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梅酒(1 / 1)

中土西陲,白阙山,坐忘峰

白阙山下青溪镇里的老人们都说,坐忘峰本没有名字,是百年前的一日,忽地天降金光,一个跛足老道落在峰上,见层峦叠翠之间,此峰云遮雾绕、峥嵘秀拔,颇有超逸出尘之姿,便给取了个“坐忘”的名字。

“白阙青溪”为天下五大盛景之一,白阙两字意指“白虹贯日,珠宫贝阙”。白阙山一带多风雨,若是夏秋时节,常见阴雨连绵,经月未能放晴。倘或一日云销雨霁,天空多现斑斓色彩,伴有白虹穿日而过,景象绮丽无比。若是细瞧,白虹之内竟有碧瓦飞甍的宫殿若隐若现。此番奇异天象不知为何而起,本地乡民口耳相传,又由途经此地的文人墨客渲染颂赞,便有了此番美誉。

青溪镇背倚白阙山,沿青溪而筑,山上无虎狼恶兽,多见熊、鹿、麋、兔、飞禽之属。青溪虽被称之为溪,但宽逾十数丈,澄碧辽阔无大风大浪,连通中土西北多地,故而青溪镇客商云集、车马骈阗,多闻南腔北调。

这一日,青溪镇上最大的酒楼流风居照例是熙熙攘攘,店小二们跑上跑下,忙进忙出,生怕怠慢了任何一位主顾。今日天气放晴,虽无白虹贯日的奇景,但脚下的青溪幽沉如玉,望之悠远无垠,足令人心旷神怡。

晌午时分,流风居的酒幡正迎风招展,店主施老板斜倚在柜台之上,左手支颐,右手掐着尖儿,在一堆小山似的瓜子中不断拨弄,将其中个大饱满的送入嘴中。施老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乍听上去像是白阙山一带的山歌野调,调子轻快,唱的是田家姑娘在月下松林间与情郎私会的缠绵。

望着食客鱼贯而入,施老板笑得合不拢嘴,霎眼间,眼前突然“蹦”出一名胖老道。只见这老道五短身材,甚是富态,酒糟似的一颗大鼻子嵌在脸上,挂着弥勒似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施老板的眼睛。

“好家伙,这道士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胖大和尚,吓我一跳。”施老板腹诽一番,但转瞬便收起惊愕,满脸堆笑道:”这位道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胖老道呵呵道:“既不打尖,也不住店,贫道到此,专为贵食府的青梅酒而来。上月末,贫道所居的陋观有香客上山还愿,说是上苍显灵,遂了自己生个女儿,龙凤相谐的心愿,抬了一大箱银子。贫道一看,这如何敢收,因此婉言相谢,香客执意酬答,无奈之下,便挑了他怀里的那一囊酒。”

“本是无意之举,但这青梅酒的味道着实妙极,初入嘴时清香绕齿,入喉后又微涩回甘,闭目回味恰如仙露琼浆。一喝之下,贫道再也难以忘怀。”说这话时,胖老道闭目晃首,飘飘欲仙一般。

“酒囊所盛终是有限,贫道为了省着点喝,只在早中晚三餐时小酌一杯,但也只是饮了十几日便已罄净。这半月来贫道茶饭不香,终日里想着这青梅酒,殊是煎熬。”说到这里,胖老道眉头紧皱起来。

施老板闻言,哈哈大笑:“道长想是懂酒之人,我这青梅酒取那应季时最新鲜的梅子酿制,每颗梅子都是个大饱满,肉质紧实,酿出来的酒自然是好喝。”

“是呀,是呀,你这青梅酒确是不可多得的人间佳酿。”胖老道赶忙附和道,说话时大手朝背后一掏,一个硕大无朋的酒葫芦便拿在了手里,这葫芦像是石墩一般,也只有这般“宽绰”的老道背着才不会被人第一眼察觉。

双方一通吹嘘之下,引得流风居里推杯换盏、面红耳赤的酒客纷纷注目,眼看着一桩宾主俱欢的买卖就要成交。施老板却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看着老道手里的“石墩”,笑容开始收敛。

施老板问道:“那个,道长,你应该是来打这青梅酒的吧?”

