形之物阻挡,而是被那极致冰冷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空气”所禁锢!一层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坚冰瞬间覆盖了她的手腕,并急速向上蔓延!
“呵……”玖埭嗤笑一声,手腕微震,覆盖其上的坚冰寸寸碎裂消散。她并未继续攻击,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重新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圣白。
“没想到,你躲在杨小邪这具躯壳里,我竟一时还奈何不得你。圣白,你藏得可真深啊,这秘密捂了多少年了?”她的语气充满了讥讽。
尽管身处下位,圣白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天生的、深入骨髓的疏离与审视,仿佛在看着一个误入歧途的造物。
“你被父神囚禁于此,是永世的惩罚。别妄想逃脱樊笼。”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冰锥,
“百年前,你暗中勾结双鱼二人,掀起的那场叛变,这笔账,我尚未与你清算。”
“清算?”玖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孩童般清脆的笑声在冰殿中回荡,却透着一股癫狂。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堂堂圣白,不也被囚禁在一个凡人傀儡的躯壳里?一个连真身都无法显露的……废物!哈哈哈!”她对圣白那恒久不变的、高高在上的态度恨之入骨。
她笑声骤停,语气转为恶毒:“我知道谁是这场棋局的真正执棋者,我偏不告诉你!你能奈我何?”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孩童式的挑衅:“想杀我?别做梦了!在这方被你父神遗弃的囚笼里,规则束缚之下,没有人能真正杀死我!我的本体,可远不在此界!”她得意地扬着小下巴。
“所以,”圣白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玖埭的疯狂表象,“你布下了‘生死轮回湮灭阵’?妄图以永恒的沉睡,彻底锁死玖易,让他永世不得苏醒?”他一语道破了玖埭千年布局的核心目的。
“玖易”这个名字,如同点燃了最烈的火药!
“住口!”玖埭瞬间从龙椅上弹起,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滔天的怨毒与戾气,整座冰封的大殿都仿佛在震动,冰晶簌簌落下。
“怎么?杀了你那‘好兄弟’,你心疼了?”她尖叫道,双眼赤红,再无半分孩童模样,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圣白缓缓摇头,冰晶般剔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洞察一切的漠然:“你怎知,你此刻所做的一切,踏出的每一步,不是玖易早已为你设定好的棋路?你以为你能成功?玖埭,你们本为一体,你为阴,他为阳。但若论心智谋算……”他微微停顿,话语如同最残酷的宣判,“你与他,差的何止是星火与皓月之别?”
“啊啊啊——!!!”圣白的话语精准地刺中了玖埭心中最深的疮疤。
千年的积怨、被操控的屈辱、以及那孩童心智难以承载的滔天恨意,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她抱着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狂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溢出,冲击着冰封的宫殿,让坚冰上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走他设定好的人生!凭什么我要多心!要仁慈!他偏要我做什么,我偏不做!我凭什么要按他的棋路走!!”她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反复回荡,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一千年!不,不是一千年!是这生生世世,千千万万个轮回!每一次!每一次的‘仁慈’,换来的都是背叛!每一次的‘入世’,都沦为被践踏的蝼蚁!每一次的‘觉醒’,都在更深的算计中沉沦!每一次的‘毁灭’,最终又回到原点重来!这永无止境的折磨,我受够了!彻底受够了!!”
她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下方的圣白,如同抓住最后的稻草,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你!帮不帮我?!如果你不帮我……”她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带着毁灭快意的笑容,“你要知道,江琉璃身上的‘末世之莲’之毒,除了我,无人能解!当然,她暂时不会死……但她最终会变得和我一样!理智被阴暗吞噬,只余下毁灭的本能!你想看着她步我的后尘吗?!”
圣白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冰晶般的脸颊上投下阴影。识海深处,万载时光的重量仿佛在此刻凝聚。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眸中深邃如昔,无悲无喜:“此事,你要问的,是杨小邪,而非我。”
玖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无声的三个字口型,带着极致的憋屈与愤怒:【你妈的!】她心中狂骂:【装什么大尾巴狼!杨小邪不就是你的一缕分神凝成的傀儡吗?!】
杨小邪的识海深处。
浩瀚无垠的意念空间里,两个身影静静对峙。一个是杨小邪的本我意识,另一个,则是散发着亘古寒意的圣白之影。
杨小邪的心绪如同惊涛骇浪。他从不信自己是所谓“气运之子”,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对任何人只信三分。那些看似水到渠成的功法突破,那些逢凶化吉的际遇……此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自我”,不过是一缕分身,一道被精心塑造的神识!
