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上的晨雾裹着淡金色的光晕,三岁的阿莲赤脚踩在河滩上,脚底沾满湿润的泥沙。她蹲下身,指尖轻触水面,涟漪荡开时映出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那女子眉心血莲灼灼,青丝间缠着青铜钱串成的发绳。
“阿娘……”她喃喃自语,腕间银铃叮当。水面突然翻涌,九枚青铜钱浮出,钱文“永定”二字泛起微光。
“莲丫头!”陆沉的声音从河堤上传来。阿莲转头望去,见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踏风而来,腰间悬着的陨铁药杵叮咚作响。三年来,陆沉鬓角已染霜色,唯有后背的金蝶纹依旧鲜活如生。
“又乱跑。”陆沉将她抱上肩头,药杵尖端扫过水面。青铜钱突然调转方向,钱文“煞”字如毒虫蠕动,“西南五十里,青牛镇有煞气异动。”
阿莲的小手突然按住他眉心,瞳孔中金莲流转:“沉叔,那镇子的井里……泡着好多红绳子。”
陆沉瞳孔骤缩。三日前青牛镇来报,镇中古井夜半传出婴啼,已有七名孕妇离奇流产。他低头看向怀中女童——阿莲转生三年,虽记忆未复,却继承了张月影的“鉴髓”之能,能见常人不可见之物。
子时,青牛镇。
陆沉背着熟睡的阿莲跃上镇口老槐树。月光下,整座镇子被淡红色的薄雾笼罩,家家户户门楣上挂着褪色的安胎符。镇中央的古井旁,九盏青铜灯围成诡阵,灯油泛着腥甜。
“是饲婴咒。”陆沉嗅了嗅风中的铁锈味,“取未足月胎儿的脐血炼灯,求子者饮灯油即可受孕——但生下的,恐怕不是活人。”
阿莲突然睁眼,瞳孔中金莲大盛:“井里有东西要出来了!”
井口突然探出只青白小手,紧接着是湿漉漉的胎发。浑身缠满红绳的婴尸爬出井沿,脐带末端竟系着枚刻“煞”字的青铜钱。它歪头看向树梢,咧开的嘴里满是细密的尖牙。
“三百年前的‘钱煞’……”陆沉药杵脱手,钉入婴尸眉心。黑血喷溅的刹那,井中突然伸出无数红绳,如活蛇般缠向阿莲!
阿莲腕间银铃炸响,金莲虚影护住周身。她本能地咬破指尖,血珠在空中凝成张月影的“破煞符”。红绳触及符咒的瞬间,整口古井轰然炸裂,露出井底骇人景象——三百具婴尸手挽着手,围着一尊饕餮纹青铜鼎,鼎中沸腾的黑水里浮沉着半卷《饲龙诀》残页!
“果然有人重启饲龙秘术。”陆沉挥袖扫开煞气,却在鼎身瞥见熟悉的纹路——那饕餮左眼的裂痕,与八十年前孙振廷脊椎上的伤痕一模一样。
阿莲突然捂住心口,金莲纹路蔓延至脖颈:“沉叔,地底下……有龙在哭。”
地面突然塌陷,青铜鼎坠入深渊。陆沉抱着阿莲疾退,见塌陷处升起九根青铜脊椎,骨节间缠绕的煞气凝成苍老虚影——赫然是当年被净化的孙振廷残魂!
“乖孙女……”虚影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杂音,“你以为斩断因果就够了?这三百饲婴咒,可是用你的转生时辰下的……”
阿莲突然头痛欲裂,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民国十年的雨夜、往生门内的诀别、最终化作光尘的瞬间。她挣扎着抬起小手,腕间银铃化作三百金针:“你……早该……魂飞魄散!”
金针暴雨般刺入虚影,青铜脊椎节节崩断。孙振廷在最后的狂笑中消散:“且看你这莲胎……能承多少因果……”
三日后,医仙谷旧址。
陆沉将最后一块刻着《破煞录》的青砖垒上墙垣。新建的“永定阁“依山傍水,飞檐下悬着三百枚青铜钱,皆是三年来净化地脉所得。
阿莲蹲在药圃里,小心地将优昙花种埋入灵土。她腕间的红绳伤痕尚未消退,那是前夜强行催动金莲纹的代价。
“今日起,你便是永定阁首徒。”陆沉将陨铁药杵放在她掌心,“但有些事,你需知晓。”
他掀开衣襟,心口处的金莲只剩三瓣——每动用一次净世之力,莲瓣便会凋零一片。阿莲触摸那狰狞的伤疤,忽然想起张月影消散前的笑:“沉叔,等我长大……把莲种还给你好不好?”
河风拂过新生药田,惊起几只金蝶。陆沉望着远山暮色,轻声叹息:“你娘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