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只有一个。
“不走…我哪里也不去…”，苏怜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
她咬住下唇，不再去想世俗礼法，而是近乎殉道般地放弃了所有抵抗，更紧地回抱了他，让自己温软的身体完全嵌入他滚烫的怀抱，甚至主动伸展肢体，让尽可能多的身体表面与他接触。
她的脸颊埋在他火热的颈窝，用自己温热柔软的肌肤去贴合他灼热的身体，为他汲取那象征着生命的体温。
在这超越生死的拥抱里，一种原始的、本能的力量被点燃了。
重伤与高热模糊了陈璜的神智，生存的本能和生命中第一次如此紧密的异性接触带来的强烈感官冲击混合在一起。
他的身体不再仅仅是寻求温暖，而开始生出一种更深层的、本能的需求和躁动。那绝非清醒时刻会有的亵渎之念，更像绝境中生命力的一种挣扎与释放。
他的手臂箍得更紧，几乎要勒断苏怜儿的呼吸，滚烫的唇无意识地寻找着热源，笨拙而贪婪地磨蹭着她的鬓角、颈项，发出压抑的低吼。
苏怜儿被他这原始的举动惊得魂飞魄散，恐惧和巨大的羞耻让她几乎窒息。
她想推开，但看到他即使在迷乱中那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庞，感受到他在高烧和失血双重折磨下脆弱的生命力，所有的反抗念头都化作了心尖上的剧痛。
“活下去…陈璜…活下去…”，她泪流满面，分不清是恐惧、悲伤还是某种悲壮的情感。
她放弃了无谓的推拒，颤抖的手反而抚上他汗水淋漓的背脊，像是安抚一头濒临死亡的困兽。
她仰起头，主动将自己光洁的颈项送到他那因高热而干裂的唇边，承受着他无意识的啃啮和索取。
这不是情欲，而是在这隔绝了世界的绝境山洞里，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彼此的生命之火尚未熄灭，传递着“我在，你也必须在”的无声誓言。
黑暗中，体温是信使，心跳是战鼓，湿冷的石壁是唯一的证人。冰冷的空气里，绝望与希望交织，剧烈的痛苦和意外的亲密纠缠。
在这冰冷与滚烫、痛苦与奇异慰藉的极致体验中，陈璜在某个短暂的清醒时刻，痛苦地睁开一丝眼缝。
朦胧中，他看到苏怜儿贴在他颈边的侧脸，泪水混着雨水在她脸上流淌，那双平日里温婉沉静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恐惧、羞耻、决绝、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不顾一切的热烈光芒。
这一眼，胜过千言万语。身体的联结在这一刻达到了精神的某种穿透。剧痛和灼热似乎都短暂地被一种更洪大的力量压过。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滚烫的手掌艰难地摸索着，抚上苏怜儿同样湿透冰冷的脸颊，拇指笨拙地擦去一滴泪水。
“……对…不住…拖累…你……”，他的声音嘶哑虚弱，但每个字都灌满了难以言喻的歉意和痛楚。这不是对自己无意识行为的事后解释，而是对整个拖累她陷入如此不堪境地的深深愧疚。
苏怜儿的心猛然一抽！这份歉疚，来自一个正在为她承受巨大痛苦的男人！她眼中的泪水汹涌得更厉害，不是恐惧，而是酸涩的怜惜。她紧紧抓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用尽力气摇头，将脸颊更用力地贴上他那滚烫的手心。
“不…是你…救了我…你是我的……”，她哽咽着，那句“恩人”在喉咙里转了个圈，最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直觉冲散。
“…是你…陈璜…活下去…”，她无法说出口的，是他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能抓牢的救赎。
这份超越生死的连接，让她在心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刻，早已离开了那遥不可及的星辰，牢牢地系在了这个为她坠入深渊的男人身上！
终于，漫长而煎熬的一夜过去。
当天蒙蒙亮，雨势渐歇，洞外传来了清晰的搜索呼喝声——援兵到了！
当武安侯府的精锐士兵们发现山洞里紧紧相拥的两人时，苏怜儿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
巨大的安全感涌上，随即是排山倒海的难堪和羞窘！昨夜的一切都是为了求生，是不得已，但身体的记忆如此清晰，肌肤相贴的烙印深入骨髓。而当看到士兵们恭敬地确认陈璜身份时，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天壤之别的身份鸿沟。
她飞快而狼狈地整理着破碎的衣物，试图从那几乎成为一体的拥抱中挣脱出来。
陈璜在被人抬起转移时，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却在迷蒙中，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地、如同本能般紧紧攥住了苏怜儿同样沾满血污和泥水的手，仿佛那是他在黑暗中唯一找到的归途。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苏怜儿浑身剧震，脸颊瞬间红透，却也让她心底最深处，昨夜那燃烧过的火焰，留下了无法熄灭的火种。
