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1 / 1)

三周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滴答作响,催促着两个被“复活赛”点燃激情的少女。然而,通往“源·新”的道路,远非她们想象的那般坦途,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荆棘和迷雾。

琴房里,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节拍器“嗒、嗒、嗒”的精准声响,此刻像小锤子敲打在桔梗紧绷的神经上。她僵坐在琴凳上,指尖悬在黑白琴键上方,微微颤抖。面前摊开的,不再是肖邦或巴赫的乐谱,而是几张她自己涂画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纸上凌乱地画着起伏的线条,标注着一些破碎的意象:“山岚的流动?”、“茶汤的涟漪?”、“拔河时绳子的张力?”。旁边是她尝试记录的一些不成调的音符组合,试图捕捉心中那片模糊的、关于青雨镇根源的感受——清晨薄雾的凉意,炒茶时升腾的烟火气,甚至是拔河时掌心传来的、粗糙而真实的痛感。

然而,当指尖试图将这些抽象的感受转化为具体的旋律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滞。

她尝试弹奏一段模仿山风拂过竹林的音型。手腕僵硬,音符如同散落的珠子,噼啪作响,毫无竹林摇曳的连绵与韵律感。她试图用低音区的和弦模拟炒茶锅的厚重闷响,结果声音浑浊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完全没有铁锅里茶叶跳跃翻滚的生命力。她甚至冒险尝试在旋律中加入一个突兀的、模拟麻绳绷紧的“嘎吱”声效,结果刺耳得让她自己都皱紧了眉头,瞬间破坏了整个乐思!

“不对!都不对!”桔梗猛地收回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那些在拔河场上意外获得的对力量的微弱感知,那些在观察周梦燃奔跑跳跃时积累的身体律动印象,在需要将它们提炼、抽象、融入音乐创作时,变得如此陌生而难以驾驭!

她引以为傲的精准和秩序感,在这片需要自由表达和情感投射的“源·新”荒野上,彻底失效了!她就像一个习惯了在精密地图上行走的人,突然被抛入一片没有路标的原始丛林,茫然无措。

更让她窒息的是母亲的“关心”。母亲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当琴房里传出不再是熟悉的练习曲,而是那些杂乱无章、充满“噪音”的探索片段时,母亲推门而入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桔梗,”母亲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目光扫过她凌乱的草稿纸,“你在浪费时间。这些…是什么?”她拿起一张画着扭曲线条和“茶汤涟漪”字样的纸,眉头微蹙,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解和一丝冰冷的审视,“‘青雨杯’的教训还不够吗?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会让你迷失方向。肖邦的《革命练习曲》练得怎么样了?下周我要听到完整流畅的呈现。”

母亲的话语,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瞬间将她从“源·新”的探索中拽回冰冷的现实。那扇刚刚透入一丝自由气息的门缝,被无情地关紧。她被迫回到熟悉的、安全的、却也令人窒息的练习曲轨道上,指尖的创可贴下,是更深重的疲惫和对自我表达的绝望。

某天下午,当她被《革命练习曲》中一段疾速跑动折磨得指尖生疼、精神恍惚时,她推开琴房那扇小小的气窗透气。目光无意间投向巷子对面“云栖茶坊”的方向。

只见后院空地上,周梦燃正对着那面模糊的镜子,一遍遍练习着一个高难度的连续旋转跳跃动作。她的动作充满了惊人的力量和柔韧,像一团永不疲倦的火焰!虽然离得远看不清表情,但那种全身心投入、仿佛不知愁为何物的姿态,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桔梗疲惫而困顿的心底。

‘她…似乎毫无阻碍?她的“源·新”,就那么顺理成章?’一股混合着酸涩、羡慕和更深层挫败的情绪涌上心头。桔梗默默关上了气窗,将那个充满活力的红色身影隔绝在外。琴房里,只剩下节拍器冰冷的“嗒嗒”声,和她指尖下流淌出的、带着压抑和挣扎的、毫无“革命”激情的音符。

栖茶坊”的后院仓库,不再是周梦燃释放天性的乐园,反而成了困住她的牢笼。空气中弥漫的茶香和飞舞的尘埃,此刻都让她感到莫名的烦躁。

镜子里,她的身体依旧柔软有力,每一个高难度的技巧动作——旋转、大跳、下腰——她都能轻松完成,流畅度甚至比之前更好。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不对!感觉不对!”周梦燃烦躁地停下动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她排练着自己命名为《茶魄》的新舞。动作编排融合了更多她理解的“茶元素”:模仿茶芽舒展,模拟炒茶翻腾,甚至加入了筛茶时手腕的抖动韵律。技巧无可挑剔,力量感十足。

可是,当她跳完一段,累得气喘吁吁地看向镜子时,却只看到一个漂亮的、充满力量的“动作集合体”。没有灵魂!没有她想要表达的那种东西——茶山在晨雾中的静谧与苏醒,茶叶在滚烫铁锅里的呐喊与蜕变,茶汤在舌尖绽放的清冽与回甘…这些她亲身经历、融入骨血的感受,为什么无法通过她的身体传递出来?

