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咸腥海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袁其修周身每一个毛孔!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掼向无底的深渊!耳边是沉闷的、隔绝了所有喧嚣的轰鸣,眼前是急速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点来自迪拜海岸线的迷离灯火。
意识在坠入深海的瞬间被剧痛和窒息撕扯得支离破碎。左臂极泉穴深处,那枚幽蓝的金针如同被唤醒的万载玄冰,疯狂地释放着冻结一切的阴寒!木子荷的寒毒在冰冷海水的刺激下,如同获得了养分的毒藤,沿着被沧溟劲强行撕裂的经络缝隙,更加凶猛地蔓延、侵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骨髓深处的剧痛,每一次试图呼吸,涌入鼻腔和肺叶的都是更加冰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的海水!
“呃……咕噜噜……”气泡混合着血沫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迅速消散在幽暗的海水里。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沉重。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如同厚重的铅块,要将他的意识彻底碾碎。手腕上,那半颗深嵌皮肉的红珊瑚珠子,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自行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凝血般的光泽,灼烫着麻木的皮肤,也灼烧着他残存的意志。
帆船酒店的突袭……香料仓库的搏斗与禁锢……白展鹏那瞬间的“瞳孔地震”和冰冷的押送……还有白玉儿在机场廊桥上那绝望崩溃的眼神……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濒临熄灭的意识中疯狂闪现、旋转!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在冰冷的死亡之海里顽强地燃烧!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血债未偿!真相未明!母亲的遗物……木家的根……还有那串红珊瑚背后,被师父莫七姑用血衣揭露的、颠覆一切的过往!
“沧……溟……”一个无声的嘶吼在他灵魂深处炸开!被寒毒和金针死死压制的力量,在这极致的生死边缘,在这冰冷的海水刺激下,如同沉睡的怒龙被彻底惊醒!丹田深处那冰封的“怒海”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咆哮!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淡蓝色气芒,猛地从袁其修周身毛孔中透出!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源自亘古深海的磅礴意志!沧溟劲!遇水则强!这源自深海之渊的古老力量,在这片冰冷的海水中,终于寻到了一丝喘息和共鸣!
气芒透体的瞬间,那疯狂蔓延的寒毒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侵袭的速度骤然一滞!袁其修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涣散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艰难聚焦!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如同两股绞紧的钢索,硬生生将濒临崩溃的意识从深渊边缘拽了回来!
他强行扭动僵硬的身体,试图向上浮去!但左臂的麻痹和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划水都如同在撕裂自己的筋肉!下沉的速度只是略微减缓。
就在此时!
“嗖!嗖!嗖!”
几道尖锐的、撕裂水流的厉啸,如同死神的低语,从头顶上方幽暗的海水中急速袭来!带着浓烈的杀机!
袁其修瞳孔骤缩!强行凝聚残存的沧溟劲气,在身周形成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透明的淡蓝色水盾!
“噗!噗噗!”
三枚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形如鱼叉的合金弩箭,狠狠撞在水盾之上!强大的动能瞬间将本就稀薄的水盾撕开!残余的力量依旧带着恐怖的穿透力,狠狠扎向袁其修的头颅、心脏和腹部!
千钧一发!袁其修凭借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身体在水中猛地一拧!如同被激流冲撞的游鱼!
“嗤啦!”“噗!”
一枚弩箭擦着他的肩胛飞过,带起一串血珠!另一枚深深扎入他右臂外侧的肌肉!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第三枚则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消失在深海的黑暗中!
鲜血瞬间在海水中晕染开来,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
袁其修猛地抬头!透过浑浊的血水和幽暗的光线,他看到了!
三个穿着黑色紧身潜水服、背负着小型压缩气瓶的身影,如同三条巨大的、致命的黑鱼,正无声无息地从上方不同角度包抄而下!他们手中端着特制的、能在水下发射的强弩,弩箭在潜水头盔内置的微光夜视仪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为首一人,头盔面罩下,一双眼睛如同冰封的毒蛇,死死锁定了他!正是白展鹏派来“护送”他上飞机、实则负责“处理”后事的武盟精锐之一!他们竟一路追踪至此,要在这深海之中,彻底了结!
“杀!”一个无声的手势在水中传递。
三支强弩再次抬起,冰冷的弩箭在幽暗中蓄势待发!
绝境!真正的绝境!重伤、寒毒、海水窒息、强敌环伺!袁其修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狠戾!他不再试图上浮,反而借着中箭的冲击力,身体猛地向下方更幽暗、更崎岖的海床坠去!
“嗖嗖嗖!”致命的弩箭再次撕裂水流,追射而来!
袁其修强忍着剧痛,仅存的右臂在水中疯狂划动,带动身体做出极其狼狈却有效的规避动作!他如同一条受伤的鲨鱼,利用海床上嶙峋的珊瑚礁和巨大的礁石作为掩体,拼命闪躲!
“噗!”又一枚弩箭深深扎入他左腿外侧!鲜血喷涌!
