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火的余温还裹在灵悦的指尖,空气中浮动着焦羽与血锈混合的气息。
她忽然踉跄半步,凰翼金羽不受控地震颤,仿佛有根细针正往识海深处扎——那是不属于仙界的阴诡气息,正顺着天地灵气的缝隙,像无数条毒蛇般缠上她的神魂。
“灵悦?“邹云逸的手掌立刻覆上她后心,清冽的仙力如寒泉注入,暂时压下那阵刺痛。
他的眉峰紧拧,眼尾泛红,分明是强行催了仙元,“哪里不对?“
灵悦仰头看向血雾未散的夜空,喉间发苦:“他在用'伪凰之眼'锁我。“她能清晰感知到,那道藏在主祭竖眼里的印记,此刻正像磁铁般吸附着她体内的凰火。
金羽上的月神契约银边忽明忽暗,像是在挣扎着抗拒某种侵蚀。
“那印记是古曜灵一脉的禁忌术法残片!“青鸾的传音突然炸响在识海,带着纸张翻页的簌簌声,“主祭偷了藏书阁最底层的《曜灵秘录》残卷,将术法藏在体内二十年!
现在他激活了共鸣——“话音未落,灵悦便听见重物砸地的闷响,想来是青鸾急得撞翻了案几,“我在查破解之法,但...典籍损毁太严重!“
肩头一暖,幻灵兽不知何时跳了上来。
这只形似雪狐的灵兽此刻皮毛泛着幽蓝,瞳孔缩成两道细缝:“凰翼与伪眼的共鸣,本质是凤凰本源对同源邪术的吸引。“它的尾巴轻扫过灵悦耳垂,“若继续放任,你的神魂会被一点点抽进那印记里,变成第二只被锁的凤凰残魂。“
灵悦的手指骤然攥紧邹云逸的手腕。
她想起方才主祭竖眼里那团蜷缩的小凤凰,想起它被抽干灵力时的哀鸣——绝不能重蹈覆辙。“要怎么摆脱?“她的声音发颤,却咬得极狠。
“主动接触印记源头。“幻灵兽的爪子轻轻按在她心口,“以凰火为刃,逆着共鸣线反推回去。
但...“它顿了顿,眼底闪过担忧,“那印记与主祭的命魂相连,你若强行突破,相当于要在他识海里撕开条路——“
“我明白。“灵悦打断它,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
她望着远处仍裹在血雾里的主祭,那团黑影正发出含糊的嘶吼,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他偷了凤凰残魂做饵,现在该我用这饵,钓出他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邹云逸突然扣住她的后颈,拇指用力抹过她眼角的血渍:“我护你。“他的声音低哑,却像淬了冰的剑,“无论那印记连到哪里,我都劈开。“
“灵悦姐!“
红绫的呼声混着碎铜碰撞的脆响。
灵悦转头,便见那抹水红身影正踩着青铜傀儡的残骸冲过来。
她发间的碎玉在月光下乱晃,左脸的肿痕比方才更紫,可手里攥着的半块凤凰骨却泛着暖光——正是方才从傀儡里抢出的那截。
“这骨头在发烫!“红绫跑到近前,将骨片塞进灵悦掌心,“和你凰翼上的银边...在共鸣!“
灵悦指尖刚触到骨片,便觉一股热流顺着血脉窜入丹田。
那是比凰火更纯粹的力量,带着古老的鸣啼,在她识海里炸开一片金霞。
她突然想起幻境试炼场里,那只撞碎结界救她的小凤凰——原来它用命魂护下的骨片,竟在今日成了破局的钥匙。
“云逸,帮我稳住神魂。“灵悦将骨片按在胸口,对邹云逸伸出手。
他立刻交叠双手扣住她手腕,仙力如江河般涌入,在她识海外围筑起一道冰墙。
“青鸾,查那禁忌术法的弱点!“她又对着空气喊了一声,远处传来典籍被翻得哗啦作响的回应。
幻灵兽从她肩头跃下,绕着三人转了一圈,狐尾扫过地面便留下一道蓝光:“我布个护心阵,撑半柱香没问题。“
血雾里的嘶吼突然拔高,主祭的身影终于显形。
他的竖眼裂成蛛网,半张脸溃烂成脓血,却仍伸着染血的手指指向灵悦:“你敢...你敢碰那印记,就和我一起...“
“一起下地狱?“灵悦笑了,金焰从她指尖腾起,裹着凤凰骨的暖光,“当年你把我推进诛仙台时,我就该告诉你——“她张开双臂,凰翼完全展开,金羽上的银边与骨片的金光交织成网,“凤凰的地狱,是涅槃的熔炉。“
她闭了眼,顺着那道刺痛的共鸣线,主动迎向那团阴诡的印记。
