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
白城地处东北,现下入秋,夜幕时分,不说城中百姓,就连守城的士兵盔甲下也都换上了厚袍。
城门楼上,值守的三四大汉一个个立得笔直,口中却在闲谈,张口闭口间哈出如烟的雾气,转瞬又消失在空气中。
“诶,这天儿越来越冷,晚上值守可要受老罪喽!”
“可不是说嘛!也不给涨个军饷”
“人家城主在府中温香软玉抱入怀,我们在这里夜夜都喝西北风!人比人,气死人啊!”一个彪形大汉插嘴不忿道。
队伍中间的高瘦士兵听见彪形大汉这样说,冷斥一声:“那下辈子你可要投个好胎,投到人城主府去!”
开起话头的士兵赶忙接到:“可千万别,再摊上城主那样的爹,还不如让我在这里喝西北风呢!”
其余人无不是点头附议,满脸赞同。
白城现任城主在政绩上来说无功但也无过,所以他们这些城中百姓倒也没什么好不忿的。
可对白家人来说,委实算不得一个好丈夫,更不算个好父亲。
至于城主府那些腌臜事儿,白城的百姓就没有哪家不再茶余饭后跟着唏嘘几句的。
“二公子还好些,自小有大夫人护着平安长大,可怜的是大公子,自小在外流浪,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回到城主府,又经历了那样一档子事儿,之后又直接被送进了深山里,岂止一个惨字了得啊!”
“谁说不是呢,这么多年也没见大公子回来,也不知道……”
彪形大汉话还没讲完,就被那个瘦高士兵打断:“你们看,是不是有人正骑马过来?”
旷野上,一人乘着夜色,披星戴月,驾马而来,冷风吹拂起白色长袍,伴着黑色马鬃在风中猎猎飞舞,几息之间便行到了城门口。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架刀将人拦下,迎上前去:“何人夜半入城?”
白城戒备并不森严,偶有商人在夜半赶车入城,士兵只要盘问清楚来历,检查过文书,就可以将人放进城。
马上的白筠若并未多说,从怀中掏出令牌给盘问士兵看。
他赶了一日夜的路,虽已提前让飞信使送信给白玮德,但自觉那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一封信威胁不住他。
士兵细看令牌,神色一凌,赶紧躬身半跪行礼:“大公子!”其余人见此也都跟着跪下。
“速开城门”白筠若让众人起身后道。
“开城门!”
伴随音落,厚重的城门被缓慢推开,白筠若收起令牌后驾马入城。
城楼之上
“那是?大公子?”原本闲谈的几人从震惊中回神,几目相对皆是讶异。
“他从山上下来了?”
“五年都不见回来,怎么突然半夜入城?”
瘦高士兵看着城内已渐远去的人马,垂首思索片刻后对几个兄弟低声道:“半夜赶马入城,想必是城主府出事了!”
几个士兵闻言,对视后冷下表情纷纷沉住了声。
城主府门前,白筠若翻身下马,跨过几层台阶后叩响了禁闭的红木大门。
须臾间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脚步声,随后大门从里侧打开,城主府的管事徐邑迎了出来。
“大公子!”看见门外的人徐邑并未展现惊讶,行礼后侧身将人请进门。
城主府内,巡夜的侍卫队伍纵横交错的穿行在各条大小道路,给原本看起来清雅闲适的府邸添了分肃穆。
徐邑与白筠若脚下步伐皆是不慢,目的明确的穿过几进长廊朝着府中最大那处庭院走去。
城主府建成时间久远堪比白城建城时间,经历上百年或昌盛或战火的洗礼依旧傲然矗立于白城中心,而白玮德作为城主,便居于府中位置最好的竹园。
步行半晌,二人出现在竹园西厅的园门外,还不等跨进外围的院门便远远听见女子们娇笑打闹的声音。
白筠若止步问身后徐邑:“城主突然要送湘君入京,可是有人给他说了什么?”
徐邑恭敬作答:“在下不知,不过,城主新迎进门的宋姨娘曾和姑娘起过争执。”
白筠若冷哼一声跨步进了院子,携徐邑循着出声的地方而去。
五年不见,他那位‘好’父亲还是一样的不长进!
彼时竹园的西厅中,一个仅身着白色里衣,眼蒙粉纱的中年男人正张开双臂朝着自己周围娇笑的女人们猛扑过去。
身着薄纱的女子们霎时躲开,继续娇喝勾引,声声低笑、撩抚,将人的心旋儿挠得直痒痒。
中年男人一击不成也不灰心,正要继续下一轮围捕时,忽地听见厅门口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咳。
白筠若正立于厅门前,浓郁刺鼻的女人香扑面而来,熏得人几近作呕。
见厅中蒙眼那人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声音,白筠若向后退开几步,站在风口空气能够对流的位置上。
中年男人狐疑地拉下蒙着眼睛的粉色薄纱循声看去,只见一白衣少年背靠夜幕星辰,笔直立于院中。
月白衣袍被秋夜冷风微微吹起袍角,应和着那清贵无暇的极致容貌,仿若是九重天的神君悄然落于人间。
厅中已然安静下来的女子们见此一幕皆是吸了口气,无不在暗叹一男子竟堪有倾世之容。
反观屋内的中年男人却并非如此,他愣着,面上竟逐渐漫上慌张。
忽略一室狼藉,白筠若眸光定在厅中的白玮德身上,眼中氤氲着寒意:“城主大人,烦请正厅说话”薄唇微张,话毕转身离开。
他并不想看这幅活色生香图,但若是差人来叫,怕是到明日也等不来人!
白玮德看着白筠若离开的身影,猛咽了口唾沫,手中攥着的薄纱滑落在地。
一粉裙女子见状,缓步到白玮德身前,柔声询问:“城主,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啊,怎敢夜半前来烦扰您?”
白玮德掀开正要向自己身上倚的女人,瞪了人一眼,提步离开西厅。
他决计不会承认,竟有那么一刹,会对自己的儿子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正厅
白筠若已在下首的圈椅坐定,徐邑上过茶后已经悄然退下,偌大的厅堂,寂静无声。
不多时,白玮德穿戴整齐身至正厅门口,刚准备跨进门却下意识停住步子,低头抚了抚带着褶皱的衣领后才又继续抬步,昂首阔步的略过白筠若坐在上首的红木圈椅中。
其间,白筠若仅在人进来时扫了一眼,随后便低头饮茶,不再搭理。
“此次回来,有何事啊?”白玮德清清嗓子,问道。
白筠若放下茶盏,缓缓抬眼看向上首那位他名义上的父亲:“既已收到我的传信,何必装得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平淡又透着冷意的声音入耳,激得白玮德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不显,貌似轻松地朗声道:“此事你们不必多虑,我是要送湘君进宫享福的!”
“享福?”白筠若口中嗫嚅这二字,面色阴沉地起身,缓步走向那大言不惭的人。
“你想做甚?”白玮德见情况不对,也‘噌’地站起身,目带警惕,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道:“难道我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做不得主吗?”
那边话落,白筠若已逼近衣冠楚楚的白玮德,对于他的一番言辞启唇厉声反斥:“你就是做不得!”
说完的呼吸间,手已不着痕迹至白玮德肩膀处,一根银针悄然抵上人脖颈间的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