胖老道笑眯眯地点头应允。

施老板继续道:“这青梅酒虽是好喝,但是酿造贮藏不易。为了保其风味,我在镇外特地为其建了一座酒庄,每月从酒庄往流风居运送一批。今日镇上的大户马晟为大儿子办喜宴,大摆筵席,把我这店里的青梅酒都给包圆了,所以……”

兴许是方才的期望过大,施老板此言一出,胖老道递出酒葫芦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动,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固。

施老板见状,心想不好,这老道看上去岁数也不小了,这一番扫兴之下,要是气血上脑,出了什么差错,自己怕不是要见官赔钱。于是忙安慰道:“道长莫要心急,俗话说好酒不怕晚,现下我这店里的酒是没了,但生意还得做下去。明日我便命人去酒庄运一批新酒过来,到时我先留下您要的那份。”

胖老道见状,又开心了起来,说道:“施主心善,那最是再好不过。只是我今日便要回观,明日有些紧要事物,不便下山。可否将酒葫芦留在贵店,除了酒钱,我再添些银子,明日您选个腿脚快捷的伙计为我送去?”

施老板答道:“方才听您品评,您是我自酿造这青梅酒以来的第一知己,这点小小的要求又怎在话下。您放心,明日来了新酒,我首先派人给您送去,除了酒钱,这跑腿的银子也不要了,今天已经让知己白跑一趟了,再要这银子就不合适了。”

胖老道开心道:“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贫道道号浮云,于白阙山坐忘峰陋观中修行。”

说完,胖老道掏出银子付了一半酒钱作为定金,将酒葫芦一把揣进了施老板怀中,施老板双手捧接之下尚觉忽地一沉,恍惚间似是听见自己的老腰“嘎嘣”了一声。

翌日清晨,施老板便派了伙计李三驾了马车去运酒,酒庄在镇外二十多里的一处山麓之下,周边幽静清雅,四时常见百花盛放,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人间佳境。也不知是今日马厩的草料没给足,还是驾车的伙计被山麓间的美景迷住了眼,过了晌午时分,运酒的马车尚未归来。

施老板心中颇为焦急,昨日镇里的马大户为儿子办喜宴大摆筵席,趁着酒兴,又往外派发了一批请帖,把他多年来在十里八乡认识的生意人都给请了过去,这筵席没有十天半个月应是打不住。马大户不仅又向流风居预定了许多青梅酒,还将流风居剩下的一多半厨子、小二都给要了过去办酒席,现下的流风居除了施老板,唯一一个能支使的便是去运酒的李三了。

眼下李三还不见人,马大户那边又催着要酒,所有的事都挤到了一块,施老板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在柜台后面踱来踱去。到了申时,店外的青石长阶上终于传来了咯哒咯哒的马蹄声,施老板面上一喜,一溜小跑赶出店外,望见确是运酒的马车,欢喜地差点蹦起来。

待到马车驶到跟前,施老板望见车辕后居左的枣红马,一副有气无力,病恹恹的样子,还没问李三这马是怎么了,李三便已抢先辩白:“掌柜的,您有所不知,昨夜这匹马确是吃饱喝足了,非常精神。我去酒庄的路上,刚开始也是驾着马车唱着歌,开心得很。但走到一半,身后出现了一伙驾着马车横冲直撞的蛮子,见我在大路中央,便大声呵斥我让开。我心想流风居的马车,附近有哪个不长眼的不认识,就硬是不让……”

施老板对他的解释全无兴趣,叱道:“好了好了,先别说了,你先别卸货,先给我一坛,余下的酒都运到马晟庄里去,那边等着上桌呢,麻利点!”

李三忙道一声“好嘞”,卸了一坛酒在柜台前,驾车扬长而去。

施老板拆开青梅酒的泥封,将昨日浮云道人给的酒葫芦装满,正想着该派谁去送这酒,下意识地说了声:“李三,你先别走。”眼下自是无人应答,他无奈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脑袋,可真是越忙越糊涂。”

大钱要抓紧,小钱不放过。施老板做生意虽是锱铢必较,但也是童叟无欺,收了钱,应了的主顾,就必然会给个交待。施老板望了望空空如也的流风居,想到:昨日说好要给浮云老道的酒只能是自己来送了。

敲定主意,施老板换了身青灰短打,踩了双厚底布鞋,找来一根麻绳,将酒葫芦拦腰扎紧,缚在身后,锁了店门,朝远处的白阙山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渐起,天穹之上似有月影朦胧,虽未见风雨,却有一道白虹穿日而过,煞是好看。施老板望着那白虹,心中雀跃,白虹乃是大吉之兆,自己这趟送酒,莫不是还有什么好事?自己言出必行,如此这般诚意,浮云老道见面一高兴,一感动,送自己点什么道家奇珍,自己却之不恭一番,最终“无奈”收下,转手一卖,嘿嘿……

想到这里,施老板肥白的脸上咧开了酒窝,咯咯地笑个不停。

最新小说: 真千金靠三界微信群降妖除魔 龙凤呈祥:万世安 白眼狼抢灵根?恶女重生杀疯了 七剑名利 梦还成真 冷莫颜与楚潇传 修仙恶女要洗白,五个崽崽争先后 我与自己的前世今生 尘生仙踪 无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