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妹妹怎么就跟你那么不一样呢？”我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不是随口一问，而是潜藏许久的好奇在悄悄作祟。
“是啊，她从小就特别有主意。我奶奶老说她是我们老王家的‘另类’，我说她就是虚荣。”王紫冉说起自己这位宝贝妹妹来，语气里丝毫不留情面。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我嘴上轻轻反驳，语气里夹着点笑，可心里却悄悄浮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那种听见一个耀眼的女人背后的小秘密时产生的莫名快意，虽然不够光明，却真实得叫人既羞愧又欲罢不能。我故意不露声色地顺着她的话引导下去：“我看王沁瑶挺好啊，聪明能干，情商也高。今天我在公司看到她，人气挺旺的，老板也很重视她呢。”
“你可别被她表象骗了，”王紫冉冷笑了一下，“她这人啊，从小就会装。小时候在我面前装可怜，骗我帮她干家务；在我奶奶面前装乖巧，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转身就关起门来打游戏、不写作业。现在也是——在老公面前装懂事，在婆婆面前装贤惠，在老板面前装能干……全是戏，你信不信，她能一整天演完一部三十集的家庭伦理剧都不带换角色的。”
我本是因为今早见王沁瑶风风火火，自信漂亮，内心升起一丝羡意，才忍不住想从她姐姐嘴里听点“真实一面”来平衡自己的情绪。可现在这一番话，竟真把我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心也彻底被撩了起来。
我和王家姐妹的交情，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四年前的那次周末舞会之后，我们算是成了朋友，但并没有发展成无话不谈的闺蜜。比起王沁瑶，我显然和王紫冉更亲些——毕竟肇林洈和孟大爷是球场上的固定搭档，踢完球后总有饭局，酒局，王紫冉自然是常客。而那些聚会，王沁瑶却从来没露过面，她只是应她姐姐的邀请，来过我们学校几次，主要是为了跟王紫冉给她介绍的男研究生或者男老师见面。
印象中她一次比一次出挑，衣着时尚，举止得体，说话有分寸，哪怕是初次见面的人，也很难不对她心生好感。
“我不信你说的，”我轻笑着摇头，“上次她和郑龙一起来你家吃饭，我记得那顿饭里她一句话都没抢过，处处照顾着郑龙，给他夹菜，替他倒水，眼神里全是小星星啊。”
王紫冉听我这么说，却只叹口气，语气淡淡地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现在都后悔把正龙介绍给她了。”
我眉头一挑，立刻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分量。
“怎么了？”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苹果，一边若无其事地问。
王紫冉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郑龙是你孟大爷的同学，我们跟他关系一直挺不错的。在郑龙之前，我给我妹介绍过好几个年轻的男老师或者男研究生，她一个也没看上。不是嫌人家长得丑，就是嫌人家没北京户口，反正是各种挑剔。一直到郑龙，她才算是点头答应‘发展看看’。”
“这不是挺好的吗？而且他们都已经结婚了呀。”我小心翼翼地试探，语气里带着点旁敲侧击的意味。
“我一开始也觉得特别好。郑龙比王沁瑶大五岁，俩人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定了我妹。之后对她那是‘顶在头上怕歪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宠才好。最主要的是，不光是郑龙本人，连带他的爸妈，都对我妹非常满意。郑龙妈妈从他们俩刚认识那会儿起，就天天变着花样儿给她做饭。我妹从小没被人这样捧在手心里过，所以很快就答应了郑龙的求婚。”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听出来了，这话里有话，自然不能放过，得让她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一吐为快。
“我知道你们俩是跟着奶奶一起长大的，但一直没好意思问，为什么没跟父母生活在一块儿？”我语气尽量温和诚恳。
“嗯……我爸妈早就离婚了。”王紫冉皱了皱眉，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甚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找点儿什么话题打破沉默。但我没有。我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等她自己继续说下去。
“其实，不只是离婚……”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是我妈生完我妹后没多久，就跟别人跑了。”
王紫冉神情黯然，大概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伤疤。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不光为自己冒冒失失地想探人隐私的行为而感到脸红，更是心疼眼前这个平日里总是温和平稳，笑容灿烂的女孩。
“别说了，我知道这是你不愿意触碰的往事。”我轻声劝她，想替她挡住这段痛楚的回忆。
“没事儿。”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比刚才更沉稳了些，“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她继续说了下去：“大概是我妈有些蒙古人的血统吧，我奶奶总说她不是个传统的女人。她跟我爸结婚之后，并不甘心过‘柴米油盐酱醋茶’那种平淡的日子。她总想着出去，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我爸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肩上责任重，不可能放下一切陪她乱跑。后来，我妹刚出生没多久，她就跟一个外头认识的男人私奔了。从此我们王家的人再没见过她。”
我轻轻点了点头，不敢插话。
“我爸后来很快又结了婚，跟着新老婆搬去了邯郸，又生了我弟弟。”王紫冉一口气说完这段过往，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被时间打磨过后的平静。
“所以你跟王沁瑶才一直跟你你奶奶生活？”我问。
“对呀。其实我爷爷家当年家境殷实，坐拥整整三条胡同的房产。我爷爷走的早，奶奶年轻的时候靠收房租过日子。后来世事变迁，房子都被充公了，我们家只剩下现在住的那个院子。我奶奶带着我和我妹住北屋大三间，我二叔一家住东厢房，三叔一家住西厢房。”
“原来你们俩是‘地主’家的闺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