冰冷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视线开始模糊!沧溟劲那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弱气芒,在寒毒和重伤的双重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不能倒下!绝不能!
他猛地扑向一块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的珊瑚礁后方!身体重重撞在坚硬的礁石上,震得他眼前发黑!他背靠着冰冷的珊瑚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窒息感。透过珊瑚礁的缝隙,他能看到那三个黑影如同索命的幽灵,正无声地、呈扇形包抄过来!手中的强弩再次对准了他藏身的位置!避无可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的左手,那只被金针寒毒侵蚀、近乎完全麻痹的手,在身体撞上礁石的瞬间,似乎触碰到了礁石底部某个凹陷处!指尖传来一种极其突兀的、非礁石本身的冰凉、光滑的触感!像是一块……玉?!
袁其修濒临涣散的意识猛地一凛!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麻痹的左手狠狠探入那个礁石凹陷处!五指猛地收紧!
抓住了!
入手冰凉、圆润,带着海水也冲刷不掉的温润油脂感。大小如鸽卵,似乎……缺了一半?边缘带着断裂的茬口,触手生温,竟隐隐驱散了一丝左臂的阴寒!
这是……什么东西?!
来不及细想!上方三个杀手的包围圈已经形成!三支冰冷的弩箭,在幽暗的海水中,如同死神的瞳孔,锁定了礁石后的他!
“沧溟……劲……给我……爆!!!”
袁其修目眦欲裂!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所有残存的生命力!连同手中那半枚冰凉玉扣带来的奇异暖意!在这一刻,被他全部点燃!化作最后一声无声的、灵魂深处的咆哮!他不再压制丹田深处那被寒毒侵蚀、濒临暴走的沧溟劲!反而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把,狠狠引爆了那狂暴的力量!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失控的淡蓝色气劲,以袁其修的身体为中心,猛地炸开!不再是之前护体的气墙,而是如同深海中引爆的炸弹!狂暴的气劲裹挟着海水,形成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撞向他背靠的巨大珊瑚礁!
“咔嚓!轰隆隆——!”
那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月、坚硬无比的巨大珊瑚礁屏风,在这股失控的自毁性力量冲击下,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崩裂、坍塌!无数巨大的珊瑚碎块和礁石,如同被激怒的海神投掷的巨石,带着万钧之力,朝着上方包抄而来的三个杀手狠狠砸去!
海水瞬间变得一片浑浊!视野完全被翻滚的泥沙和崩碎的珊瑚遮蔽!
“呃!”“咕噜噜!”
上方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哼和混乱的水泡声!显然,这突如其来的礁石崩塌,完全打乱了杀手的节奏,甚至可能有人被巨大的珊瑚块砸中!
袁其修在引爆沧溟劲的瞬间,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本就重伤的脏腑如同被撕裂!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块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海水!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狂暴的海流裹挟着,彻底沉向无边的黑暗深渊。只有那只紧握着半枚冰凉玉扣的左手,五指如同焊死般,依旧死死地、僵硬地紧攥着,仿佛那是连接着阳间与阴间的唯一信物……
波斯湾东南部,靠近阿曼湾的古老渔村——哈伊马角。
这里没有迪拜的摩天大厦和纸醉金迷,只有低矮的土黄色泥砖房屋,蜿蜒狭窄的巷道,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咸腥的海风和晒干的鱼获气息。破旧的木质渔船随着潮汐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咸涩的海风凝固,流淌得格外缓慢。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海天相接处只有一抹极其微弱的、泛着青灰色的光。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布满黑色礁石的简陋码头。
老哈桑佝偻着背,像一株被海风雕琢了千年的老珊瑚。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阿拉伯长袍(Dishdasha),赤着双脚,脚掌如同老树的根须,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皲裂的口子。他的脸黝黑粗糙,如同被海水和烈日反复鞣制的皮革,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与大海搏斗的无数个日夜。唯有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依旧锐利得像盘旋在波斯湾上空的海鹰,在黎明前的微光中,警惕地扫视着起伏的海面。
他是村里最后的“海语者”,传说中能与大海沟通的老人。年轻时,他是最好的采珠人,能潜入数十米深的海底,在凶险的珊瑚礁丛中,为富商巨贾寻找最珍贵的天然珍珠。如今老了,体力大不如前,只能在近海碰碰运气,采些寻常贝类,或者捡拾一些被海浪冲上岸的、或许有用的“海货”,换取微薄的生活所需。
今天,老哈桑的运气似乎格外差。他在熟悉的海域潜了几次,收获寥寥,只摸到几个空贝壳和几块颜色暗淡的珊瑚碎片。他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浑浊的老眼望向东方那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准备返航。
就在他调转破旧的小舢板,准备划向岸边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海面上,似乎漂浮着一个……人形的物体?!
老哈桑浑浊的眼睛猛地眯起!他用力眨了眨眼,确定不是幻觉。那物体随着海浪起伏,像一截被抛弃的浮木。
是遇难者?还是……海神的祭品?
