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施老板想要黄金万两,杨彻淡淡一笑,道:“平日里上这白阙山来求富贵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想要黄金万两的怕是也不在少数,若是人人都能实现,怕是搜罗尽全天下的黄金都不够用。”
施老板笑道:“小师父说得在理,像我这样的生意人太多了,就算这葫芦能应了我的愿望,它肚中也装不下这么多的黄金。”
说笑间,两人来到了陋观所在。施老板打眼望去,只见一片茂密蒿草之中,断壁残垣横立其间。观门上的匾额书着“陋观”二字。二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施老板不懂丹青之道,看不出是何种笔法。道观破旧不堪,但匾额却焕然如新,二者反差鲜明。
施老板道:“你师父说起这陋观时,我以为是道门中人淡泊名利,以此表明自身心志。今日见到,原来名为陋观,还真是简陋到极致。”
杨彻道:“施主有所不知,早年间这道观也是香火鼎盛,香火钱收得多了,观主便想把这道观扩上一扩,找了算命先生看了看风水。先生说这道观风水虽好,却远远不及对过的一处山坡,而且若要改造这旧观,必然要破了此处风水宝穴的形势理气,因此不如另起炉灶,在山坡上重修一座道观。”
依杨彻所言,施老板转身望去,只见对过山坡之上果有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虽是隔了老远,但看得出来,观门比此处要大上几倍,观门上的匾额也是黑漆描金,考究之际。
杨彻继续道:“对面的道观修起来后,观主便领着弟子们迁了过去,此处所在便再无人居住,偶或有些云游而至的道士、僧人在此落脚休整,但疏于打理,久而久之便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师父多年前云游至此,觉得此处道观虽然简陋,倒也清净自在,是个打坐修炼的好地方,便花了些银子将此处道观买了下来,取了个名字。”
杨彻道:“师父到这陋观后,本无再收弟子之意,但阴错阳差之下捡到一个孤儿,本着慈悲为怀之心,便将孤儿留了下来收为关门弟子,便是我了。我自小在这长大,打从记事起,陋观便是今日这般模样。”
施老板想起了方才杨彻救他时的不徐不疾,顿时明白了这小师父为何如此不谙世事,自小在此长大,自是不曾沾染半点俗世气息。
施老板跟随杨彻走进观内,陋观外虽显颓败,但观内却是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居左的偏殿之前,地上的石板被掀起了数块,露出黑褐色的土壤,开辟出一处小小的园圃,其中工工整整地犁出许多沟渠,种了些许青菜,叶子色泽清碧透亮,看得出来经过精心打理,施了许多好肥。右手的偏殿之前,则支起了数根木架,其上晾晒了许多衣服。若不是远远瞥见了正殿里的三清神像,施老板还以为回到了自己的乡下老家。
杨彻并未引着施老板走进正殿,而是向右一转,过了一处月洞进了后院,到了用于休息的一处静室。静室内空无一人,墙上挂了一幅青绿山水,走笔汪洋恣肆,中间摆了一张紫檀木桌和三张凳子,竟显出几分与陋观格格不入的繁华。
走进静室,杨彻忽地“咦”了一声,望着桌子上的事物愣住了。方才师父让他去接应施老板时,桌上只有一只茶壶和两只杯子,师父叮嘱他快去时斟了一杯茶,此时那杯茶尚在,孤零零地冒着热气,但师父却已全然不见影踪。
不仅如此,桌上还又新添了几样事物,分别是一封信函,一把锈剑,几两碎银。
杨彻拆开信函读了起来,在其身侧的施老板偷偷瞥了过来。信函上字迹稀稀落落,并不甚多,施老板瞥了个八九不离十:
空濛爱徒,为师因有要事暂离陋观,此把宝剑留赠于汝,切记随身携带。
见此信时,汝且立即下山,勿作盘桓。明年五月初五,为师与汝会于天渊洲钧天阁。
另有碎银几两给予卖酒店家,勿要欠账。
浮云道人
“宝……宝剑……”施老板张大嘴巴吐出了这几个词。
杨彻的目光在信函与“宝剑”之间不断游移,实是不知所措。师父信函虽写得清楚,但杨彻却不明其意,他自小在这陋观中长大,从未下山,除了师父,不识得任何人。为何下山,下山后做些什么,为何相会于天渊洲钧天阁,师父均未言明。
见杨彻的呆愣模样,老江湖施老板知他犯了难,便试探着问道:“小师父,你师父可是有什么仇家?”
“方才外出迎你时,师父还在此悉心叮嘱,此刻却留了别信,这是为何……让我下山,可下山又去哪里……”杨彻答非所问。
见杨彻仍未缓过神来,施老板便温言相慰道:“切莫着急,你师父留下信函不辞而别,说明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人虽不在,却依然把欠我的另一半酒钱留了下来,可见是个好人。既然让你下山,那你就听他的,先下山再说。吃住你也不必担心,且随我去流风居住上几日,这酒既然没人喝,那酒钱我也就不收了,就当做你的盘缠了。”
听得此言,原本六神无主的杨彻也是冷静了下来,眼下的唯一选择便是跟着施老板下山了。杨彻便收拾起来,在陋观中的几只破烂木箱中不停翻找,取出了几身粗布麻衣,连同呈酒的葫芦一起打好包裹缚在身后,将师父所谓的“宝剑”别在腰间,煞有介事地将嘎吱作响的木门合上,跟着施老板向山下走去。
此时距离施老板上山遇险已过去了大半日,天色渐暗,杨彻与施老板的身影渐行渐远,隐没在斜阳晚照之中。天幕昏黄,一只“飞鸟”倏忽掠过,朝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飞去,落在不远处的一片密林当中。密林中枝丫纵横,“飞鸟”一阵辗转腾挪,站定在一根略显粗壮的“树枝”上。只见那“树枝”竟兀自弯折起来,将“飞鸟”转到近前,隐没在密林阴影中的身形赫然显现,原来那“树枝”竟然是一只臂膊。手臂的主人面覆黑纱,一袭黑衣劲装,背后缚着长方形木盒,木盒上雕着一条张牙舞爪的朱红游龙。
黑衣人伸出手来轻敲“飞鸟”三下,只听机括转动间鸟首应声而开,此“飞鸟”竟是一只巧夺天工的“木鸟”。“飞鸟”腹中藏有一根纸条,黑衣人抽出后扫了两眼,将纸条上的“青溪镇流风居”六个字轻声默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