她尝试更用力地跳!旋转得更快!跳跃得更高!动作幅度更大!汗水浸透了她的练功服,头发黏在脸上。然而,镜子里的舞者,却更像一头被困在笼中、徒劳冲撞的愤怒野兽,只有蛮力,没有意境。那份与生俱来的、让她在桔梗古筝泛音下能忘我起舞的通感与灵性,此刻仿佛被什么东西阻塞了。

“燃燃!你又发什么疯!仓库都要被你震塌了!”周妈端着一簸箕刚挑拣好的茶叶进来,看到女儿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动作狂放的样子,忍不住呵斥,“让你编舞,不是让你拆家!跳得跟个野猴子似的,哪有一点‘茶’的静气?老祖宗传下来的茶道,讲究的是个‘和静怡真’!你看看你!”

“和静怡真?”周梦燃喘着粗气停下来,一脸茫然和不耐烦,“茶炒起来噼里啪啦响,筛起来沙沙沙,喝下去从嗓子眼爽到肚子!哪来的‘静’?明明是‘燃’!是‘冲’!是‘带劲儿’!”她无法理解母亲口中那些文绉绉的词汇,更觉得这些词束缚了她想要表达的、属于茶山最原始的生命律动。

“你懂个屁!”周妈被女儿顶撞得火起,“老祖宗的东西能错?我看你就是静不下心!整天想着蹦跶!难怪数学学不好!跳舞也跳不出个名堂!”她的话语像淬了盐的鞭子,抽打在周梦燃本就因创作不顺而焦灼的心上。

“我静不下心?我跳不出名堂?”周梦燃眼睛瞬间红了,委屈和愤怒如同火山爆发,“我比谁都用力!是你们不懂!不懂我要跳的是什么!”她猛地抓起地上的舞鞋,狠狠砸向墙角,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像头受伤的小兽,撞开母亲,冲出了仓库,跑向后山的方向。她需要空旷,需要远离这令人窒息的误解和指责!

她跑上熟悉的茶山小道,汗水混着泪水流下。她想对着空旷的山谷呐喊,想找回在桔梗诗句下被点燃的、在古筝泛音中自由起舞的纯粹感觉。可当她站在山巅,面对着层叠的茶田和氤氲的雾气时,那种感觉却像手中的沙子,越想抓住,流失得越快。身体里那股野性的力量依旧在奔腾,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在她胸腔里左冲右突,带来一阵阵憋闷的疼痛。

疲惫地拖着脚步下山时,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了桔梗家所在的那条幽静小巷附近。天色已暗,桔梗琴房的窗户亮着灯。窗帘没有完全拉拢,透过缝隙,周梦燃看到桔梗端坐在琴凳上,侧影沉静而专注。指尖在琴键上平稳地起伏,流淌出的旋律(是那首《革命练习曲》)虽然带着一种周梦燃无法理解的克制,却流畅、稳定、精准得令人发指!每一个音符都像被尺子量过,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那画面,像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与周梦燃自己此刻内心的狂乱和狼狈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看,她多轻松…多稳定…她的音乐世界,永远那么秩序井然,从不会像我这样失控…’周梦燃靠在冰冷的巷壁上,仰头看着那扇透出温暖灯光和稳定琴声的窗户,心头涌上巨大的失落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她以为桔梗在“源·新”的探索上也和她一样陷入泥沼,却没想到对方依旧能在传统的道路上走得如此从容不迫。这让她对自己的混乱和挣扎感到更加难堪和孤独。

她默默转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更加迷茫的心,消失在昏暗的巷口。仓库里那面模糊的镜子,仿佛在嘲笑她这个找不到方向的舞者。她的“源”在茶山,她的“新”在野性的身体律动,可如何将它们融为一体,点燃那名为“茶魄”的灵魂?她像一头困在天赋迷宫里的小兽,空有力量,却找不到出口。而对桔梗那份“稳定”的误解,如同另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在挫败的泥沼中,陷得更深。

最新小说: 目之所及全是你 重生换嫁:我靠偷听心声撩疯王爷 白月光死遁归来,病娇皇子哭红眼 九州亦无路 一星期恋爱 那么穆亦漾 错爱之殇 公主今日不翻牌,九个驸马打成狗 咸柠檬苏打奶盖 穿越之决心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