“我,不是你!”杨小邪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的经历,他的怀疑,他的挣扎,都是他存在的证明。他不信人,因为世界教会了他警惕;他的力量,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搏杀。他不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圣白的虚影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并非俯视,更像一种复杂的审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慈悯?他没有反驳杨小邪的话,只是微微颔首。
“对。所以,选择权在你。”圣白的声音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你无法抉择,我可以代劳。压制玖埭,强行抽取她的‘圣世清莲’,易如反掌。”他话锋一转,寒意骤增:“不过,那样做,便意味着‘我’将接管这具身体。你,杨小邪,这个独立的意识,将不复存在。”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山压下。杨小邪感到灵魂都在颤栗。面对这源自本体的绝对力量,任何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嘴角扯出一个干涩的弧度:“既然是你‘让’我来此,那……多谢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圣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与伪装。那目光让杨小邪无所遁形。“路,指给你了。如何走,在你。”圣白的虚影开始变得模糊,最后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入杨小邪的神魂:“下次若真想见我,只需以神念沉入此处即可。不必再像今日这般,逼我强行现身。”他顿了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信息:“还有,江琉璃……她也不是‘祂’。至少,在她成长到能与‘祂’比肩之前,她永远不是‘祂’。”
前半句杨小邪听懂了,后半句却如迷雾笼罩。【琉璃……难道也和我一样?是某个恐怖存在的分身?】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紧,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意志压下。
【管她是谁的分身!现在的她,是江琉璃!现在的我,是杨小邪!我们的路,我们自己走!我们的命,我们自己挣!】
意识回归本体。
杨小邪的目光重新聚焦,对上了龙椅上玖埭那双依旧带着玩味、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与圣白的对话,恐怕瞒不过这位千年老妖的感知。
同时,一个冰冷的念头在他心底盘旋:【我的选择?呵,最终是什么,只有我自己清楚。】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洒落在与“离心阁”主屋遥遥相对的“同心阁”那高高的飞檐之上。一道孤寂的身影斜倚在冰冷的瓦片上,手中拎着一壶烈酒。
王林之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对面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上。窗户后面,是他魂牵梦萦却又咫尺天涯的人。他颓然地仰头,辛辣的酒液疯狂地灌入喉中,试图浇灭心头的灼痛与无力。
酒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他仿佛不知疲倦,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饮酒的动作,仿佛隔着这遥远的距离和紧闭的窗户,就能窥见窗内那抹令他心碎又牵挂的倩影。
时间在月影的移动中悄然流逝。当银盘般的月亮终于沉到树梢之后,约定的时辰已至。
王林之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苦。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扇依旧紧闭的窗户,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倏然消失。
就在他消失的刹那,对面那扇紧闭的窗户,“吱呀”一声,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推开。
曹容站在窗前,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清冷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王林之刚才独坐的檐角,那里空空如也,只余下冰冷的月光。她静静地看了许久,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消散在夜风里。
她转过身,脸上的脆弱瞬间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果决。对着早已肃立在阴影中、整装待发的几名心腹侍从,她朱唇轻启,声音平静无波:
“时辰到了。出发吧。”
王林之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出现在一座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之中。这里并非王家主宅,而是一处秘密据点。当他现身时,宽敞的主厅内外早已挤满了人。人人劲装结束,兵刃在手,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压抑与焦躁。
主厅内,一个年轻的身影——王成祖,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幼兽。
“爹!老祖怎么还不来啊?”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这都什么时候了?是不是……是不是老祖他老人家临阵……胆怯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带着对自家老祖的大不敬,却也透露出深深的绝望。
主座之上,家主王兴耀,王成祖之父,面沉如水,闻言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怒斥道:“放肆!休得胡言乱语!我王氏一族能有今日,全赖老祖开智点化,脱离那毒妇掌控!老祖必有要事耽搁!即便老祖未至,我等也当竭尽全力,完成老祖所托!”他的声音洪亮,试图稳住人心,但紧握扶手发白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王成祖被父亲一喝,身体一颤,却梗着脖子,带着哭腔道:“爹!没有老祖,我们拿什么跟那女王毒妇斗?连她座下那条走狗国师,我们这里谁是他的对手?难道……难道就让我们王氏,还有下面依附我们的十几个家族,几千口人,就这么冲上去送死吗?”他环视着厅内一张张或惶恐、或决绝的脸,“那还不如……还不如躺在床上等死!至少……至少能死得舒服点!”
