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裹着两人的身影坠入虚空时,灵悦耳中嗡鸣如潮。
待那阵天旋地转的眩晕退去,她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流动的星轨之上——无数银蓝色光带缠绕成巨大的圆环,将他们托举在宇宙中央。
石青色祭坛在正中央浮着,像被星子串起的明珠。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近在耳畔。
他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却将衣袖与她的交叠着挽住,“当心脚下。“
灵悦这才注意到,脚下的星轨纹路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
她抬步时,鞋尖擦过一道亮纹,那光便顺着裤脚爬上来,在她腕间绕成细链,又“叮“地碎成星屑。
这触感让她后颈的黑鳞微微发烫,血脉里蛰伏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祭坛中央的石台比想象中更高。
两人走到近前时,灵悦的指尖已经能触到石台上凝结的寒霜。
直到看清被九根玄铁锁链贯穿肩胛的身影,她的呼吸猛地一滞——那是个与玄冥生得七分相似的男子,眉骨更高些,眼尾的红痣却淡得像被水洗过,此刻闭着眼,却仍有阴鸷的气息从每寸皮肤里渗出来,连周围的星轨都被压得扭曲。
“幻灵之眼。“她低唤一声。
眼尾的金纹随着灵力翻涌亮起,视线穿透那层伪装的平静,直触男子的神魂。
这一看,惊得她倒退半步。
邹云逸立刻扶住她腰,玉剑在掌心凝出半道寒光:“怎么了?“
“他的神魂......“灵悦嗓音发颤,“和玄冥在幻境里的黑影,还有曜灵女帝画像上那个模糊侧影,是同一道气息!“她猛地转头看向幻灵兽,却见那团雪白的毛球正缩在邹云逸脚边,绒毛根根倒竖,“这到底是谁?“
幻灵兽咽下喉间的呜咽,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石台上的锁链:“这是曜灵女帝封印的真正魔主——玄烬。“它的声音比往常低哑,“他本是曜灵族最锋利的战矛,却在与魔尊的厮杀中被魔血侵蚀了神魂。
女帝用自己的本命星图将他镇压在此,可谁也没料到......“它的胡须抖了抖,“玄冥那厮,竟是玄烬的双生胞弟。“
“双生......“灵悦重复这两个字,脑中突然闪过许多碎片——玄冥总在每月十五子时消失;他修炼的冥火功法,与玄烬身上缭绕的魔息有几分同源的腥甜;还有之前在天机殿看到的引魂香,燃烧时飘出的黑雾,竟和玄烬锁链上的蚀痕一模一样。
“所以玄冥这些年布局,是为了让玄烬的神魂附到自己身上?“邹云逸的指节抵在石台上,灵力如游丝般探入锁链的纹路,“他要借玄烬的魔威,再加上仙宫高层的身份......“
“正是。“幻灵兽的尾巴重重扫过地面,“女帝封印时留了句话:'双生同魂,离则俱损,合则成魔'。
玄冥这些年用引魂香抽取六界怨气喂养玄烬残魂,就是为了让这具躯体能承受魔主的力量。
等星轨核心的封印被你们解开......“它突然噤声,因为灵悦已经快步走到石台前,指尖悬在玄烬心口三寸处。
“灵悦!“邹云逸欲拦,却见她转头时眼底金纹流转,分明是用幻灵之眼在查看锁链的破绽。
“别怕,我只是看看封印的结构。“灵悦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锁链上的曜灵族铭文,那些金色符文突然活过来般钻进她掌心,“女帝的封印还在起作用,但玄烬的魔息已经渗透了锁链......“她话音未落,石台上的玄烬突然睁开眼。
那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瞳孔,像两口吸尽光的井。
灵悦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能清晰感觉到,玄烬的神魂正顺着她触碰锁链的指尖往上爬,带着腐肉般的腥气。
邹云逸的青冥剑瞬间架在她颈后,冰凉的剑刃却让她打了个激灵——不是威胁,是用灵力隔绝那道侵蚀。
“退开。“邹云逸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
