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东执黑,炮8平7654都不是。
李敬眼看着黑方的左炮(红右)一路横飘到士角、中炮、过宫,最后在3路线(红左)停下了脚步。
金钩炮!
其战略意图是把子力归于一侧,在这一侧形成凶猛的攻势,但是一旦调整不好,反而会造成自己的棋子阻塞,得不偿失。
从集结火力的角度考量,平炮过宫的过宫炮同样能够达到目的,阵型舒展,实战效果要好很多。
因此在漫长的历史中,金钩炮逐渐被淘汰,沦为一门冷僻布局,只在高级别的比赛中偶尔出现,先手方使用此开局意图达到出其不意的奇兵效果。
而以后手金钩炮应对先手飞相局,不说是绝无仅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难得一见。
原因很简单,散手棋较量,首重阵型,讲究协调均衡,左右相互呼应,金钩炮在这方面先天就存在短板,可以说是起手就吃亏,因此逐渐绝迹江湖。
但是今天雷振东贼心不死,又把它从冷宫拖了出来。
如果他再次失败,绝对会成为棋坛新的典型反面教材,用来教育后辈棋手们要专心打好基本功,千万不要学歪门邪道。
雷振东不是铁头娃,非要哗众取宠整什么大活,他选择金钩炮这个开局,细究其源,与一代宗师胡司令还有些关系。
胡司令是将飞相局发扬光大的宗师鼻祖,应对飞相局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他曾有过一个‘飞相十八应’的说法,意思是说飞相局的应法多种多样,并无一定之规,架中炮,挺卒,跳马,飞相,所有的先手开局都可以后手尝试,因为本质上飞相局就不是一个凭开局取胜的布局。
雷振东由此想到,既然先手的常规开局都可以,那么相对不是那么常规,有些冷门的开局可不可以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很快便如野草般滋长起来,雷振东练棋之余,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久而久之,还真叫他折腾出一些玩意儿出来,当然也仅此而已。
就这个金钩炮,你要问他后面有什么厉害的飞刀吗?
完全没有!
能取得什么局面上的优势吗?
完全不能!
那研究它有什么用?
雷振东也不知道,他本来就是闲来无事搞着玩儿的,后续很多变化都没有仔细算明白,但是他有信心,能够在后续维持一个势均力敌,足以抗衡的局面,棋还有得下,对他来说,这就足矣。
从这里也能看出他和王丹的差别,两人在开局上都颇有天分,很能推陈出新,但是在比赛中的效果却大相径庭。
对于王丹来说,即使是金钩炮这样先天不足的冷门开局,只要下得功夫够深,也能磨出犀利的飞刀来,所以她家庭作业做得就深,到正式比赛时开局就能拿住对手。
但雷振东就完全没有这种耐心,对他来说,象棋真正的乐趣在于二人之间的斗智斗勇,那种胜负未定的紧张忘我,得胜而归的激动兴奋,就好像打游戏一样,叫人上瘾。
如果一款游戏都玩通关了,反而没什么乐趣可言了。
当然他也想通关,也想胜利,但问题是做作业它累啊,他是个差生,喜欢打游戏,不爱做作业。
因此雷振东的开局虽常常能走出新意,却未必能占据优势,往往还要经过复杂的中局缠斗才能分出胜负。
闲言少叙,雷振东摆出了金钩炮,两队的棋手都议论纷纷,却不约而同的都不看好,因为他的对手实在不是一个靠开局耍花活儿就能战胜的对手。
与他们相反,当事人李敬却是两眼炯炯放光,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了。
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中原队的棋手果然个个非凡,都不走寻常路,这回可要好好领教了。
車一进一,起右横車。
飞相快出車,这是现代飞相局改进的经典招法,用以解决传统飞相局节奏过慢的弊端。
雷振东按部就班,马8进7,起左正马(红右)。
李敬車一平六,横車过宫占肋(红左)。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往右翼(红左)调炮增强火力,那我就调車过来针锋相对,車的火力比炮强得多,这样一来,等于金钩炮仅有的一个小优点也荡然无存了。
双方都在右侧(红左)集结了重兵,而且红方的兵力还隐隐强过黑方,雷振东知道这边没有便宜可占了,毫不犹豫,炮3平6,将开局调到右边(红左)的大炮又拉回到左边士角(红右)来,从金钩炮变成了士角炮。
这步棋一出,朝阳队的队员们风中凌乱了。
怎么你们中原队都这么善变的吗?同一个老师教的吧?