王兴耀的弟弟王兴盛,虽然心中也认同侄子的忧虑,但此时只能看向主座上的兄长,等待他的决断。一时间,厅内百多双眼睛,带着同样的疑问和沉重的压力,聚焦在王兴耀身上。
王兴耀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的族人、依附家族的领头人。他看到老人眼中的悲凉,年轻人眼中的恐惧与不甘,战士眼中的决死之意。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悲壮的嘶哑:
“不等了!时辰已到!我王氏,及诸盟友——”
“走吧!”
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也像定海神针般瞬间稳住了所有躁动的心!
众人霍然循声望去。
只见王林之不知何时已立于主厅中央,一身玄衣,气息渊渟岳峙。他目光如电,缓缓环视全场,在王成祖那瞬间煞白、羞愧难当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王成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林之不再多言,一步踏出,走向大门。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
“为老祖开道!”王兴耀精神大振,立刻高呼。
“为生路而战!!”压抑已久的吼声如同山洪爆发,从深宅中冲天而起!
王林之为首,王兴耀、王兴盛、王成祖等核心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王氏的精锐子弟,以及依附家族汇聚而来的觉醒者。人流如同沉默的洪流,从深宅涌出,迅速汇入城中各处涌来的、同样沉默却满含决绝的队伍。
成千上万!他们像一道道无声的溪流,最终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座象征着千年压迫、此刻在月光下如同巨兽匍匐的王朝宫殿——曦和宫,汹涌而去!
这是觉醒者的怒吼!
这是不甘为祭品的反抗!
这是为自己挣一条活路,也为身后那千千万万尚在蒙昧中的亲人,拼一个未来!
冰冷的月光下,刀剑的寒光连成一片,沉默的脚步声踏碎了夜的宁静,踏向了未知的血与火。
24章
曦和王朝深处,巨大的“生死湮灭阵”宛如一口吞噬生机的深渊,源源不绝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灵气。玖埭立于阵眼边缘,俯瞰下方。杨小邪、江琉璃、贾龟甲三人如同磐石,牢牢钉在她队伍的最前沿,拱卫着这决定命运的阵法。一丝满意的微光掠过玖埭眼底。
她步履沉缓,走向阵法核心,目光与主持阵法的薛菡萏交汇,无声地点了点头。
薛菡萏心头沉重如铅,纵有万般不忍,口中仍清晰吐出启动阵法的古老咒言。
刹那间,环绕阵法的海量灵石光芒暴涨,磅礴精纯的灵气如百川归海,被阵法牵引、转化,疯狂涌向阵眼中心的玖埭。
灵气形成巨大的漩涡,将玖埭层层包裹。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在这纯粹能量的冲刷与阵法伟力的作用下,玖埭的身体竟开始逆溯时光!她的面容褪去岁月的痕迹,身形急剧缩小。
江琉璃第一眼瞥见阵中那缩小的身影时,瞬间如遭雷击——那分明就是之前缠着她看热闹的古怪小孩!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冲天灵盖:“这死女人!竟敢耍我!”然而,师兄杨小邪的指令如山,她只能强压怒火,银牙暗咬,履行着护阵的职责。
眼见玖埭在灵气洪流中越缩越小,几近婴孩大小,江琉璃心中的警惕与困惑交织:“师兄,她怎么越来越小了?不是吸收灵气该变大变强吗?”
杨小邪同样震惊,但电光火石间,玖埭关于“一体双株”的秘辛闪过脑海——封禁的是玖易!他瞬间明悟:“她吸收的不是外界的灵气,而是在回收自己散逸、封禁玖易时溢出的本源!这是真正的返璞归真!当她的形态回归至初生婴孩的那一刻,便是玖易被彻底剥离、显形之时!”
