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伦的选择(1 / 1)

冰冷的雨丝混合着汗水,黏腻地贴在额头上。

西伦几乎是撞开那扇锈蚀铁门冲进第九区污浊狭窄的巷道里的。身后,那对矿工夫妇惊惧交加的呼喊声被隔绝在门板之后,迅速淹没在雨声和远处工厂沉闷的轰鸣里。

他顾不上解释,也解释不清。

心脏在肋骨下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那组冰冷的数字,旧港区星港废墟的坐标。它像一枚烧红的铁钉,硬生生楔入西伦的意识深处。

而老汤姆那扭曲到非人的脖颈,嘴角闪烁着诡异星芒的黏稠黑血,还有那股深入骨髓的、源自高远虚空的冰冷恶意的注视,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呼…呼…”西伦背靠着湿漉漉、布满涂鸦的合金墙壁,大口喘息。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激得他一哆嗦,才勉强压下那股源自灵魂的、想要呕吐的冲动。

这不是普通的恐惧,这是星骸刻印在疯狂示警,是微弱的灰烬星辰在感知到巨大威胁时发出的无声尖啸。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深空矿业的人随时会来“处理”后续,老汤姆的死因太诡异了,绝非“意外”那么简单。任何与此相关的知情者,都可能被无声无息地抹掉,就像清理一块碍眼的矿渣。

西伦拉高外套的领子,将半张脸埋进湿冷的呢绒布料中,试图遮掩自己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悸。

他低着头,汇入第九区狭窄、泥泞、永远弥漫着绝望气息的街道人流。

形销骨立的人群裹着破烂的合成纤维雨披,或打着补丁的塑料布,行色匆匆,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工业管道如同垂死的钢铁巨蟒,在低矮的棚屋和违章搭建的金属板房上空蜿蜒,滴落着浑浊的油污和冷凝水。

这里就像被灰烬城遗忘在的角落里的一块腐肉。深空矿业就是这里的上帝,它的意志就是法律。

西伦加快了脚步,专挑人少、阴暗的岔路走。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信息,然后……做出决定。

坐标指向旧星港废墟。那地方,光是名字就足以让灰烬城的老居民谈之色变。

几十年前,它还曾是这颗资源枯竭的边缘行星最后的骄傲,一座繁忙的中转星港。直到一场原因被官方讳莫如深的“大型空间事故”发生。

官方通报语焉不详,只说是跃迁引擎失控引发的大爆炸和辐射泄漏,导致整个星港区彻底废弃,并被划为最高级别的辐射污染禁区,周围设置了自动警戒塔和扫描无人机巡逻,擅入者格杀勿论。

西伦小时候听过一些更可怕的传闻。

有从事故中侥幸逃生的维修工,在疯人院里反复嘶吼着“扭曲的光”、“撕裂的金属”、“活过来的影子”。

还有人说,那根本不是事故,而是星港深处挖到了不该挖的东西,触怒了沉睡在星核里的古老存在。

这些传言被深空矿业和行星政府斥为无稽之谈,严厉打击。久而久之,旧港区成了真正的死亡禁地,连同它周围的大片区域都迅速衰败,最终沦为了第九区这样的贫民窟。

西伦与生俱来的“星骸通感者”能力,让他对那些传闻有着更深的疑虑。

宇宙中充斥着消亡的回响,而旧港区废墟的回响,在灰烬城所有区域中,是最为深沉、混乱且带着一种粘稠恶意的存在。

他偶尔在深夜冥想时,会捕捉到一丝丝来自那个方向的、令人极度不安的“低语”,像是无数金属被强行扭曲时发出的呻吟,又像是某种非人存在的模糊呓语。

老汤姆的死,绝对和那里有关。

那诡异的死状,那蕴含金属光泽的黑血,那冰冷坐标传递出的非人恶意……这一切都指向那片被诅咒的废墟。

但他又能做什么?

报警?第九区的治安官是深空矿业的狗。

上报行星政府?只会引来更快的灭口。

他只是一个落魄的、靠通灵勉强糊口的旧贵族遗孤,他的能力微乎其微,除了感知死亡和一点微弱的安抚,什么也做不了。

西伦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理智告诉他,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立刻忘掉今天看到的一切,拿着那几张沾着油污的信用券去买点合成能量块,然后蜷缩在自己那间漏雨的阁楼里,祈祷深空矿业的清道夫不要找上门来。

然而,每当他试图压下那个念头,灵魂深处的灰烬星辰印记就会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仿佛在无声地质问。

那股冰冷的坐标也顽固地盘踞在脑海,挥之不去。

老汤姆临死前承受的那种非人的痛苦和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

西伦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个散发着尿骚味的阴暗墙角,双手用力搓了搓冰冷僵硬的脸颊。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即使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正义,仅仅是为了自保!

深空矿业掩盖的东西如此恐怖,老汤姆的死只是冰山一角。谁知道下一个被那种“意外”找上门的,会不会是他自己?或者是他认识的人?

坐标指向旧港区,那里一定藏着秘密,也许是危险,但也许……也藏着能解释这一切,甚至能保护自己的线索!

他需要情报。关于旧港区的,关于深空矿业最近在第九区活动的,特别是关于是否有其他人出现过类似老汤姆的症状。

西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

在灰烬城第九区,有一个人或许能提供这些信息,只要你付得起价格,或者……手里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老鼠。”

一个在第九区乃至整个灰烬城地下情报网里都小有名气的情报贩子。行踪诡秘,油滑如泥鳅,贪财又怕死,但消息渠道却出奇地灵通。据说没有此人挖不到的角落秘闻。

西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辨明了方向,朝着第九区更深处、结构更复杂混乱的区域走去。

那里是管道、废弃机械和违章建筑层层叠压形成的巨大巢穴,是“老鼠”最可能出没的地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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