回京后，陈璜被送回武安侯府救治，苏怜儿也被顾寒治安排的人接回王府。
那之后的日子，侯府的清晨似乎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
陈璜被送回武安侯府救治，性命虽然无虞，但内心的煎熬远比肩头的箭伤更甚。每当夜深人静，伤口的钝痛尚能忍受，脑海中翻腾的画面却让他如坠深渊。
他清晰地记得山寨囚室里她难以置信的泪眼，记得草席上混合着血腥与情欲的气息，更记得山洞中那为了求生而惊世骇俗、肌肤相亲的每一寸触感。
屈辱、恐惧、愤怒……最终都化为了一种他无法承受的亵渎感和沉重的负罪感。苏怜儿，那是顾大哥心上的人啊！
他陈璜做了什么？他护人不成，反成了加害者之一，虽是无心，虽是被迫，但那既成的事实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巨大的愧疚和对顾寒治的兄弟情谊，像两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陈璜几乎无法喘息。
他不敢、也无颜去面对苏怜儿。白日里去王府探望顾大哥时，总是强装镇定，目光却下意识地在回廊、花丛间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旦捕捉到那抹素淡的身影，他又会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他知道，自己逾矩了。
唯有在王府陷入沉睡的深夜，他才敢披上深色外袍，如同幽灵般隐入王府后花园假山的阴影里，隔着一池莲叶和朦胧的月辉，远远地凝望着苏怜儿居住小院的窗棂。
窗内烛光昏黄，一个纤弱的身影偶尔会在窗前晃动。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唯有眼中翻涌着痛苦、挣扎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灼热的贪念。
他憎恶这怯懦的窥探行为，却又无法克制自己不来，仿佛只有确认她尚在，自己这坠入炼狱的心才能得到一丝虚假的慰藉。
他一遍遍在心中低语：“是我玷污了你……我对不住顾大哥……”，这份痛苦纠结成了他每夜的必修课。
住在王府西厢的苏怜儿，在最初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中平复后，心中关于顾寒治那点仰慕的微光，已在山寨和山洞的经历里彻底熄灭了。
她感念顾王爷的厚待与庇护之恩，但这无关风月。她不再费心去揣测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感，反而清晰地看到了一条天堑——那是身份、地位以及顾寒治心中早已有人的事实所铸就的鸿沟。
她的心，在那些鲜血、滚烫、绝望的瞬间里，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巨大的迁徙。那个不顾性命从山贼头目手下救她，又因药酒差点失控、却在绝境中自残以护她清白，最终在冰冷山洞里与她生死相依的男人——陈璜，才是她心湖中被搅动、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的存在。
她想去看他，担忧他的伤势，却又碍于礼教、身份，以及山寨与山洞之事带来的巨大尴尬，始终未能付诸行动，只能暗自焦心。
对于两人的纠结痛苦，顾寒治全都看在眼里，陈璜这几日魂不守舍、眼神闪烁、频频造访却刻意避开苏怜儿的样子，以及苏怜儿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轻愁和恍惚，都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并非毫无知觉的木偶，最初听闻陈璜舍命救下苏怜儿时，他是真心感激的。
但随后，两个年轻人之间那几乎凝滞的空气、欲言又止的神情，都透着非同寻常的气息。特别是当护卫向他禀报，连续几个夜晚都发现陈世子似乎在小姐院子附近“徘徊”时，顾寒治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证实了。
他心中如明镜。他对苏怜儿，确实只有恩义和一份对善良独立之人的欣赏，绝无男女私情，想到这儿，他又想起了那个一见到自己就下意识躲闪的谢安安。
看着两个彼此有情却又互相折磨、顾虑重重的年轻人，尤其是陈璜那钻牛角尖的愧疚模样，他摇了摇头，心中竟有几分了然与无奈的笑意。
他需要尽快解决朝堂的麻烦，也需要让陈璜放下包袱，全心全意配合自己未来的计划。
于是，在一个午后，当苏怜儿为他送来调配好的安神香时，顾寒治状似无意地提起，语气平淡得像谈论天气：“怜儿姑娘这几日睡得可安稳？昨夜风大，连假山那边都吹得簌簌作响，听护卫说，陈世子似乎昨夜也在那附近……唉，这孩子，伤还没好利索，夜里总也不安生。”
这句话如同投石入湖，在苏怜儿心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夜里来？是来看她？她瞬间明白了这几个夜晚心中那份莫名悸动和窗外若有似无的被注视感从何而来！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颊也微微发烫。原来……他并非完全不想面对她？那痛苦纠结，是否也有一份与她相同的情愫在内？