江琉璃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一股寒意升起:“这人真是疯了!为了抹掉另一个‘自己’,连命都豁出去同归于尽?这万千世界多有意思,何必如此想不开?”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本能的恐惧和不解。
杨小邪闻言,目光复杂地看向江琉璃。
玖埭的悲剧根源,正是那无法化解的执念与仇恨,而江琉璃体内潜伏的“末世之莲”……他不敢深想。
目光转冷,投向阵中缩小的玖埭,声音低沉而肯定:“对,她确实是疯子!”
一旁刚完成阵法启动、正稍作喘息的薛菡萏,听到两人对话,眼角忍不住抽搐。
这两人,何曾体会过玖埭那千万年轮回的绝望与悲苦?只有她,这个伴随玖埭历经无数生灭的守护者,才真正懂得那蚀骨的痛楚。
她走上前,凝视着阵中模糊的小小身影,声音带着沉甸甸的沧桑:
“幻界光阴,百年如外域千年。我等初临此界,你们的世界已流转万年。可想这里已是万千年了,其中曲折,难以尽述。
玖埭与玖易,一体双株,雌雄共生。千年一轮回,彼此设局,纠缠不休。玖埭为雌,天性慈悯,泽被苍生;玖易为雄,执掌规则,冷酷无情。
世人常道,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然,玖埭才是最初诞生的本体!是她,以一己之力幻化此界万千生灵!是她,以无边慈爱滋养这方世界!可悲的是,每一次轮回的终点,那些由她血肉灵魂所化的生灵,皆因贪婪而反噬,将她啃噬殆尽,夺走她的一切!一遍!又一遍!”薛菡萏的声音颤抖,每一次轮回终末的景象都如同烙印,刻在她永恒的记忆里。
曦和王朝,不过是又一次重蹈覆辙的舞台。当觉醒者越来越多,玖埭便已预见了那熟悉的、绝望的结局。何其讽刺!她创造的生命,最终索取的,竟是造物主本身的性命与全部灵力!
这正是玖易对玖埭永恒的告诫:莫要对世人施以过多悲悯!
“原来如此……”江琉璃低语,眼中竟掠过一丝诡异的共鸣与冰冷,“若是我……若我有她的经历……我绝不会创造生灵。
我会直接……湮灭这方世界!
贪婪?那就让他们连诞生的机会都没有!若已有生者……就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悔恨为何要活在这世上!”一股毁灭意念,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可能是源自“末世之莲”也可能是来自她内心深处的。
杨小邪与薛菡萏同时骇然转头,震惊地看向江琉璃!杨小邪心惊的是,江琉璃本该在爱与温暖中成长,怎会生出如此黑暗的念头?薛菡萏则猛然想起,玖埭的偏执,正是上次玖易转化时强行灌输的恶果!不过,她怎么可能跟玖埭一样?
杨小邪喉结滚动,试图劝说:“琉璃,其实……”这世界还有美好……可话未出口,对上江琉璃那双此刻显得异常认真的眸子,他心头剧震。瞬间,一个念头压倒了一切——若真有那一天,他绝不会让她孤身堕入黑暗!他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嗯!若真有那一天,我帮你!毁灭你创造的那个黑暗世界!”
江琉璃脸上瞬间冰雪消融,绽放出灿烂明媚的笑容。师兄无条件的支持与宠溺,让她满心欢喜。若非顾忌场合和旁人在侧,她恨不得立刻扑进师兄怀里。
她扭捏地蹭到杨小邪身边,纤纤玉指悄悄勾住他的手指,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动:【师兄,有你在真好。】
悄然靠近的贾龟甲,恰好捕捉到江琉璃那番惊世骇俗的宣言和杨小邪更加骇人的承诺,脚步顿时僵在原地。他默默咽下所有想说的话,不着痕迹地又退后了几步,目光复杂地重新投向阵法中心,心中翻江倒海。
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的薛菡萏,尴尬之余更急于解释玖埭悲剧的另一个关键:“那个,其实事情并非全……”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炸裂!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雷霆!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坚固的岩壁崩裂出蛛网般的裂痕!一道撕裂虚空的凌厉剑光,裹挟着毁灭性的帝境威压,无视一切阻碍,穿透层层禁制与防御,以无可阻挡之势,直刺阵法核心——那已缩至婴儿大小的玖埭!
敌袭!目标直指阵眼!
几乎在剑光亮起的刹那,护阵三人组已化作三道流光!
