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身不及心中悔痛半分，当她站在刑台前，望着下方激愤的人群方才明白他的哀莫。
虚假的言语为何能替代真实的希望？她思考了半生终才明白。
曾经人们跪在地上，为了活命而恳求她的同意。不可否认她动摇了，但她不曾坚定。
“我想知道你的选择。”
寡言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她读不懂男子眼底的情绪，以沉默来作答。
男子却是明了，他背身离去，在离开时再度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次她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渴求的希望，可她依旧没有作答，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的光熄灭。
她的答案清晰可见，她选择了主。
那个夜晚，火烧得很旺，大到将他吞噬殆尽。
熊熊燃烧的火堆前，男人如一杆笔直的标枪，尖锐的目光令人不敢与其对视，最后他停留在了她身上，坚挺的气势一歇而空。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哀然，那几乎令人心死的哀然。
火吞没了他，她的眼中再也不见他。
那个夜晚，雨下得很大，大到将她淹没浸尽。
雨拍打在火焰烧尽残留的余渣上，她愣神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场地，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注定相伴一生的懊悔。
时间是伟大的，能在默然间带走一切，也是温柔的，能在悄然间抚平伤口。
她，似乎忘记了发生的一切，但惩罚不会来迟。
她看着眼前的弃绝书，在男人的教导下已经识字的她明白签下的后果。
她望向还在用谎言欺骗她的教士，迟到的悲伤突然袭来。那是作为少女的悔恨。
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来自过往的控告。
视野中燃起的大火令她想起了一切。她呆呆地注视跳动的火焰，忽然意识到这是迟来的惩罚。
她身处烈火之中，可焚身的痛比不上跨时间而来的酸楚。
恍惚间，她再次看到了那道身影，她想向他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有做到...
火焰吞没了她的意志，那句对不起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再次醒来，她回到了家乡，重新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村姑，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留在故乡，和家人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能和朋友分享故事，过着平凡的每一天...曾做过的梦成了现实。
可，身处梦幻的她为何快乐不起来呢？
迟钝的她才明白，原来故事中重要的人...不在了啊...
贞德从睡梦中醒来，不数的悲伤快要冲垮她的坚强。她抹了抹眼角的泪，企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那句对不起，她始终没传递出口。她清楚地知道，那无法取得原谅的悔恨，正是他对她的惩罚。
她回过神，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苦笑一声坐回床头。她又能以何脸面去向他说对不起呢？
“对不起？真是可笑啊。”贞德·Alter不知何时进来了房间，听到了她的轻喃。
贞德·Alter嗤笑一声，发出质问：“你真的能说出那句对不起吗？”
她是由对圣女的幻想和他人强加的怨恨而诞生，与帝行在恶意之海签订契约后得到赋能，获得了圣女一生的记忆，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圣女反面。
圣女的手指攥紧得发白，却无从以无愧的答案回应。
“我讨厌你。”魔女接着说道，“明明能露出那样的微笑，现在却只能露出这样的哀伤。”
圣女闻言打量着这位相似的“妹妹”，忽地平静下来。她垂着眼帘轻声说道：“你想必...未曾想象过吧？”
她盯着魔女琥珀色的眼眸，露出了曾经那般圣洁的笑容。
“作为一名村姑，过着一成不变且平凡的生活，与相爱的人好好在一起，与朋友分享故事...尽管这些只是想象...”
尽管这些只是想象，但就凭这些许想象，她便下定了舍弃家乡、舍弃家人的决心，投身于救国的烈火中。或许这就是她能得到主的启示的原因吧。
“但，光想到这一切会在结束后实现，我就足够满足了。”
“谎言！”贞德·Alter带起了一丝怒气，“‘在一切结束后会实现’是谎言！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可你为何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圣女保持着那副笑容，看着窗外像是看到了远方的未来。
“人人都在说我不幸，但请你别觉得我不幸。每场战争结束，我都能看到人们真挚欢喜的笑容，我坚信自己的道路没有错，哪怕前方等着的是我的毁灭。”
“真不愧是圣女...”魔女的笑容说不清是苦涩还是讽刺。
圣女否决了魔女的话：“我并不是什么圣女...”
