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谪仙瑶宫难留,去凡间红楼斗酒,多情眸落墨诗卷又几斗,斟世间最烈的酒......”伴随着音乐以及引擎的轰鸣声,一辆白色的brz正在飞速的从HZ市奔往苏州。
当转速表指针割破七千转红区时,顾诺冰猛然感到方向盘震颤起来。他那辆白色BRZ化作一道锐利的光弧,撞碎了薄暮的寂静,在高速路上迅疾奔驰。他双眼直视前路,两颊微微凹陷,手心里沁出薄薄的汗意。挡风玻璃外,整片天像是被泼上了一层橙红火色,云层在激烈卷曲奔涌——是黄昏里熔融的金辉,在暮色四合中愈发显得壮烈炽盛。他那双紧握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绷紧如白色山岩;驾驶舱内只有引擎声波反复激荡撞击耳膜,俨然一只被困铁笼中却不停咆哮的巨兽,发出压抑又奔突的重低音嘶吼。
他轻咬下唇,脑海中不自觉地飞掠过许多记忆碎片:北辰在昏暗光线混杂的酒吧里,替他挡下那个蛮横醉汉摔来的啤酒瓶,玻璃碎片迸射四溅时,他那年轻张扬的脸上却扯开了无畏的笑容;又或是许多个深夜里,两个年轻人蜷缩在BRZ狭窄驾驶舱内,对着空旷无人马路,畅谈着无数个或渺远或可笑的未来白日梦——许多梦想如泡沫般散去,唯独友谊像金铁般锻造凝练。挡风玻璃那一道细微裂痕,又猝然浮现眼底,仿佛此刻时光裂开的一道缝隙。时间正从他指间冷酷流失,婚礼开始的时刻在后视镜里飞速坍缩。
眼前三辆车沉闷地堵塞在前方慢速道上,像笨拙的石块横亘阻碍,顾诺冰牙关狠咬,右手快速动作——降档、油门深踏、左轮急速切入应急车道。车轮发出一声短促而倔强的尖叫,车身像离弦之箭紧贴着护栏飞驰而去。速度表上的数字疯狂攀升着,像是一颗失心流星决绝冲向灭亡边缘。轮胎与柏油地面剧烈厮磨着发出焦躁的呻吟声,整个车身轻微晃动摇颤着,如同在失控边缘挣扎的白色惊鸟。
突然,一阵刺眼光芒猝然闪过他的眼角——路边监控摄像头冰冷的闪光猝不及防地亮起,宛如一道白色闪电劈开黯淡的长路,瞬间又灭去了。顾诺冰眼角猛然掠过那冰冷刺目的闪光——监控器贪婪地捕捉着这超速的瞬间。他心头一凝,刹那间冷汗霎时浸透后背,那束光像警铃骤然震荡在胸腔。
方向盘在他的手中轻微颤抖,如同他心头那片震荡未息的湖水。但顾诺冰并未停下,引擎不甘心地低吼着奋力前奔。夜色渐深,前路如墨团成片,车灯如两柄细长的光剑,将黑暗强硬地割裂开来。
“北辰,”顾诺冰轻启唇齿,字句沉沉,“一定要赶上啊!”
车灯如双刃刺破了越来越浓重的黑暗。他仿佛已看得见,婚礼大堂里柔黄的灯火正温柔流淌,酒杯相碰清脆的声音隐约传开。BRZ引擎狂放咆哮,如挣脱锁链的猛兽——车灯刺穿深重暮色,仿佛白昼里断桥的折影化作了两道凌厉锋芒;那光亮,直指向苏州城那隐于夜色、漾动着清辉波光之处,正召唤着他劈开这浓稠的夜帷而去。
轮胎在风中急速旋转,卷起激荡气流,如同切割着这稠密夜色的利刃——速度亦如同决绝的誓言。人生某些时刻,我们终究要奋不顾身去成全那一种“奔赴”:非仅为赴约,实则是奔赴心之所向、情之所系的那方圣地。引擎吼声如雷霆滚滚而过,撕碎夜空,我于狂飙之中顿悟:原来最值得铭记的里程碑,总是我们为彼此燃烧生命时、那些照亮彼此路途的时刻。
白色的BRZ像头钻出泥潭的野马,带着一身泥泞和水渍,喘着粗气拐进了“君悦酒店”的辅路。苏州城被一场瓢泼大雨彻底浇透,路面成了流动的河。顾诺冰盯着挡风玻璃上溅上的泥点子,牙根有点痒痒——这宝贝疙瘩平时擦得比脸还勤快,这下可好,从杭州杀到苏州,愣是给暴雨洗了个“泥浆浴”。
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开弓,玻璃上依旧是水帘洞的即时感。红绿灯?全TM糊成了印象派色块,混在对面车道刺眼的灯光和尾灯拉出的长条“红带子”里。车子在积水里颠簸前进,排气管偶尔闷哼一声,像是在发牢骚。顾诺冰紧攥着方向盘,指尖发白,嘴里低声咒骂着这见鬼的天气和望不到头的车流。操蛋的晚高峰,加上这老天爷瓢泼大盆一浇,把他那点从杭州高速上飙出来的肾上腺素全给耗没了。他忍不住又瞄了眼表,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响:“别开场了…别开场了…”脑子里全是北辰那小子左等右等见不到人,冲伴郎团骂娘的欠抽样。
导航地图上那个代表酒店的图标像个灯塔,可现实中的车流如同蜗牛赛跑。顾诺冰几乎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比引擎声还烦人。好不容易从水泄不通的主路杀出来,拐进酒店区域,他瞅准一个空隙,猛打方向,BRZ划开浑浊的积水,一个略带狼狈的甩头,歪歪扭扭地冲进了酒店亮堂的门廊雨棚下。轮胎碾过干爽的地面时,发出如释重负的“唰”的一声。
车还没停稳,顾诺冰就一巴掌拍在方向盘喇叭上,“哔——”的一声刺耳尖叫划破了门廊的宁静,把旁边正给客人打伞的门童吓了一哆嗦。他猛地推开车门,顾不上外头斜飘进来的雨水,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破旧的塞车座椅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坐印。他甚至忘了熄火!引擎还在微微颤抖,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喘息。
大堂里金碧辉煌,水晶灯亮得晃眼,空气里是香水味、点心香和暖烘烘的人气儿混合的“喜庆味儿”。透过通往宴会厅的拱门,能看见里面人头攒动,但背景音乐还是悠扬的暖场曲——仪式果然还没开始!顾诺冰大大喘了一口气,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冰凉黏腻,头发一绺一绺耷拉着滴水,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皱巴巴,颜色都深了几度,像个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家伙。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目光急切地扫视大厅入口处——那边聚着一撮人!有穿得光鲜亮丽的女方亲戚,有凑在一起说笑的发小,而那个穿着一身笔挺定制西装、胸口别着鲜红新郎花,正强打精神跟一位看起来挺严肃的长辈握手的家伙,可不就是北辰!
