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一路停,隔一会便要点一点人数,这样吵吵嚷嚷着,最终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绵长玉阶蔓延至峰顶,两侧护山石兽在隐去的日光下威严耸立,玉柱门上雕琢的“晨曦峰”三个字熠熠生辉。
万千灵鸟盘旋在天际,长剑停滞在空中,阶梯相接,身着各异服装的少年从四面八方汇拢,齐聚于此。
温悯越过人群往前走去,寻找着雾明阁和天剑阁的人。
刚走出两步,只听人群惊叫起来,温悯一回头,一只巨大的灵鸟撞断了几根枝桠,噼里啪啦屁滚尿流地往大门撞过来。四周飞鸟灵兽受到惊吓慌乱逃窜,撞倒了旁边的人,一时间鸡飞狗跳。
温悯来不及头疼,连忙用红线制住灵鸟。
那鸟扑腾几下变小了,恹恹地伏在温悯脚边。
站在鸟上的一众紫衣少年四仰八叉摔了一地,一边在众人目光中仓惶爬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不忘给温悯行礼。
“怎么又弄成这样,”温悯皱起眉,“掌门呢?”
“回阁主,刚刚……呕……刚刚小青鸟看见了条蛇,一下激动……呕……”为首的男子一脸痛苦地解释着,“就想去抓,然后我们又制不住她……呕……然后师尊他说突然……呜……有事要和厉阁主商议,就跳到他们剑上去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忍不住转过身去:“呕……”
温悯:“……”
分明就是他自己坐不下去了,才逃到厉听那边去的吧。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又看了看越来越多投向这边的目光,温悯叹了口气:“先进去吧。”
掠过精雕玉门,人群熙攘,往来如云,大殿内宾客满堂,穿着各异服装的众人们相互行礼寒暄,又各自离开休整。
晨曦峰为参加比武大会的各派弟子准备了房间,几人一间安在西院,各掌门住东院。
各家掌门平日里鲜少出宗门,旁人也见不到,为了防止各家弟子趁着比武大会的机会前去打扰其他宗门的掌门,东院大门都派了人看守,非紧急情况不许弟子们进入。
温悯的房间在东院的最内侧,紧挨着低矮的院墙,从窗往外看去的时候,能看见后园放肆生长的密竹。
她坐在窗边发呆,忽而听见青叶窸窣,竹影晃动片刻,一点红色在青绿中露角。
青竹被拨开,院墙边的碎瓦碰撞,几星尘土簌簌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扒住墙缘,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腕间的红线,银铃叮呤作响。
少年轻轻一跃,跳上矮墙,弯起眼冲温悯笑,一袭红衣,像是青竹盛开的花。
“师尊!”祝承笑吟吟地坐下了,腿悬悬搭在窄墙边缘,晃晃悠悠,总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温悯看得心口一跳,伸出手去,红线自指尖飞出,绵绵转了一圈,和祝承手上的红线缠绕在了一起,总算是让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人有了些依托。
“这是做什么?”温悯有些无奈。
祝承眨眨眼,将身子往前倾,一手撑着墙沿,一手往前伸。
这一动作看起来更危险了,温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想要将他接住。
然而祝承的手只是轻轻擦过她的指尖,一点温热拂过,等回过神来,掌心多了一条长长的缎带。
见温悯有些疑惑,祝承笑起来,主动解释道:“师尊,他们都能送你发饰,我也要送。”
微风吹起垂下的缎带,在她手背上抚过,有些痒意。
温悯垂眼看那发带。
这发带没什么花纹,看起来似乎极为朴素,与她原本那条没什么区别,细细一看,才发觉正中央用银线绣着一只精致的蝴蝶,末端也缀了一颗小小珍珠。
温悯一时不知先说他爬墙就为了这事还是说他不守规矩,只得叹了口气道:“你想送,怎么不等到明日?”
祝承摇头,一本正经:“不行,师尊,让他们看见了又要跟着送了。”
“师尊,他们的太花哨了,”祝承眨眨眼,继续说,“我的刚刚好,可以用。”
他说得没错,那些个弟子送的都太过张扬,温悯又不忍拂了好意,所以才戴了一会,明日场合庄严,确实是戴不了的。
祝承说完,又紧紧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见他这副样子,温悯压下一点笑意,抬起手指轻轻一勾,束住发的红丝带便散开来,青丝散下,乖顺垂下来,又被发带牵引着,落在唇角。
雪落在竹上,又簌簌落下,透过叶的光被揉碎,落在少年的肩。
祝承垂着眼,专注地看着她。
温悯与他相对片刻又移开眼,手指带着缎带穿过发间,编成辫,末端的珍珠晃晃悠悠,和发尾一起落在胸前。
祝承的目光依旧在她身上,好半晌才缓缓眨了一下眼,轻声说:“师尊。”
温悯下意识:“嗯?”
“好可爱。”祝承这话说得很轻,像是无意识的呢喃。
温悯抬眼,淡淡地重复:“可爱?”
祝承抿了抿唇,缓慢又郑重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在看见她复杂的眼神时有些慌乱,语无伦次解释道:“不是那种可怜的可爱……师尊,我没有说你弱小让人可怜的意思……我是说……”
“是说你让人看起来喜欢……是我说我……”
“你喜欢我。”温悯淡淡接道。
她这句话接得自然,说出口后才意识到,心跳也轻轻滞了一瞬,又缓慢地恢复跳动,落在耳畔的唯有被打乱节奏的呼吸。
祝承一怔,又眼也不眨地看了她好半晌。
直到耳尖一点点染上赤色,按在红砖上的指被压得生疼,他才恍然觉出心跳如擂。
“是。”祝承无法多说一个字,唯恐温悯察觉到他语气的颤抖。
温悯紧抿的唇略微扬起,与他对视片刻,手指勾了勾,红线缠在指尖,轻轻拉了拉,红线在两人中间绷直。
她这一下力道并不重,还不至于将祝承从墙上拽下来。
但祝承却有些慌乱地从墙上跳下来,紧紧上前两步。
窗并不大,祝承一站,挡去大半光,视线里只能看见他。
温悯蜷了蜷手指,紧紧缠住的两根红线便松开来,顺着窗棂慢慢往她而去。
她压下笑意,佯装冷漠道:“谁让你下来了。”
祝承抓住那根正在往上爬的红线,又捏紧了。
他垂眼,带着几分央求喊道:“师尊……”
“说。”温悯依旧面色平静。
祝承摊开手,他方才捏紧的红线在掌心勒出一道红痕,他眨眨眼:“受伤了,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