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冬季里的一天地点:S市远方大厦,《一个女人的一生》剧组
【第一场】
一个背影,穿着蓝白的条纹睡衣的迎娣,长发凌乱,上面还打了好几个结。正站在阳台的台子上,准备一跃而下。
突然,身后的床上响起了婴儿的哭声。迎娣默默地转过了头,双眼无神,面色铁青,嘴唇苍白而干裂。
她看扫了一眼凌乱的房间——掉在了地上的床单和被子,床头断裂的金色相框,它的另一半和床单、被子在地上做伴。床头桌上摆放着撕裂开的婚纱照。
床对面悬挂着一个液晶电视,电视上方的墙壁染上了红色的污渍,显得格外刺眼。地上是倒得到处都是的红酒,和一个破碎的红酒瓶。
迎娣一脸绝望地转回了头。
婴儿在啼哭中忽然叫了一声:
“妈……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她的背后一阵僵直。沉默了一阵,左手撑住阳台,右腿开始往地上迈。
***
因为季如莲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广告模特,所以她的戏份不是很靠前,前面也有一两个女星已经结束过拍摄,按理说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但是许多旁边的摄影和场务们看到季如莲所演的这一幕,仍是紧张地屏住呼吸——可能是由于角色和个人的反差实在太大了。
季如莲刚进剧组的时候,大家看着她身穿带围领的白色毛绒大衣,配深蓝牛仔裤加棕色短靴,头发俏皮地扎成丸子头,一副封面模特的模样。
再加上洗发水广告投放在S市的频道,而这部剧也正是在S市进行拍摄,大多数人都看过季如莲的广告,“小月”清纯可人的美丽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化妆师在为她化妆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因为像她们这样走偶像路线的模特都很在意呈现在屏幕上的长相,但季如莲饰演的迎娣第一幕就是因自己的命运而走投无路、心灰意冷,所以势必是一个憔悴、凌乱的形象。
谁知道季如莲看到镜子里面的化妆师有些犹豫,轻轻地皱着眉头,就卸了妆,把自己的头发胡乱抓了几下,然后坐在椅子上,微笑着告诉化妆师:“按照人物的设定尽力给我化吧,我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只要能尽力地贴近这个角色就行。”
化妆师见她这样,就放宽了心,专心地为她化妆。
这才有了大家看到她的巨大反差而震撼的那一幕。
结束了这场戏,导演宁小玉忍不住拍手,大声地喊了声:“好!”旁边也马上有几个年轻女孩围上季如莲,唧唧哇哇地称赞她的这场戏。
季如莲微笑着接受了大家的赞美,然后默默地找到了一块小凳子,找了个墙角坐着,平复心情,看剧本,等自己的下一场戏。
这一幕刚好落在了导演宁小玉的眼里。宁小玉心里暗赞道:挺有潜力的女孩子,难得这么年轻就放得下偶像包袱,也沉得住气。
坐在凳子上的季如莲则看完了下一场戏的剧本之后,就细细地回想刚才的经过:在演刚才那一幕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不在片场,也不再是季如莲,顾不上自己什么时候要有怎样的表情,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真的在迎娣的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名为“入戏“的感觉。所以她反复地琢磨,想要琢磨出其中的门道。
正当她细细想着的时候,宁导演过来招呼她过去演戏:“准备了啊,准备了啊!”
于是季如莲回过神,向角色的站位走过去。
“Action!”
【第二场】
“啪嗒,啪嗒……”迎娣的腿一伸到窗外就被淅淅沥沥的雨打湿,她不自觉地向歪望去。乌云密布的天下着大粒大粒的雨,为平时多彩的世界都盖上了一层灰色的阴霾。小区楼下的石板路也从浅灰色被打湿成了深灰色。
雨下得颇大,正是学生放学的时间,几个父母领着他们的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雨下得很大,父母在尽量避免自己的孩子被淋到:年纪稍小的,父母就抱了起来;年纪稍大的,父母就把那把本来就已经挺大的伞还是尽力地朝自己的孩子倾斜,不在意自己是否淋到。
迎娣抿了抿嘴,眼睛里面夹杂着一丝悲苦的愁绪:女儿从生出来就被丈夫和婆婆嫌弃,如果以后下雨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接她呢?如果将来,她的父亲娶了新的媳妇,那么女儿又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
想到这里,饰演迎娣季如莲不知道怎么的,蓦地想起了一个和角色毫不相干的人——哪个十几年前抛弃自己,从未再见过自己的母亲。
迎娣瘫坐在阳台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摧心裂胆的痛哭。
她哭得毫无形象,好像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只有她和她悲惨的命运。
先是嚎啕痛哭,哭得脱力后,迎娣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闷声哭,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然后她回去哄好床上那个与她同样痛苦多时的小女儿,轻轻地把女儿抱在怀里,站起来轻微地掂着女儿,拍着她的后背,头发虽然早已凌乱不堪,但是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小声告诉自己和女儿:“要好好活着,要好好活着……”
孩子逐渐在母亲温柔地怀抱中再次安静睡去。
***
如果一场戏演好了是偶然,如果一天的两场戏都一遍过,那确实是有点厉害了。
这场戏结束之后,片场里有一些人给了季如莲热烈的掌声,有一些人眼眶红了,含着泪,有一些人闷闷地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到这里,季如莲已经拍完了当天的戏,于是默默地换好衣服,收拾头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如莲姐再见!”“莲莲再见!”“下次拍戏见!”她刚收拾好,身边就有好几个道别声。
抬起头,看见是剧组里面的工作人员热情的笑脸。导演宁小玉正在看刚才拍摄的内容,肯定地朝她点点头,也摇了摇手:“如莲,下次见!”
和上次总是被贬低不同,季如莲感到自己真正地被一个剧组接纳,她欣慰于付出有了回报,那份喜悦从胸口散出了一丝暖意,但是有些入戏,所以内心仍沉浸在那份忧伤中,只能努力地做出了微笑,朝大家招了招手:“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