江琉璃娇叱一声,素手疾扬。不再是“水珠”,而是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玄冥重水”!每一滴都蕴含着恐怖的重量与极寒之力,铺天盖地,如同暴雨梨花,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些紧随剑光之后、如潮水般涌入秘密基地的觉醒者先锋!重水所过之处,空气冻结,冲在最前的几个觉醒者瞬间被冰封、击碎!
杨小邪的身影快到极致,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手中“弑龙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龙吟,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剑罡撕裂空间,后发先至!“铛——!!!”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响彻云霄!火星四溅,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炸开!
杨小邪硬生生以剑身格挡住了那柄足以洞穿山岳、蕴含着帝级大圆满全力一击的恐怖古剑!巨大的力量让他双脚深陷地面,犁出两道深沟,气血翻腾,虎口崩裂!但他成功拦截了这致命一击!
贾龟甲也同时低吼一声,一面铭刻着古老龟甲纹路、厚重如山的“玄龟灵盾”瞬间膨胀,如同移动的堡垒,挡在杨小邪侧翼和部分阵法边缘,硬生生承受了数道觉醒者轰来的法术洪流,盾面光芒狂闪,发出沉闷的巨响,却岿然不动!
空中,持剑者身影显现——正是那日在离心阁暗中窥视的王林之!他手持那柄巨大的裂穹巨剑,衣袍猎猎,腰间成霄界令牌闪耀,帝级大圆满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如同实质的山岳碾压而下!他看向下方持剑格挡的杨小邪,眼神冷漠而轻蔑:
“气运之子?哼!让开!念在圣女的份上,饶你不死!”境界的鸿沟,只因他的帝级大圆满对杨小邪的帝级中期,使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杨小邪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缓缓摇头,手中弑龙剑发出更加凶戾的嗡鸣,剑尖直指王林之,战意冲天!
“冥顽不灵!”王林之眼中杀机暴涨。手中“裂穹”巨剑爆发出刺破天穹的煌煌剑光,一道仿佛能斩断山河、破灭星辰的恐怖剑气,撕裂长空,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当头朝杨小邪劈下!这一剑,蕴含法则之力,空间都为之扭曲!
“他的命,我来收!”薛菡萏冰冷的声音响起。她本欲亲自解决王林之,救玖埭于危局,身形刚动,一股同样磅礴、却带着神圣龙威的气息瞬间锁定了她!
是曹容!
“你的对手是我。”曹容的声音平静无波,身影已挡在薛菡萏面前。她并未展露全部修为,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真龙威压,已让薛菡萏瞳孔微缩。
薛菡萏看着下方杨小邪即将硬抗王林之的绝杀一剑,又看看阵法周围越来越激烈的混战,心急如焚:“曹容!你也要助纣为虐?!”
曹容轻轻摇头,目光扫过下方奋力护阵的杨小邪和江琉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圣女之位,非我所求,乃夫人所托。今日,我只负责拦住你。至于他们……”她的目光投向那些疯狂冲击阵法的觉醒者,“……生灭之机,由他们自己选择。”话音未落,她的形态已然变化——修长的龙角破额而出,晶莹如玉,闪烁着法则符文;双手化作覆盖着暗金色龙鳞的利爪,指尖寒光流转,轻易便能撕裂空间!她身形一动,一道带着龙吟的爪影已封锁了薛菡萏所有去路,攻势凌厉却不带杀意,只求纠缠。
“你果然隐藏了实力!不止帝级大圆满!”薛菡萏惊怒交加,曹容展现的力量远超她预估。她挥袖间,无数带着幻灭气息的七彩光刃迎向龙爪,碰撞处空间寸寸碎裂!“滚开!若阵法有失,我必屠尽成霄!”她心急如焚,阵法边缘的爆鸣和能量波动不断传来,让她分心。
曹容神色不变,龙爪翻飞,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网,将薛菡萏死死缠住:“职责所在。他们的选择,亦是他们的因果。”
杨小邪面对王林之那毁天灭地的一剑,眼中再无犹豫!
“藏?不必了!”一声低喝,他体内仿佛有某种枷锁轰然破碎!一股深邃、古老、霸道绝伦的气息猛然爆发!不再是帝级后期,而是——黑帝级,帝级五级!虽然距离大圆满尚差一线,但那股源自“弑龙剑”的凶煞之气与他自身磅礴精纯的灵力、以及一丝天地气运完美融合,形成的威势竟隐隐能与王林之分庭抗礼!