识海里传来撕裂般的痛,可她能清晰感知到,有根金线正从骨片里钻出来,顺着共鸣线往前探——那是凤凰残魂最后的执念,是要讨回公道的不甘。
“灵悦...“邹云逸的手在发抖,却始终稳如磐石,“我在。“
红绫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侧,水红裙角被凰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望着灵悦泛白的脸,咬了咬肿起的嘴唇,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发间碎玉擦过灵悦耳坠,发出极轻的“叮“。
“我已经...“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温热的呼吸扫过灵悦耳畔,“在执法殿外围埋下三重金焰符阵...“
灵悦的睫毛颤了颤。
她没有睁眼,却将红绫的手悄悄攥进掌心。
识海里的金线突然一紧,她听见主祭的尖叫刺穿血雾,混着凤凰残魂的清鸣——那根线,终于触到了印记的源头。
红绫的尾音还裹着碎玉轻响,灵悦便觉掌心里多了枚温热的玉简。
那枚暗红玉身还带着红绫指尖的薄茧触感——定是她方才在藏书阁翻找旧卷时,被典籍边角磨的。
灵悦垂眸扫过红绫发间肿起的紫痕,喉间泛起酸涩,却在触及对方亮晶晶的眼神时,将那股热意硬压了回去。
这小丫头总爱把伤藏在发间,偏又藏不周全,碎玉晃过的每一刻,都像在提醒灵悦:她们是从仙侍房的冷灶边,互相捂热了走过来的。
“灵悦,退。“邹云逸的剑鸣突然刺穿血雾。
他的指尖凝着霜白剑气,原本清冽的仙力里多了几分冰碴子似的锐意——那是动了真怒的征兆。
灵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脚下青石板突然泛起幽蓝纹路,像是无数条蛇在地面游走,正以三人所在为中心,编织成一张倒扣的网。
“封印阵图。“幻灵兽的狐尾“唰“地炸成毛球,幽蓝皮毛上腾起微光,“他们早就算准我们会反向追踪,布下困兽笼。“它爪子拍了拍灵悦的脚背,“半柱香前我布的护心阵,刚好能挡这阵的引动。“
灵悦的识海还在抽痛,却在听见“困兽笼“三字时,突然笑了。
她望着邹云逸指尖跃动的剑气,又看向红绫攥着的凤凰骨——骨片上的金光与她凰翼银边交缠,像两条活过来的小蛇。
主祭要困,她们偏要撕开口子;主祭要锁,她们便用凤凰的骨血,烧出条生路。
“云逸,斩阵。“她将玉简塞进袖中,反手扣住邹云逸持剑的手,“我用凰火引阵眼。“
邹云逸的手指顿了顿,反手将她整只手包进掌心。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你神魂未稳。“
“稳不稳的,试过才知道。“灵悦仰头望他,眼尾的血渍被夜风吹得发紧,“当年在诛仙台,我被踹下去时想——要是能活着爬上来,定要把那些推我的手,一根根掰断。“她的拇指轻轻蹭过他虎口的剑痕,“现在,我要连他们藏在阵里的算计,一并烧干净。“
邹云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百年前诛仙台下的血雾,想起那个被仙侍推落时,还咬着牙把最后半块灵糕塞给小乞儿的姑娘。
此刻她眼里的光,比当年更烈,却多了几分——他喉结滚动,将“温柔“二字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的剑指突然扬起,霜白剑气如银河倾泻。
原本游走的蓝纹被剑气劈中处,立刻爆出黑色火星,像是腐坏的血肉在燃烧。
灵悦趁机张开凰翼,金羽上的银边骤然亮起,引着那火星往阵图最中央窜——那里有团幽绿鬼火,正裹着主祭的残魂尖啸。
“就是那里!“青鸾的传音突然炸响,“《曜灵秘录》里说,伪凰之眼的阵眼是主祭用自己的命魂养的怨火!“
灵悦的凰火“轰“地烧起来。
这把火不同于寻常仙力,带着凤凰涅槃时的灼痛,直接窜进那团幽绿鬼火里。
主祭的尖啸声瞬间拔高,像是被刀割着喉咙:“你敢!