一个念头瞬间形成。
是夜，月色如水。苏怜儿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早早吹熄烛火。
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素净衣裙，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来到王府后花园连接莲池的曲桥边。她没有隐藏，而是选了桥头月光能照到的一块青石，静静地坐了下来，仿佛在赏月。
她的背脊挺直，目光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扫视着通向此处假山的必经之路，心弦紧绷。
果然，没过多久，假山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石子滚动声。紧接着，那个高大却带着一丝伤后孱弱的身影，如往常一样，在阴影中显形，正要朝她院落的方向张望。
就在陈璜的目光即将转向小院窗户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曲桥上的那个人影！
月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分明，甚至照亮了她望向这里的、闪动着晶莹光芒的眼眸！
陈璜浑身剧震，如同被闪电劈中！他完全没料到会被正主逮个正着！巨大的羞窘和慌乱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就要仓皇逃开，像一只受惊的野兽。
“站住！”一声清亮却带着不易察觉颤抖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陈璜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地上，背对着她，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膛。完了……最害怕面对的场景还是发生了。
苏怜儿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月光追随着她的脚步，也照亮了陈璜紧绷的侧脸和他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双手。
“陈世子，”她的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些，却依旧能听出其中的复杂情绪，“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走？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说，你想看的不是我？”，她鼓起勇气，直接点破了他的行为。
陈璜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充满慌乱和痛苦：“不！不是的！苏姑娘，我……我……”。
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那句“我只是觉得没脸见你”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化为一句，“我只是担心……看看你是否安好……”。
“担心？安好？”，苏怜儿重复着，向前又逼近一步，月光下，她的眼神异常清亮，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陈璜，若你真觉得关心我，为何总是藏在这暗影之中？为何不敢堂堂正正地问一句？我知道你……你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提到“那夜”，陈璜如遭重击，身体摇晃了一下，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自责：“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轻敌未能护你周全在前，是那该死的‘合欢酿’害你……还有山洞里……是我玷污了你！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顾大哥的信任！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呜咽，“我无颜见你，更不配……”
“够了！”苏怜儿突然打断他，声音带上了一丝泣音，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她伸出手，在陈璜愕然睁眼之际，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个动作让她和他都剧烈地震了一下。