“弑龙·破军!”杨小邪不退反进,弑龙剑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血色惊鸿,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悍然迎向那煌煌巨剑!
“轰隆——!!!”
两股绝强力量对撞的中心,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塌陷!形成一个短暂的黑洞!恐怖的冲击波席卷四方,地面被生生刮去数尺!靠近的觉醒者如同稻草般被吹飞!
江琉璃娇喝一声,双手结印,一道巨大的、流转着玄奥符文和青莲虚影的“碧波青莲障”瞬间升起,将核心阵法区域牢牢护住,屏障剧烈波动,却坚韧地挡下了这毁灭性的余波!
贾龟甲则怒吼着,将玄龟灵盾顶在最前方,盾面龟甲纹路疯狂闪烁,硬撼冲击,守护着琉璃屏障的外围。
烟尘碎石弥漫中,杨小邪身影倒飞而出,嘴角鲜血更甚,衣衫破碎,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战意熊熊燃烧!
王林之身形也是微微一晃,眼中第一次露出凝重和难以置信:“黑帝级?!还有这剑……好小子!但,这还不够!”
两人的身影再次化作流光,在狭窄而破碎的空间内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近身搏杀!弑龙剑的诡异刁钻、凶戾噬魂,与“裂穹”巨剑的堂皇霸道、力破万钧,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毁灭性的火花,剑气纵横,将这片地下空间切割得满目疮痍!
江琉璃身处“碧波青莲障”内,成为阵法的最后一道守护。
她不再释放攻击性法术,而是全力维持着屏障。素手翻飞间,无数细密坚韧的“玄水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屏障中激射而出,精准地缠绕向那些企图绕过贾龟甲、攻击屏障薄弱点的觉醒者,将他们拖拽、绞杀或冰冻!
她的眼神冰冷专注,末世之莲的气息在高压下隐隐浮动,让她操控的水系法术带上了更深的寒意与侵蚀性。
贾龟甲则化身为一尊真正的人形堡垒。他不再局限于防守,而是将巨大的“玄龟灵盾”时而化为守护屏障,时而化为开山巨斧般沉重的钝器,在觉醒者群中横冲直撞!
他力量奇大,防御惊人,每一次盾击都势大力沉,将敌人砸得骨断筋折,口中怒吼连连,如同战场上的绞肉机,牢牢钉在琉璃屏障的外围,为主战场和核心阵法分担着巨大的压力。
薛菡萏与曹容的战斗已升上高空。薛菡萏的七彩幻灭神光与曹容的神圣龙息、裂空龙爪激烈碰撞。光芒万丈,龙吟阵阵。
每一次交锋都引发小范围的空间塌陷和能量风暴。薛菡萏心急如焚,招式越发凌厉狠辣,幻光中蕴含着能侵蚀神魂、崩解物质的恐怖力量。
曹容则稳扎稳打,将真龙一族强大的肉身力量、空间天赋和神圣净化之力发挥到极致,龙影翻腾,死死缠住对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两人的战斗余波如同天灾,不断有巨大的能量团或空间裂缝坠向下方,进一步加剧了战场的混乱与凶险。
整个阵法秘地,已化为沸腾的死亡熔炉!
阵法核心,那被精纯灵气包裹、缩至婴儿大小的玖埭,在剧烈的震荡和能量冲击中,显得无比脆弱。
然而,无人注意到,在那小小身躯的眉心深处,一点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正在缓缓凝聚、旋转……如同一个即将开启的,通往未知恐怖的门户。
那团被精纯灵气包裹、已缩至婴儿大小的玖埭,对外界那足以撕裂山岳的惨烈厮杀竟显出惊人的漠然。祂那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只是被无足轻重的尘埃惊扰。
嗡——
一股无法形容、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本源律动,骤然从婴儿玖埭的体内荡漾开来,如同投入命运之湖的石子,瞬间扩散至整个幻界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曦和王朝——不,是整个由玖埭血肉灵魂构筑的幻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行走的路人,奔逃的野兽,喧闹的集市,厮杀的战场……所有被玖埭创造的生灵,无论强大与否,无论是否觉醒,都在同一刹那僵立原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更为诡异而骇人的景象发生了:这些生灵,无论人形兽态,无论花草树木,他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边缘泛起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晕。
丝丝缕缕、继而汹涌澎湃的本源灵气,从他们每一个毛孔、每一片叶脉中逸散而出,化作亿万道璀璨夺目的流光,无视空间距离,如同百川归海,浩浩荡荡地朝着“生死湮灭阵”的核心——玖埭所在——奔涌汇聚!