顾诺冰湿漉漉的鞋跟敲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回响,格外引人注目。他像一颗带着水汽的炮弹,穿过人流,直冲迎宾区。
几乎在顾诺冰出现的瞬间,正努力挤出得体笑容的北辰,猛地抬起了头!那感觉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捅了一下!当他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群缝隙,精准地捕捉到那个顶着湿透鸡窝头、浑身冒水汽、走路带风的熟悉身影时,他那双标志性的、经常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唰”地一下瞪圆了!
“靠!”北辰嗓子眼里直接蹦出个响亮的脏字儿,什么长辈,什么矜持,什么迎宾流程,全他妈飞了!他那张原本被造型师精心打理过的脸上,瞬间爆开一个巨大而狂放、还带着点匪气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那标志性的大白牙。
话音未落,他一把拍开旁边伴郎递过来的红包(差点给打飞了),连声道歉都顾不上跟面前的长辈说完,直接丢下一句“叔您先里边儿坐!我哥们到啦!”接着就像头撒欢的野牛,分开前面的人群,大步流星地朝顾诺冰冲了过来!那身造价不菲的西装被他跑得衣角都飞了起来。
顾诺冰看着那家伙毫不顾忌形象的疯跑,脸上刚才一路的焦躁郁闷也像被这雨冲走了,只剩下熟悉的、久违的,从穿开裆裤开始就没变过的“这家伙还是这么二”的笑意。他也紧赶几步迎了上去。
没有拥抱。没有深情对视。更没有眼泪汪汪。
迎接顾诺冰的,是北辰冲到近前,毫无预兆地就一拳,力道十足地(但收着劲儿了)砸在他湿漉漉的肩膀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你个李娜叉!你丫爬过来的啊!”北辰吼叫着,但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如释重负,唾沫星子差点喷顾诺冰一脸。
肩膀上的钝痛感实实在在,却带着股暖意。顾诺冰龇牙咧嘴,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拳,目标精准地捶在北辰胳膊上(避开了花,这家伙还得继续迎宾呢):“你个李娜叉!老子又不是开的飞机?能飞过来?这天跟特么漏了似的!你瞅瞅给我车弄的!一车泥!”他指指外面还在“喘气”的BRZ,又扯了扯自己滴水的衣角,“老子人也泡发了!”
“真是苦了你的爱车了!”北辰这才看了眼外面,他那辆宝贝座驾确实显得格外狼狈。他下意识伸手,想往顾诺冰头发上糊一把水(像小时候那样),但动作到半空又顿住了——这家伙现在水淋淋的,再糊也糊不出花来。
北辰眼神扫过顾诺冰滴着水珠的狼狈样子,表情瞬间变了味儿,嘴里依然不饶人:“行行行,顾老板辛苦,哥们回头亲自给你打蜡抛光!赶紧进去,里面暖和!伴郎衣服给你准备好了,快去换!甭跟这儿给我丢人现眼!瞧你这德性!胡子也不刮刮”说着,他猛的一下拉上了顾诺冰,把他往宴会厅的方向推搡,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顾诺冰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站稳了,也不生气,咧开嘴嘿嘿一笑。他没动地方,反而伸手在北辰笔挺的西装前襟上迅速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灰——其实更像是不讲理的“擦手”——留下几道淡淡的、不明显的水痕:“少来这一套嗷!新娘子呢?让我瞅瞅!够不够格当你家领导!”
“滚滚滚!比仙女姐姐还俊!美的喵死你!”北辰笑骂着,作势又要给他一拳,拳头却在靠近时变成了在他胸口轻轻一锤。
一个全身湿透狼狈不堪,一个盛装笔挺却笑得毫无形象。没有多余的煽情,没有深情的剖白。就这几拳,几声滚,几声靠,几声对车的抱怨。在旁人看来可能粗鲁又滑稽的画面,却是他们之间二十几年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分,最熨帖、最不需要解释的问候语。
顾诺冰终于被推搡着走向温暖的宴会厅大门。身后,他还能听见北辰中气十足地回头招呼下一个来宾的声音,带着刚刚被点燃的兴奋劲儿:“哎哟赵叔!您里面请!我这兄弟刚从水帘洞出差回来……”
一滴冰冷的雨水顺着顾诺冰的鬓角滑下,他没擦。脸上挂着笑,那点因赶路和暴雨积累的郁气,在这一通兄弟“乱拳”里,彻底烟消云散了。湿了?没关系。晚了?刚刚好。北辰这家伙,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了,要不是今天结婚,还真说不准啥时候能看见,他没迟到,真他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