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泠月不好再将那种子摆在顾溪峤面前,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只是为何辟邪种会出现在陈家,陈家世代从未碰过这样诡异的东西。在塞北时,她便多方打听,甚至陆阙差遣了暗卫打探,都无从得知。
既然如此珍贵又神秘的东西,舒小姐有何必要要随身佩戴呢?这是否是舒家人的习惯?如果是这样那当年舒家不仅是背后做局之人,更到过陈家,
亲眼看着她的族亲被斩首、被羁押、被分食。
一股腥咸堵在喉头,她强行压了下去,手却忍不住颤抖。
她俯下身子与顾溪峤耳语两句,陆阙已经从后山回来了。
他心思缜密,提前喊了舒潭将舒小姐搀扶了下来,做一个了事拂衣去的好人,他眉梢微挑,得意地看向陈泠月。
却只得她一句,“你早些与她划界,何至于我被为难。”
自打陆阙表露心迹,陈泠月也索性懒得扮温顺装乖。陆阙本就乐意见她多几分人气,连她的责难落在耳朵里都听着舒坦。
他面上更是笑得灿烂,若说这是威震边疆的阴翳阎罗,任谁都不信,反倒像是爽朗活泼的少年。
“知道了,是我不好。”
陈泠月问起舒瑶清,“她不至于受很重的伤吧。”
陆阙正色,“瞧着没什么大碍,但毕竟是伤了,舒家派人过来看,正在路上呢。”
“我去看看。”
陆阙当即便否决,却架不住陈泠月坚持。
推开舒瑶清与顾溪峤的房间,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杏色的帏幔垂下,舒潭正在床塌边急躁不安。
陈泠月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位舒家二公子,油光满面,中气不足,内里空虚,是实打实的草包纨绔。
她目光朝他腰间扫去,见果真系着一个荷包。
不等她多看两眼,被舒潭喊住。
“你来干什么!”
陈泠月语气平静,“我来为舒小姐诊治。”她心中恨得要命,更想袖手旁观,要不是有线索在这两人身上,她实在不愿靠近舒家人。
“你?”
“广安王的随行大夫,你不相信吗?”
陈泠月摆出陆阙压人,舒潭自然是怕,可身后那只手轻轻拽他的衣摆,他只好硬着头皮拒绝,“那又怎样?我们大哥这就到了,不劳你费心。”
“舒小姐这是要拒绝广安王的好意吗?”
王公之下才是世家,他二人怎能说不。
纸窗开着一指宽的缝隙,眼见连廊下,玄色衣摆随风翻动的身影,如高山矗立,令人不得不仰视敬畏。
舒潭再混账也清楚,这件事不是他能轻易阻拦的。
陈泠月见他神色呆愣,径直绕开她,指尖挑开帏幔,装作没看见那双睁开又闭合的眼睛。她垫了块方帕搭在白皙光滑的手臂上。
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还惊魂未定。
若只是这般,不至于要从舒家喊人。若要找顾溪峤讲理,也该是先同顾家家主相谈。舒家动作如此之快,让她不由得小人之心,妄加揣测。
舒瑶清解下了外衫,只裹着薄纱内衬,盖着薄毯,腰侧并无挂着跟舒潭一样的荷包。
“舒小姐并无大碍,依殿下的意思,舒小姐若想回府中修养,可差人护送,至于外人进入文殊阁,只怕是不能的。”
言下之意,顾舒两家若要争执,文殊阁外自是有广阔天地供他们犬吠狼嚎。
舒瑶清也缓缓睁开眼睛,依靠着软枕,身子往靠背上滑了滑,气若游丝,声线颤抖,双眸中尽是难忍的委屈,“陈公子,我自问并未与顾小姐有过争执,她何至于此。”
她也确实可怜,谁能想到顾溪峤能搞出这样的状况。她受惊伤神,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并非我等外人所知,自有顾家主与令兄相商。”
她退到衣架处,佯作整理,解开银针布袋,差舒潭去取些烛火,将银针烤热。
舒潭面露迟疑,但同在一屋之中,方寸之地料也出不了差错。
陈泠月在帏幔之外,面对着衣架搭上卷布袋,借着这个动作,敏捷地在那件外衫下摸索,指尖触碰到不同的布料材质,正欲摸过,舒潭的脚步动了。
她狠狠心,只得作罢。
取了银针,扎在舒瑶清的几处穴位为其安神。三人都是出身行医之家,此力度手法一瞧便知是极熟练。
舒瑶清客套的赞叹还没能说出口,只觉眼皮沉重,唇间轻声呓语,缓缓睡了过去。
“陈公子,家姐已安寝,便不多留你了。”
陈泠月点头,目光扫过舒潭腰间荷包,还是不死心。她挤出个笑脸,赞叹,“舒公子的荷包倒是别致。”
舒潭许是被陆阙吓得狠了,又或许感念她方才施针之恩,说话倒有了几分人样,“府上秀娘所绣,据说有平安吉祥之意,亦有驱寒辟邪之功。”
“陈公子若中意,便可拿去,驱些山中蛇鼠蚊虫,”言罢,轻轻解下,递了过来。
陈泠月挑眉,心道竟如此好得手。
她合起掌心,道过谢,走到那玄色身影身旁,两道清俊身影共行出桃李院,
“拿到了?”
陆阙倒不是质疑她行事,只是此事太过简单,并非对待华贵之物的态度,
陈泠月要打开给他看,方解开扎口,盈着希冀的目光冷了下来。
果然,又是一场空欢喜。
这里面只塞了些艾叶、决明子之类,并不是辟邪种。
难道说只有舒瑶清身上的才是辟邪种?两人一母同胞,感情瞧着也算深厚,不至于厚此薄彼。
行至晚风亭前,她脑中闪过一丝涟漪,今早那场打斗,似有东西落在地上,可惜她那时只觉得晦气,没多想。
她叫住与她半臂之隔的人,“这里面不是,我想去晚风亭中寻一寻。”
她知陆阙要将舒瑶清与顾溪峤之间的事与苏太傅商量,便不耽误他做事,“你先去忙,晚些我找到了再来寻你。”
陆阙迟疑,此事并非大事,牵涉两家,苏太傅去书告知便可,唯有舒家主执意入文殊阁探望,已动身至城外一事,他得去拦上一拦。
但他也不愿离开陈泠月半步,动物本能催生心中隐约不安。世家的小打小闹不至于放在心上,他唯一牵绊便是眼前之人。
陈泠月反倒不觉怎样,这场“扯头花”的闹剧与她根本无关。
“我先去了。”
陈泠月不啰嗦,快步往晚风亭去。
曲折蜿蜒的长廊之下,她脚步飞快,近乎要奔跑起来。
可霎时间,她顿住脚步,堪堪止在亭前。
折扇铺开的声音清晰入耳,凉风掠过她的长发,吹动荷叶门帘,紫衣身影浮现其中,扇面上的名家墨宝她再熟悉不过。
“得尽此间,奇珍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