万灵归源!
阵法基地内,那些修为低下或刚刚觉醒不久的闯入者们,瞬间感受到了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剥离感!他们惊恐地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开始变得虚幻、消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化作点点星光飘向阵法中心!
“爹!救我——!!”王成祖的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对生命消逝的无限恐惧。
他徒劳地向父亲王兴耀伸出手臂,但那手臂连同他整个人,在父亲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如同沙砾般彻底瓦解,化作一道比旁人更为精纯的灵气流,没入阵法核心的漩涡之中,只留下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在空气中短暂回荡。
“成祖!!”王兴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眼睁睁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化为乌有,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撕裂。
他猛地抬头望向空中与杨小邪激战正酣的王林之,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绝望:“老祖!!救命啊——!!”
王林之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正在快速消散的族人和觉醒者们,心中瞬间明悟。
这是创世者对造物的终极回收!是因果轮回的宿命锁链!他口中爆发出如同洪钟大吕般的断喝,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抵抗命运枷锁的意志,响彻整个混乱的秘地:
“万灵归源,因果缠身!
心守灵台,魂铸真我!
斩断命线,挣脱樊笼!
——醒!!!”
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那些因本源剥离而陷入恐慌绝望的觉醒者心头!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那些尚未彻底消散、修为稍强或意志更为坚定的觉醒者们,如同被当头棒喝,纷纷强压下对消散的恐惧,就地盘膝而坐!
他们紧闭双目,额头青筋暴起,调动毕生修为与意志,疯狂地冲击着那冥冥中连接自身与玖埭的因果命理之线!
试图在自身被彻底“格式化”回归本源之前,斩断这无形的脐带,获得真正的“独立”!
创造者与造物,生灭的权柄,尽在玖埭一念之间。
江琉璃眼见周围压力骤减,那些低阶敌人几乎瞬间清空,立刻闪身掠至杨小邪身旁。
看着他因硬撼王林之而破裂的衣衫、嘴角残留的血迹和微微苍白的脸色,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毫不犹豫地从贴身锦囊中掏出一枚氤氲着浓郁生命气息、散发着七彩霞光的莲子状丹药——正是疗伤圣药“九转青莲丹”,小心翼翼地喂到杨小邪嘴边,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师兄,快服下!”
杨小邪没有丝毫犹豫,张口含住丹药。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精纯、蕴含无限生机的暖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气息也重新变得雄浑悠长。
“哎哟喂!”贾龟甲夸张地哀嚎一声,拖着“沉重”的步伐蹭了过来,指着自己身上几道浅浅的划痕和沾满灰尘、破了几处口子的衣服,一脸“委屈”地看向江琉璃:“小琉璃,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看看我!看看!我也为了守护阵法浴血奋战,光荣负伤啊!心好痛,比伤口还痛!”
江琉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将他从头扫到脚,重点在那几道连皮都没破多少的“伤”上停留片刻,嘴角撇了撇:“呵,你这伤再晚点发现,它自己就愈合了!我看你是心疼你那身新做的花衣裳吧!”话虽如此,她还是从锦囊里掏出一颗品相稍逊但同样灵气盎然的疗伤丹药,随手抛了过去,“喏,接着!省得你嚎得人心烦!”
贾龟甲精准地接住丹药,放在掌心掂了掂,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故意没有立刻服下。
江琉璃见状,柳眉倒竖:“师兄你看他!我就说他是装的!拿着丹药当糖豆玩,哪里像受伤的样子!骗子!把丹药还我!”
杨小邪伸手轻轻拉住作势要抢的江琉璃,对她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转向贾龟甲,语气诚恳:“琉璃心直口快,贾兄勿怪。刚才阵法外围压力巨大,若非贾兄的玄龟灵盾稳如磐石,分担了绝大部分冲击,我与琉璃未必能护得阵法周全。此情,杨小邪铭记于心。多谢了!”
