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大概也是不想叫沈婳的,但谁让他娶了一个庶出、外室当续弦。
乔絮是那种内敛腼腆的小女人,哪怕嫁给沈濯多年也没养出脾气,平日里也不愿意出门应酬,到了沈家一众族人面前,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主要是大伯奶奶瞧不上她,那些妯娌也看不起她的出身。
沈濯不得已只能每次都把沈婳叫去。
沈婳这个女儿叛逆,但无奈美貌、大方、会说话,把一众长辈哄得服服帖帖得。
兄弟跟前他立得住,但女眷那边,只能靠沈婳。
以前......沈婳是很愿意去的。
她厌恨父亲和乔絮,外祖家又离得远,她希望有人能为自己撑腰,希望得到长辈的爱护。
所以她会讨好卖乖,通过那些人来维持自己在沈家的地位。
曾经她也得意洋洋,仗着她们的夸赞,在乔絮面前耀武扬威。
可现在的她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些人不是真心夸赞她,只是想通过夸赞她来给乔絮这个外室上位、没有背景,但以后却会成为晋国公夫人的好命女子难堪,而那些把她夸得天花乱坠的话语,何尝不是一场捧杀?
她越是和沈濯、乔絮对着干,她们越是开心满意。
所以,沈婳在他们眼里,跟乔絮是一样的,都是笑话。
男人之间,是叔伯兄弟,同宗同族,有血脉作为连接的纽带,血脉同宗,利益与共。
但女眷却来自不同的家族,生下的女儿又将去往不同的家族。
所以女眷之间更多的是攀比、碾压、鄙视、嘲笑。
如果家族中出现一个身份地位上不得台面的,自然是抱团嘲笑。
说到底,现在这个局面都是沈濯造成的。
他害死了妻子,让沈婳成为了半个孤儿;他养乔絮为外室已经是道德问题,他却还让外室为妻,登堂入室。
还有乔絮生下的女儿,一样在乔家抬不起头。
他这个一家之主,害了四个女子的人生。
可他在沈家如鱼得水,往后依旧高官厚禄、身份尊贵,女子的痛苦他不会感受到分毫。
真是,想想都令人不爽啊。
沈婳那深深嫌恶的目光太过浓烈,沈濯想感觉不到都不行。
沈濯怒了:“你这什么眼神?”
沈婳直言:“看人渣的眼神。”
沈濯:“你怎么跟老子说话的?”
沈婳:“那我不去了。”
沈濯:“......”
好气,好想说爱去不去,可看着身旁的妻子,再看所在妻子身后明显怕生的女儿。
深吸口气,他忍。
“都出门了做什么妖?上车!”
一共五个人,两辆马车。
他们四人一辆,沈婳单独一辆。
乔絮试探的把女儿往沈婳那边推:“苗苗,你不是一直想跟姐姐一起吗?你问问姐姐可不可以?”
沈穗,乳名苗苗。
沈穗不敢动,但沈骁却不管,一听说可以跟姐姐一起,直接扑过去就想抱沈婳的腿。
可惜沈婳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提起来,凌空丢给沈濯:“看好你的儿子!”
沈濯:“这是你弟弟。”
沈婳:“我娘亲没给我生多余的弟弟。”
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脸色,直接上了马车。
片刻后,马车启动,沈濯坐到了沈婳的马车里。
沈婳想赶,但沈濯那架势不像是能被赶走的。
他也有气,坐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开口。
“沈婳,你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就要成亲,也该学会识大体才是。”
“你乔姨对你足够容忍,这么多年看你脸色,也该够了,你不能欺人太甚。”
沈婳掀开眸子睨着他,好不掩饰的讥讽:“你凭什么觉得我的脸色是摆给她看的?”
沈濯没想到她会这么反问:“你什么意思?”
沈婳盯着他:“我从始至终厌恶的人只有你一个,她算什么东西,值得我针对?”
沈濯气得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我是你爹!”
沈婳:“所以你更可恨。”
沈濯:“......”
沈濯很气,越想越气不过,今天非要跟她掰扯清楚。
“老子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了?”
沈婳反问:“你哪儿对得起了?”
沈濯怒问:“你吃的穿的用的,那样不是老子给你的?”
沈婳嗤笑:“你怎么不说住的?除了房子是你的,我的吃穿用度,娘亲在世的时候我不清楚,但娘亲死后你娶了乔絮,我吃穿用度一分没从中公拿,都是静姨在管,用的是我娘亲的嫁妆!”
沈濯愣住,显然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一点,府上有管家,有当家夫人,他忙着当官应酬,哪儿有空管女儿的吃穿。
他以为这些乔絮在管的。
“我......这不可能,你乔姨......”
沈婳就看着他,等他狡辩。
沈濯见她这幅神态,就知道她没说谎。
“这是我疏忽,可你要开口,当爹的不可能不管你,何至于让你恨我?”
沈婳冷笑:“沈大人还真是健忘,前不久为了裴砚礼差点儿打死我,这就不记得了?”
沈濯:“你推人到水塘里还有理了?”
沈婳:“他害死我娘,我推他怎么了?”
沈濯:“当年他救了你!”
沈婳:“如果不是他,杀手不会来,我娘不会死,我也不需要他救!”
沈濯沉默,无声的看着沈婳,良久才道:“所以,你是因为你娘亲恨我。”
不然呢?
沈濯:“你娘亲的死我也很心痛......”
沈婳打断他:“养着外室,抱着乔絮心痛吗?”
沈濯脸色瞬间黑了,然而沈婳却丝毫不打算放过他:“你救了裴砚礼藏起来,为什么不藏在乔絮哪里?非要藏到家里,把杀手引到家里来,你是不是就是看准我娘亲不会不管裴砚礼,想要借那些杀手害死我娘亲给乔絮让位!?”
“啪!”
沈濯骤然出手,一耳光狠狠的打在沈婳脸上。
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鸣。
沈婳反应过来的瞬间朝沈濯扑过去,一把将他从马车推出去。
沈濯直接从马车滚出去摔在地上,震怒的爬起来,却看到趴在马车边缘,满眼含恨盯着他的沈婳。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女儿看父亲该有的神情,而是猛兽见血后的恨不得将猎物撕碎的嗜血可怕。
沈濯浑身的血液都凉了,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沈婳是真的恨他。
非常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