他将灵悦往身侧一带,自己挡在石台前,玉剑在指尖转了个花,剑尖挑起一根锁链,“这些锁链被魔息污染了三成。“他屈指弹了弹锁链,金属震颤声里裹着细碎的呜咽,“再拖下去,玄烬的神魂就能顺着锁链爬进星轨核心,到时候......“
“到时候玄冥就能完成神魂互换。“灵悦接得很快。
她摸出腰间的幻灵铃,铃铛轻晃时,金纹顺着锁链游走,将那些魔息灼成青烟,“所以我们要在玄冥完成仪式前,彻底斩断玄烬的神魂。“
邹云逸转头看她,眼尾的红痣在星光下泛着暖光:“你打算怎么做?“
“用幻灵之力净化锁链,再用你的青冥灵力封印玄烬的识海。“灵悦的手指按在锁链上,灵力如热泉般涌出,“双生同魂,若玄烬的神魂被灭......“
“玄冥也会受重创。“邹云逸补上后半句。
他的指尖点在玄烬眉心,青冥灵力如冰锥般刺入,“但必须快。
我刚才探到,玄冥的引魂香已经烧完最后一根——“
话音未落,石台上的玄烬突然发出一声嘶吼。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抽干了实质,而锁链上的曜灵铭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灵悦的幻灵之力突然受阻,她这才发现,那些被她净化的魔息,竟顺着锁链钻进了自己的血脉!
“灵悦!“邹云逸的手掌按在她后心,青冥灵力如洪流般涌入,将那道魔息逼回锁链。
可就在这时,他的眉峰突然微蹙,目光扫过玄烬心口的位置——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半枚与玄冥祭台上相同的魔纹玉牌,正随着玄烬的透明化,缓缓融进虚空。
灵悦刚要再靠近些查看,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稳稳拦住。
邹云逸的指尖抵在她肩窝,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小心——“邹云逸的指尖刚触及灵悦肩窝,虚空中便泛起墨色涟漪。
玄冥踏着碎星般的黑雾走出,月白仙袍被魔息染得发灰,眼底却亮着病态的灼热。
他的目光掠过石台上逐渐透明的玄烬,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某种滚烫的情绪。
“你们来得倒快。“玄冥的声音里没有敌意,反而带着几分解脱般的喟叹。
他抬手抚过玄铁锁链上的蚀痕,指甲在金属表面刮出刺耳鸣响,“我等这一天,等了三万年。“
灵悦的幻灵之眼在瞬间穿透他的伪装——他神魂深处翻涌的不是对玄烬的兄弟之情,而是对力量的贪婪。
那些被引魂香喂养的怨气,此刻正顺着他的经脉往上窜,在眉心跳动成暗红的蛇。“你根本不是要救他。“她攥紧幻灵铃,金纹从铃身蔓延到手背,“你想让玄烬的魔主之力融进你的神魂,这样既能继承曜灵血脉的权柄,又能掌控六界最凶的魔威。“
玄冥的手指猛地收紧,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转头看向灵悦时,眼尾的红痣比玄烬的更艳,像滴凝固的血:“你懂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当年女帝封印玄烬时,我跪在星轨外求了三天三夜!
她却说'双生同魂,离则俱损'——可她不知道,损的从来只有我!“他的袖口翻卷,露出手腕上与玄烬锁链同纹路的伤疤,“我替他受雷刑,替他挡毒咒,连仙宫的赏赐都要分他一半!“他踉跄着逼近石坛,指尖几乎要贴上玄烬透明的脸颊,“现在他要醒了,我要把欠我的,全都拿回来。“
“所以你用六界怨气养他的残魂,用引魂香勾他的魔性。“邹云逸的青冥剑横在胸前,剑气割开逼近的黑雾,“你以为融合之后,你还能是你?“
玄冥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癫狂:“就算被魔主吞噬又如何?
至少...至少我能站在云端,让当年那些说我是'玄烬影子'的人,跪在我脚下!“他的手掌按在玄烬心口,被污染的锁链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动手吧,灵悦上仙。“他歪头看向她,“你不是最会破局么?