“这不是你的意愿所能决定的！”贞德·Alter积攒的怒气彻底爆发，“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圣女，他们依赖你，利用你，背叛你，最后成了一出名副其实的闹剧...他们对你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人跟她说，圣女你应该会怨恨，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怨恨士兵，怨恨国王，怨恨祖国，怨恨神...你应该要去复仇，否则说不过去。
来自他人的恶意借以奇迹之物，最后诞生出了她。
但她醒来所见的人并非呼唤她的人，而是一位表情很是奇怪的青年。
她回忆起初见青年时，被他人赋予意义的她从青年身上感受到了同出一辙的恶意，是同样来自他人的恶意。
于是她决定向青年搭话。
虽然后来的过程有些好笑，但青年终是走进了她的心。
至于她为什么会与少年签订契约...她记不清了，或许是同样的恶，或许是青年不作假的眼神，她唯一记得的是仿佛心意相通的瞬间。
既然他愿意背负她的恶，那她背负他的恶又何妨？
契约订下的刹那，泡影之梦化作了真实，她得到了存在于现世的认可。
“你的道路真的没有错吗...”魔女的笑容颓然变得无比苦涩，“如果当时你也能如此坚定...”
贞德的眼神变得落寞，她清楚魔女的苦涩源自何处，这并非源自于魔女的情感，而是来自于过去的她。
“我真的很讨厌你...明明心中不是这么想的...与相爱的人好好在一起？在选择逃避的那刻起，一切就注定是谎言。”
贞德·Alter的神色变得坚定，她向前一步，带着惊人的气势面对圣女。那是圣女记忆中从不曾有的坚决。
“我会想象，但并不是如你一般只会想象，我会切切实实把它当作愿望来实现！过着自由的生活，与相恋的人在一起，分享我的故事...这些我都会当作愿望来实现，而不是只会当作虚幻的理想来看待！”
圣女好看的蔚蓝眼眸怔怔地凝视着相似的少女，她似乎看到了遥远的自己，那抹坚决她其实曾有过，不同的是她是为了主，而少女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值得一生去追逐的人。
她又展露出笑容，尽管有些哀悲，她喃喃道：“真是太好了...”
贞德·Alter不再言语，转身离去，留下戚悲的少女在原地。她做出了与圣女截然不同的选择。
苏妲己靠在墙上目送贞德·Alter下楼，两仪式特意让她来看看俩人。她听完俩人的对话，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帝辛。
谁的错她无法作评，理性与感性之间她一样找不到平衡点，她往往会选择极端。兴许如此【崩坏】才会成为她的权柄吧。
她走进房间，像个温柔的大姐姐样轻轻抱住了默默落泪的贞德。
世人皆把贞德当作救世的圣女来看待，却忘了她不过是正值青春的少女罢了。
“所以...我才会如这般哭泣啊...”少女说。
苏妲己轻抚着少女的脑袋，目光跨越现在抵达过去，她妩媚的眼眸中透露出冷芒。
“不过我很庆幸，她有着属于自己的愿望...”哭泣的少女真挚诚恳，“率真的她想做便会去做，不像我只会用言语去掩饰一切...她大概才是我像活成的样子吧...”
苏妲己突然明白少女为何会背负“圣女”之名，无关所谓主的启示，于当时的人们而言少女就是希望本身啊。
明白这个事理的她心中越发愤怒，就是这样的少女，居然有人选择让她葬送属于她的希望。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苏妲己轻声安慰，她看向虚空，有存在向她投来意志。
在她与祂交流完后，房间内便陷入了寂静，只剩扑在她身上的少女时不时的抽泣声。
贞德·Alter默默地注视着黑暗中的青年。
青年端坐在位子上，手指又接着地敲动桌面，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黑夜里。
她望着浓郁的黑暗，似乎看到了青年心底恒久的孤寂。
真不愧是以恶意之海为媒介的契约，她甚至察觉到了青年都不曾发觉的东西。
他在无声的呐喊，她看到了青年从深渊里伸出的渴望被搭救的手。
记忆里“她”的悔痛愈发强烈，链接两者的她本能般地涌起了巨大的惊涛骇浪般的哀伤。
如果你举世无一人依靠，那便让我成为你的依靠吧。
哀伤成为了信念的助力，铸成了前未所有的决心，她愣视着青年，在心底许下了永世不悔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