正在酒店休息的新凤兰突然打了个喷嚏,开始担心起她的宝贝弟子们了,输棋事小,丢人事大,可不要下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棋来啊。
说回棋局,雷振东变金钩炮为士角炮,看上去王丹改士角炮为过宫炮如出一辙,都是开局未几便再度调整阵型,但其实内里大不相同。
如果说王丹的变阵是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深入的话,那么雷振东的变阵就是审时度势,随机应变。
王丹的变阵后面暗伏厉害飞刀,意图一招毙命,雷振东的变阵则纯是故弄玄虚,后面连毛都没一根。
可问题是,李敬他不知道啊!
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队友上一盘刚刚中招,尸骨还未寒呢,这一回对面又来这一招,换作是谁都会后背发凉,断定其中必有奸计的。
李敬以‘巨蟒神功’立足棋坛,棋路的一大特点就是细密绵长,算度深远,可他现在硬是算不出来,雷振东这手棋后面究竟藏着怎样厉害的杀招。
要换作一般人,算不出来就算不出来吧,可以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嘛,但李敬不是这样的人,求道派棋手,一定要求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是乎,李敬在开局不过才三个回合的情况下,就陷入了长考。
雷振东真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步调整,竟给对手造成如此大的困扰,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李敬长考了有近五分钟,没有什么突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庸人自扰了。
金钩炮本来就是冷门开局,对手接连调整炮位,又是典型的一子多动,如果这么下还能下出优势的话,等于把流传几百年的棋理都颠覆了。
毫无疑问,自己现在应该是占优的,只是散手棋节奏较慢,现在还看不出来。
说起来顾明那盘棋也是一样,如果她不轻敌冒进而是稳扎稳打的话,王丹出子缓慢,阵型不畅,是没有什么先手可言的。
嗯?我在干什么!现在是在比赛啊,我怎么能分心去想一些和比赛无关的事情呢?
李敬甩了甩头,想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一扫而空。
其实也怪不得他,实在是两盘棋如此相似,又是前后脚的功夫,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其实雷振东敢如此变阵,也很难说没有受到上一盘棋的影响。
李敬到底是第一流的棋手,很快便收敛心神,把精力全部集中到棋局上。
马八进九,左马屯边,保留担子炮,这在散手棋中是很常见的操作。
如此一来,雷振东車9平8,出左直車(红右)就不是捉炮的先手了,李敬可以无需理会,炮八平七(左),抢先出左直車。
先手的优势这就体现出来了,他的双車出得都比雷振东快,而且阵型更加协调稳固,这与雷振东开局连续运炮浪费步数有直接关系。
如果双方都这么按部就班的出子,那么毫无疑问,李敬将会凭借出子更快的优势,抢占高位要道,然后伺机而动,一步一步扩大优势,如同巨蟒缠住猎物,并不急于下口,而是持续收紧身体,慢慢消耗猎物的力量,直至猎物完全丧失反抗能力,沦为巨蟒的盘中餐。
这就是李敬的独门绝技——‘巨蟒神功’。
就在朝阳队众人心心念念,中原队众人忧心忡忡的时候,雷振东下手棋又整了个大的。
炮2平5,还架中炮。
大炮开兮轰他娘!
一转眼,黑方的阵型又从士角炮变成了五六炮。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在比赛,李敬很想揪着雷振东的脖领子问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