来试试能不能打断我和玄烬的神魂共鸣。“
灵悦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她能感觉到玄烬的魔息正顺着锁链往星轨核心钻,再晚片刻,整个星轨阵眼都会被魔化。
她扯开颈间的曜灵血脉印记,淡金光芒从锁骨处漫开,那是女帝血脉觉醒时才会浮现的星图纹路。“云逸,封他的灵力!“她低喝一声,掌心按上锁链的瞬间,血脉里像是塞进了团活炭,疼得她额角渗汗,“我要引动曜灵秘典的净化之力!“
邹云逸的剑指瞬间点在玄冥膻中穴。
青冥灵力如冰锥刺入,却被一层黏腻的黑膜弹开——那是玄烬的魔息在护着玄冥。“他的神魂和玄烬缠在一起了!“他旋身挡在灵悦身侧,替她挡住玄冥挥来的掌风,“灵悦,你血脉承受不住!“
“撑得住。“灵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星图纹路爬上她的脖颈,在眼尾金纹旁织成细小的星芒。
她能听见锁链里传来玄烬的嘶吼,能看见自己的灵力正与魔息在锁链内部厮杀——金红两色的光流绞成乱麻,每一寸推进都像在刮骨。“玄烬的神魂有缺口!“她突然睁眼,金纹在瞳孔里炸开,“他当年被魔血侵蚀时,留了道破绽在识海!“
玄冥的脸色骤变。
他猛地挥袖,一道黑芒直取灵悦心口。
邹云逸旋身挡住,青冥剑与黑芒相撞的瞬间,剑身迸出细碎冰碴。“灵悦!“他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急切,“玄烬要醒了!“
石台上的玄烬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他透明的身体开始凝实,纯黑瞳孔里翻涌着比之前更浓的魔雾。
锁链上的曜灵铭文“噼啪“炸成金粉,九根玄铁锁链同时崩断,砸在星轨上溅起刺目火星。
整座祭坛开始震动,星轨光带像被扯断的琴弦,银蓝色碎片簌簌坠落。
“你们终究迟了一步......“玄冥仰起头,任由崩落的星屑砸在脸上。
他的眼尾红痣突然扩散成血雾,与玄烬的黑瞳遥相呼应,“星轨已经启动。“他的声音混着玄烬的嘶吼,像两块磨盘在灵悦耳中碾压,“等星轨核心的力量灌进玄烬体内,这六界......“
“住口!“灵悦的星图纹路爬满整张脸,她拼尽全力将最后一缕净化灵力打进锁链。
玄烬的识海处突然炸开金色光团,那是曜灵秘典最核心的净化咒。
他的嘶吼戛然而止,黑瞳里闪过一丝清明,却在下一秒被更汹涌的魔息淹没。
祭坛的震动愈发剧烈。
星轨光带断裂的声音像千军万马在奔腾,石坛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灵悦的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邹云逸立刻揽住她腰,青冥剑在头顶撑起灵力屏障,挡住不断坠落的星屑。
“幻灵......“灵悦喘着气看向脚边。
那团雪白的毛球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绒毛根根倒竖如钢针,琥珀色眼睛里燃着从未有过的狠戾。
它的尾巴尖泛着幽蓝光芒,那是要发动护主秘法的前兆。
“走!“邹云逸抱着灵悦后退,青冥剑的屏障被星屑砸得噼啪作响,“祭坛要塌了!“
玄冥的笑声混着崩塌声炸响。
他伸手接住一片坠落的星轨碎片,任由碎片割破掌心:“来不及了......“他的声音被轰鸣淹没,“星轨启动的光,已经照进魔渊了......“
最后一声锁链崩断的脆响中,玄烬的黑瞳彻底笼罩了石坛。
整座星轨核心像被捏碎的琉璃盏,无数光片朝着中央塌陷。
灵悦在坠落前的瞬间,看见幻灵兽的身影突然拔高——雪白绒毛褪尽,露出鳞甲覆盖的庞大身躯,龙首虎尾,额间嵌着颗流转星芒的宝珠。
“护好他们。“它的声音如洪钟,震得灵悦耳膜发疼。
下一秒,那道流光裹住两人,朝着塌陷的反方向急掠而去。
而玄冥的狂笑声,还在不断坍塌的星轨里回荡:“等魔主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