贾龟甲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几分,随意地摆摆手,将丹药收了起来:“杨兄言重了,分内之事罢了。”他目光重新投向阵法核心那团越来越凝实、光芒越来越盛的光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
三人再次将目光聚焦于阵法中的玖埭。
江琉璃看着那不断吞噬着亿万生灵回归灵气的核心,心中那股因战斗而产生的怨气渐渐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和唏嘘取代。
她忍不住喃喃出声,带着浓浓的不解:“她…她明明能这样…一念之间就让所有由她而生的人回归本源…为什么之前不用?为什么还要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地护阵?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害得师兄你……”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埋怨玖埭让他们陷入苦战、让杨小邪受伤的情绪表露无遗。
杨小邪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幽深如潭,紧紧锁定着光芒中心那婴儿的轮廓,心中念头急转:【此术,绝非等闲。以万灵为薪柴,逆转生死,剥离本源…这恐怕是玖埭最后的手段,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底牌!一旦发动,便再无回头之路,整个幻界的根基都将动摇。不到万不得已,她岂敢轻用?】
这份沉重与决绝,他无法向天真的江琉璃完全解释。
铮——!
一声带着无尽悲怆与决绝的剑鸣,骤然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只见空中,王林之的身影如同燃烧到最后的流星!他手中那柄巨大的“裂穹”古剑,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生命本源才有的炽烈光芒!他不再与杨小邪缠斗,而是将毕生修为、连同目睹族人消散的滔天悲愤,尽数灌注于剑身!
“以我残躯,祭此一剑!为逝者——开道!!”王林之发出震彻苍穹的怒吼,声音中带着血泪!他双手高举裂穹巨剑,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苍穹的煌煌剑虹,带着玉石俱焚、毁天灭地的气势,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阵法防护,将全部力量集中于一点,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刺向阵法核心那团孕育着新生的光茧!
目标:同归于尽!
“不好!”薛菡萏在高空发出惊怒交加的厉啸,却被曹容死死缠住,分身乏术!
江琉璃和贾龟甲瞳孔骤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去!”杨小邪眼中精光爆射,口中低喝一声!他手中的“弑龙剑”竟发出一声兴奋的、凶戾无比的龙吟,剑身剧烈震颤,猛地挣脱了杨小邪的手掌!
漆黑的剑身瞬间化作一道比夜色更幽邃、比闪电更迅疾的死亡之影!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林之已力竭,身体在半空中开始崩解,他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己与那光茧一同毁灭的结局,脸上竟有一丝解脱。
江琉璃失声惊呼,以为弑龙剑是要去拦截、斩断裂穹,救下阵法。
然而!
让所有人,包括高空中激斗的薛菡萏和曹容都感到灵魂震颤的一幕发生了!
那柄凶名赫赫的弑龙剑,它并未斩向王林之的裂穹巨剑!它那漆黑的剑锋,竟在电光火石间,无比精准地紧贴着裂穹煌煌剑光的尾端!两道属性迥异、一正一邪、却同样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剑光,如同两道默契配合的致命流星,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带着洞穿万物的决绝,狠狠地——
轰在了阵法核心最脆弱、同时也是能量流转最关键的那个节点之上!
咔嚓——!!!
一声仿佛天地初开、又似世界崩碎的恐怖巨响!
以两剑交汇点为中心,那固若金汤、吞噬了亿万生灵灵气的“生死湮灭阵”,其核心符文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构成阵法的无数玄奥线条和符文,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寸寸断裂、崩解、湮灭!
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精纯灵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失去了阵法的束缚与引导,从破碎的核心处疯狂地、无序地喷涌而出!形成一股席卷一切的灵气风暴!整个地下空间在哀鸣中剧烈摇晃,大块大块的穹顶岩石开始崩塌坠落!
阵——破!
狂暴的灵气乱流中,杨小邪的黑发与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稳稳地站在原地,目光穿透混乱的风暴,落在那片正在崩溃的核心区域,也仿佛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个存在。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空间的轰鸣,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回答了江琉璃之前的疑问,也像是对某个无形的意志宣告:
“你说的,我的选择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的目光扫过因阵法崩解而暂时停滞、灵气疯狂外泄的景象,眼神深处,是破灭之后,对新生的追寻。万物有灵!各自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