老哈桑没有丝毫犹豫。他调转船头,用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臂,奋力划动船桨,朝着那个漂浮物快速靠近。
距离拉近。老哈桑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穿着深色、早已被海水浸透破烂的外套(依稀能看出中式立领的轮廓)。他脸朝下漂浮着,黑发如同海藻般散开,随着海浪起伏。露在水面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毫无生气。
死了?
老哈桑心中叹息一声。在这片海域,他见过太多被大海吞噬的生命。他划得更近些,准备将尸体拖上船,带回岸边交给村里的长老处理。
小舢板靠近了漂浮的男人。老哈桑伸出枯瘦的手,抓住了男人冰冷僵硬的手臂,试图将他翻过来。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男人手臂皮肤的瞬间!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呻吟,竟从那个“尸体”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老哈桑枯树般的手臂猛地一震!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还活着?!在这冰冷的海水里漂浮了不知多久,竟然还有一口气?!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男人沉重的身体连拖带拽地弄上了他那条破旧的小舢板。舢板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差点倾覆。
男人躺在狭小的船舱里,浑身湿透冰冷,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脸色青灰,嘴唇乌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左臂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肩胛和右臂外侧、左腿外侧,几处狰狞的伤口被海水泡得发白翻卷,虽然不再流血,却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后颈和左臂内侧,几处极其细微的针孔周围,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泽,如同被冻伤的脉络,在黎明的微光下格外刺眼。
老哈桑粗糙的手指迅速搭上男人的脖颈动脉。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冰冷得吓人。他又掰开男人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涣散无光。
“安拉在上……”老哈桑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势……太恐怖了!这人能撑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他立刻扯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湿透的长袍,胡乱地盖在男人身上,试图保留一点微不足道的体温。然后他抓起船桨,用尽毕生的力气,疯狂地划向岸边!破旧的小舢板如同离弦之箭,在泛着青灰色晨光的海面上,犁开一道白色的水线。
快!再快一点!与死神赛跑!
当第一缕金色的晨曦终于刺破云层,洒在哈伊马角渔村低矮的屋顶上时,老哈桑的小舢板也终于冲上了布满碎贝壳的简陋沙滩。
“来人!快来人啊!”老哈桑嘶哑的呼喊打破了渔村黎明的宁静。
几个早起的渔民闻声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舢板里那个如同从地狱里捞出来的男人时,都惊得倒吸冷气。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男人抬下船。他的身体冰冷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哈桑老爹,这……这人怕是……”一个年轻渔民看着男人青灰的脸色和诡异的伤口,摇了摇头。
“闭嘴!”老哈桑厉声喝道,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如鹰,“还有气!抬到我屋里去!快!”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道。在这小小的渔村,老哈桑的“海语者”身份和丰富的经验,让他拥有着超然的地位。
众人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将男人抬向老哈桑那间靠近海边、低矮破旧的泥砖小屋。
小屋极其简陋,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和海风带来的咸涩气息。墙壁上挂着一些风干的渔网和奇形怪状的贝壳。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地,铺着几张磨损严重的草席。
男人被平放在一张相对干净的草席上。老哈桑顾不上喘息,立刻翻出他珍藏的、用海豹油和多种草药熬制的黑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男人那些狰狞的外伤上。又从一个粗糙的陶罐里倒出些温热的、散发着浓烈辛辣气味的草药汤汁,试图撬开男人的牙关灌下去。
然而,男人的牙关咬得死紧,如同焊死的铁闸。汤汁顺着嘴角流下,根本无法灌入。
老哈桑眉头紧锁。他看出男人真正的致命伤并非那些皮开肉绽的外伤,而是体内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和混乱的气息!那股幽蓝色的脉络……是某种极其歹毒的寒毒!还有那微弱却异常紊乱的心跳……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透支过,又遭到了可怕的反噬!
他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男人的手腕脉搏,闭目凝神,试图感受那如同游丝般的气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男人的左手。
那只手,即使在昏迷中,依旧死死地攥着!五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僵硬变形!仿佛握着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老哈桑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是什么东西,让他在濒死之际,依旧如此执着?
他小心翼翼地、用上了一些力道,才将男人那只冰冷僵硬的手掌,极其艰难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
掌心,赫然躺着半枚……玉扣。
玉质温润,细腻如凝脂,在透过简陋窗户射入的晨曦中,流转着油脂般柔和内敛的光泽。那是顶级的羊脂白玉。玉扣的形状原本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平安扣,如今却从中断裂,只留下这残缺的一半。断裂的边缘并不平滑,带着参差的茬口,仿佛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崩断。在断裂面的最中心,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斑点,如同凝固的血泪,深深沁入了玉质的纹理深处。
老哈桑枯槁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半枚温润的玉扣。冰凉,却又隐隐透着一种奇异的暖意。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玉扣断裂面中心那一点深褐色的沁色,浑浊的老眼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埋了太久太久、几乎被遗忘的……恐惧!
这玉质……这沁色……这断裂的茬口……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每一道沟壑都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他死死盯着草席上那个昏迷不醒、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高大男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封锁!
“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