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漫进房间时，姒沁是被窗帘摩擦的细碎声响弄醒的。
宿醉的头痛像钝器敲着太阳穴，她撑起身子坐了坐，丝质睡裙的肩带滑到臂弯。
视线扫过房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住处——装潢是冷调的极简风格，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搭着一件男士西装外套，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若有似无，瞬间勾连起昨晚模糊的记忆碎片。
她猛地转头，目光撞进衣柜镜面反射的一抹亮色里，衣柜门半敞着，里面挂着一件礼服。
不是她昨晚穿的香槟色长裙，而是一袭月白色的鱼尾裙。面料像是揉碎的月光织成，走动间隐约能看到裙身暗藏的银色暗纹，像落满了星子的溪流。
领口是恰到好处的V形，缀着细小的珍珠串，随着光线流转，珍珠会透出淡淡的虹彩。裙摆收得极贴合，到膝盖下方突然散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上面缝着无数细碎的水晶，远远看去，像人鱼跃出海面时带起的浪花。
姒沁看得有些发怔，指尖刚碰到纱质裙摆，房门就被敲响了。
“沁宝？你醒了吗？”慕婉的声音带着焦急，没等回应就推门进来，看到房间里只有姒沁一个人时，明显松了口气，但眉头还是拧着，“吓死我了！昨晚你被江总带走，我一整晚没合眼——”
话没说完，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件礼服上，语气顿时变了调：“我的天……这是Dior今年的高定吧？上次时装周闭场那件，据说全球就一件！江时序怎么会……”
姒沁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丝绸的微凉：“我不知道，醒来就看到了。”
“你不知道？”慕婉快步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又急又怕，“沁沁，你跟我说实话，昨晚……没发生什么吧？”
她上下打量着姒沁，见她衣着整齐，身上也没什么异样，才稍稍放心，可随即又皱紧眉，“江时序是什么人？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儿！他平白无故给你这么多好处，又是投资又是送礼服的……你可千万当心，别是想……”
后面的“潜规则”三个字没说出口，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姒沁的心沉了沉。她知道慕婉是为她好，圈内这样的例子太多，馅饼背后往往是陷阱。
可想起昨晚江时序替她挡酒时的侧脸，扶她离开时沉稳的步伐，还有最后那句“你是我投资的剧的女主角”，她又莫名觉得，事情或许不是慕婉想的那样。
她很怕三年前那晚的事再次发生.....
正怔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四个字。
姒沁接起，那边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是江时序。
“醒了？”他似乎在处理什么事，背景里有纸张翻动的声音，“礼服合不合身？今天上午有个媒体探班，穿这个去。”
姒沁攥紧手机，指尖泛白：“江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送你的。”江时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是借。拍完探班，让助理还回来就行。”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楼下餐厅有早餐，半小时后我让司机在大堂等你。”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慕婉在一旁听得真切，脸色更复杂了：“借？他江时序缺这点钱？这分明是……”她没再说下去，只是看着那件美得晃眼的礼服，长长叹了口气，“沁沁，这浑水，咱们好像是真的蹚进来了。”
姒沁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又看了看那件月白色的礼服，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总觉得，江时序做这一切的理由，绝不止“女主角”这么简单。
就像那件礼服，美得太过刻意，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蓄谋已久。
————
姒沁站在镜子前时，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月白色礼服像第二层肌肤般贴合，V领处的珍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细碎的虹彩落在锁骨窝里，像盛了半汪月光。
鱼尾裙摆勾勒出流畅的腰臀曲线，走动时，裙摆散开的薄纱与水晶簌簌作响，仿佛真的有月光在她身上流淌。最妙的是那层缀满水晶的纱摆，光线扫过时，会折射出一片细碎的光斑，落在地毯上，像撒了把星星。
慕婉在一旁看得直吸气：“沁宝，你今天……像是从月光里走出来的，太美啦我的宝宝！”
这话不假。平日里姒沁多是素净装扮，此刻被这身礼服衬着，眉眼间的清丽被放大了数倍，原本气质被悄然中和，添了几分清冷又耀眼的神采。她自己都有些陌生，抬手抚过腰间的暗纹时，指尖微微发颤。
下楼时，酒店大堂的目光几乎都黏在了她身上。原本喧闹的角落瞬间安静，连侍者都忘了上前引路。
直到慕婉轻咳一声，她才回过神，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裙摆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一串细碎的声响。
媒体探班设在江氏总部的取景楼层，剧组早已就位。姒沁一出现，闪光灯便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姒小姐，这次江氏注资，对这部剧的质量有什么提升？”
“作为女主角，你觉得这部小成本网剧能逆袭吗？”
“有传闻说江总亲自指定你为女主，是真的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抛来，姒沁定了定神，握着裙摆的手缓缓松开：“首先感谢江总和江氏的信任。这部剧的剧本我很喜欢，团队也很用心，不管成本如何，我们都会尽全力呈现最好的故事。”
她声音清甜，却带着一种笃定，目光扫过镜头时，礼服上的水晶恰好反射出一道光，晃得人有些移不开眼。
不远处的地下车库里，黑色迈巴赫的后座陷在一片昏暗里。
江时序靠着椅背，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膝盖，面前的平板正直播着探班现场。镜头里，姒沁穿着那件月白色礼服，站在聚光灯下，侧脸的线条被勾勒得柔和又清晰。她回答问题时微微仰头，珍珠串垂在颈间，像一弯小小的月牙。
“江总，您选的礼服确实很适合姒小姐。”前排的特助递过一杯温水，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江时序没抬头，目光仍落在屏幕上，喉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平板里，姒沁被问到与他的关系，正有些无措地攥着裙摆。他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刚想让特助去处理，手机却先一步震动起来。
是特助的私人号码。
“说。”江时序接起，声音冷了几分。
“江总，查到了。”特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确认后的笃定，“三年前雨夜在酒吧后巷骚扰姒小姐的人，叫张强，是个小混混，现在在城郊开了家汽修厂，靠着放高×贷混日子。”
平板里的直播还在继续，姒沁正对着镜头微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江时序看着那抹笑容，指尖的动作骤然停住，指节泛出冷白。
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开车路过那条巷子，远远看到一个男人拽着个女孩的手腕，女孩的挣扎微弱得像片被雨打湿的叶子。
他让司机停了车，本想叫保安，却看见那女孩突然用力推开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进雨里，背影单薄得几乎要被夜色吞噬。
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只记得雨幕中，她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沾了泥，像朵被揉碎的栀子花。
直到一周前，看到特助递来的资料里，那张她喂流浪猫的照片——眉眼间的干净，和记忆里那个雨夜的身影重叠时，他才做了投资的决定。
“处理干净。”江时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我要他……一无所有。”
特助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应道：“是，江总。保证今天之内办妥。”
挂了电话，江时序重新看向平板。镜头刚好给到姒沁一个特写，她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小小的痣，在水晶的光晕里，像颗藏起来的星星。
他抬手，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那颗痣的位置，眸色深沉。
有些人，有些事，既然他看见了，就没道理再让她独自承担。
车窗外，阳光正好。而车内的男人，已经为那个三年前的雨夜，按下了复仇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