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的清晨,永定阁迎来第一位访客。青衫女子跪在石阶前,怀中陶罐渗出黑血,罐身彩绘的送子观音已被染成暗红。
“陆阁主,救救我们绣水村……”女子掀开陶罐,内里泡着数十枚沾血的青铜钱,“村里每户都收到这种‘送子钱’,七日内必有孕妇暴毙,腹中胎儿……变成了陶俑!”
阿莲踮脚看向陶罐,忽然捂住口鼻——那血腥气中混着熟悉的檀香,与三年前青牛镇的饲婴咒如出一辙。她指尖轻触钱文,瞳孔中金莲骤亮:“这些钱……是从往生门的尸骸里挖出来的。”
陆沉药杵点地,青铜钱凌空排成卦象:“坎上艮下,水山蹇……大凶之兆。阿莲,取我的青囊来。”
医仙谷旧物青囊中,躺着张月影留下的三件法器:刻《地髓注》的银剪、引魂的青铜铃、以及半块能鉴阴阳的幽府鉴残片。阿莲捧着青囊出来时,发现那绣水村女子脖颈后隐约浮着钱形胎记。
“姐姐,你脖子上……”她话音未落,女子突然暴起!五指化作青铜利爪,直取陆沉咽喉。
药杵与利爪相撞,迸出火星。陆沉旋身将阿莲护在身后,见女子皮肤寸寸剥落,露出内里青灰色的陶土——竟是尊注入怨魂的骨陶傀儡!
“沉叔,她肚子里有东西在动!”阿莲抛出青铜铃。铃声激荡中,傀儡腹部突然裂开,跳出个浑身缠满红绳的陶胎,脐带末端系着枚刻“往生”二字的青铜钱。
陆沉银剪破空,剪断陶胎脐带。黑血喷溅处,陶胎发出婴儿啼哭,那声音竟与阿莲幼时一模一样:“爹爹……为何不要我……”
阿莲如遭雷击,前世记忆汹涌而至——往生门内,孙振廷曾用她的心头血培育三百陶胎,作为重塑肉身的容器。她腕间金莲纹骤然发烫,幽府鉴残片腾空而起,映出骇人真相:绣水村地底,三百陶胎正在组成往生轮盘!
“沉叔,是往生门的残党!”阿莲咬破指尖,血珠在鉴面画出卦象,“他们在用孕妇精血喂养陶胎,要重启饲龙大阵!”
暴雨倾盆而至。当二人赶到绣水村时,整座村庄已沉入地底,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陶土祭坛。九尊饕餮纹骨陶鼎环绕祭坛,鼎内沸腾的黑水中,浮沉着尚未成型的龙形陶胎。
“不愧是张月影的女儿。”沙哑的嗓音从主鼎传出,陶土聚成佝偻老者的身形,“可惜三年前那场净世,还差最后一步……”
阿莲瞳孔骤缩——老者手中的陶杖,分明是用孙振廷的脊椎烧制而成!
“当年阁主灭我往生门三百弟子,今日便用这丫头的莲胎补上!”陶杖顿地,祭坛裂缝中爬出无数陶胎,哭声震得青铜钱簌簌作响。
陆沉将幽府鉴按入阿莲掌心:“还记得你娘教的‘净世莲阵’吗?”金莲纹脱离他的胸膛,在空中结成阵图。阿莲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向阵眼。
三百金针自虚空浮现,针尾红绳交织成网。陶胎触及红绳的瞬间,纷纷化作齑粉。老者暴怒,陶杖化作骨龙扑来,却被阿莲用银剪剪断逆鳞:“你们根本不懂……往生不是重生,是赎罪!”
幽府鉴突然迸发强光,映出八十年前的真相——孙振廷的残魂早在净世时就被封印在医仙谷地脉,眼前的老者不过是其怨气催生的陶儡!
暴雨中,净世莲阵彻底笼罩祭坛。当最后一只陶胎化为尘土时,阿莲力竭倒地。恍惚间,她看见张月影的虚影俯身轻抚她的额发,而陆沉心口的金莲,又凋零了一瓣。
三更,永定阁。
阿莲从噩梦中惊醒,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串青铜钱。钱文不再是“永定”,而是“因果”二字。她赤脚跑向药田,见陆沉正在优昙花丛中埋下一尊陶俑——那面容竟与绣水村的老者一模一样。
“沉叔,这是……”
“往生门最后一位长老的魂器。”陆沉拭去陶俑眼角的血泪,“你娘曾说,罪孽深重者,当入轮回陶受苦赎罪。”
月光忽然大盛,优昙花丛中升起三百盏青铜灯。阿莲触碰灯身,惊觉每盏灯芯都封存着一段记忆——青牛镇的妇人在灯油中安胎、绣水村的陶匠在火光中忏悔、甚至……孙振廷在往生门前最后的战栗。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永定阁要守的从来不是太平,而是人心深处,那簇永不熄灭的净世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