“陈璜，看着我！”，苏怜儿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山寨囚室，是你踹翻了那恶人救了我！那山洞里，是你挡在我身前为我中箭，是你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护我突围！也是你，在失去意识时，呓语中还在喊我的名字让我快跑！是你……在山洞里抱着像冰块一样的我，是我，主动贴上去用身体暖你！这份情意，这份生死相托，这份以命相护的牵绊，难道不比你那该死的愧疚来得更真实、更沉重吗？！”
她的泪水终于滑落，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陈璜心上：“至于顾王爷，他是我的恩人，我永远铭记这份恩情！但在他身边，我感受到的是仰望星河的遥不可及，和一道无法跨越的界限！而在山寨和山洞里，在你身边，我感受到的是恐惧、是混乱，但更是安心！是无论多可怕都不会被抛下的承诺！是你一次次用血肉之躯为我筑起的墙！陈璜，你告诉我，经历了这些，我的心，该落在哪里才不是错？”
陈璜彻底呆住了，苏怜儿这剖白心迹的话语如同惊雷，劈开了他心中沉重的阴霾。她的泪水，她的质问，她抓着他不放的手心传来的温度，这一切都强烈地冲击着他。
“我……我没有顾大哥好……”，陈璜喃喃道，语气却不再是绝望的否认，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带着一丝卑微希望的试探。
苏怜儿用力握紧他的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少女的羞涩：“你就是你！你是陈璜！是那个为我跳入炼狱，又在炼狱中拼命护住我的陈璜！我不在乎顾王爷如何想——回京后，我早已对他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我只知道...”。
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却带着磐石般的决心，“从今往后，我只想与你堂堂正正地走在一起！管他什么世俗流言，管他什么身份差距！如果你也……如果你心里有我……”。
她勇敢地迎视着他震惊、复杂、最终翻涌出狂喜光芒的眼眸，“那就别再躲了，别再只敢在夜里偷看。”
她的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陈璜心中那沉重的负疚和对顾寒治的兄弟情义，在苏怜儿如此清晰、如此炽烈的告白面前，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
他对她的情意，早已超越生死，超越了一切藩篱；而对顾大哥，这份兄弟之情不会变，但苏怜儿的心意已决，他亦无需再背负那“横刀夺爱”的枷锁！
巨大的喜悦和劫后余生般的轻松瞬间涌遍了陈璜的四肢百骸。他反手用力、紧紧地回握住了苏怜儿的手，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怜儿……”，他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是我蠢！是我糊涂！害你受苦，也害自己钻了牛角尖！从今往后，天上地下，刀山火海，我陈璜都陪你！堂堂正正，绝不退缩！”。
他凝望着她月光下沾着泪珠却明亮无比的眼眸，郑重承诺，“我这就去向顾大哥说明一切！请求他的谅解和……他的成全！我要堂堂正正娶你！”
月光映照下，曲桥畔，两颗饱经磨难的心紧紧相贴，所有过往的阴影在此时被照亮、被驱散。这份在鲜血与绝境中涅槃而生的情意，终于在此刻拨云见月，决心一起走向充满荆棘却也必然光芒万丈的未来。
次日，两人羞涩的出现在顾寒治面前时，顾寒治也只是轻笑一声，开门见山：“你们两情相悦，是好事。不必顾虑于我，我对怜儿姑娘，始终只有报答之恩。”
他看着二人欣慰又愧疚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和算计，“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倒有一件大事，或需借你们这桩喜事成局。”
陈璜和苏怜儿面面相觑。
顾寒治缓缓道出计划：“太后那边急于用联姻牵制于我。此时，若世子你与怜儿姑娘高调定亲甚至尽快完婚，一则全你们心愿，二则可转移部分视线，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我痛失所‘爱’或失了拉拢恩人的途径，更利于他们自以为有机可乘、提前发动。我会在你们的婚礼上，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说罢，他又看向苏怜儿，“怜儿姑娘，此举稍许委屈你们，婚礼可能藏凶险，可愿配合演这出戏？”又看向陈璜，“世子，你可有胆量娶亲之时，顺带为朝廷除害？”
陈璜豪气顿生，一拍桌子：“有何不敢？！既能娶怜儿，又能为大哥分忧，为国效力，一举三得！就这么办！怜儿，你怕不怕？”
苏怜儿紧紧握住陈璜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信任：“我不怕。只要能帮到顾大哥，能和你堂堂正正在一起，赴汤蹈火我都愿！”
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回报帮助过自己的人。
三人定下盟约，共谋此局。武安侯府世子与顾王爷救命恩人的盛大婚典紧锣密鼓筹备，一时间京中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