那是...是仙尊给我的...“
“仙尊?“灵悦的指尖突然发颤。
她顺着共鸣线,触到了那印记最深处的记忆——血月当空,主祭跪在一座白玉殿阶下,双手捧着个漆黑木盒。
盒中飘出的气息,与她方才在识海感受到的阴诡之气如出一辙。
“灵悦!“邹云逸的喝声将她拽回现实。
他的剑已经劈开阵图七重,可剩下的蓝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像活物般缠上他的脚踝。
红绫不知何时取出腰间的青铜铃铛,用力摇响,清脆铃声震得蓝纹扭曲,却也震得她眼眶发红——那是用仙侍最珍贵的魂铃在硬抗。
“走!“灵悦突然攥紧邹云逸和红绫的手腕,凰翼猛地收拢,将三人裹进金焰里。
幻灵兽“嗷“地窜进她怀中,狐尾拍在她心口:“涅槃池的方向!
我给你指路!“
金焰裹着三人冲破血雾的刹那,灵悦听见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是红绫埋下的金焰符阵被触发了。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追来的暗卫定被烧得焦头烂额,就像当年他们烧她的仙侍房时那样。
风灌进耳中,灵悦的发丝狂乱飞舞。
她望着下方渐远的殿宇,忽然感觉凰翼内侧的金羽在发烫。
那是从未有过的征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羽根处往外钻。
她低头,便见自己额角浮起一道暗纹,暗红如血,形状竟与主祭的竖眼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凤凰的翎羽纹路。
“这是...“她下意识去摸额头,却被邹云逸截住手。
他的眼神沉得像要滴出水,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暗纹:“是月神契约的反噬,还是凤凰本源的觉醒?“
“不管是什么。“灵悦反手握住他的手,将那掌心的温度按在自己心口,“等回到涅槃池,我便要它彻底醒过来。“
红绫缩在金焰里,悄悄擦了擦眼角。
她望着灵悦额间的暗纹,又想起袖中那枚玉简——里面记着百年前曜灵仙尊陨落的秘闻,记着有人用凤凰骨血炼制邪眼的禁忌。
或许,这道暗纹不是诅咒,而是...
“到了。“幻灵兽的爪子戳了戳她的下巴。
灵悦抬头,便见前方雾气缭绕,一池碧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芒——正是涅槃池深处。
水雾中飘来熟悉的草木香,那是她当年被丢进池底时,拼命抓住的水草味道。
她松开邹云逸的手,独自往前踏了一步。
凰翼在身后轻轻展开,金羽上的暗纹随着动作流转,像是活过来的脉络。
池面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她额间的暗红纹路,与水中月重叠成奇异的图案。
灵悦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池中。
水温裹住脚踝的刹那,她听见识海里传来一声清鸣——是那截凤凰骨在共鸣,是凰翼里的异变在苏醒。
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或许比主祭更可怕。
但没关系,她有同生共死的人,有烧不毁的骨,还有...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涅槃池的水雾,温柔得像三百年前那半块灵糕,“我在。“
灵悦回头,对他笑了。
池边的红绫正帮幻灵兽理着炸毛的狐尾,远处的金焰符阵还在噼啪作响。
而她额间的暗纹,正随着心跳,一点一点,亮得更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