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灵悦掌心被他轻轻一捏的瞬间，眼眶突然发酸。
那点温度顺着掌心窜进心口，烫得她喉头发紧——这是邹云逸，是那个会在她受罚时悄悄塞蜜饯、会在她练剑时用剑气托住她发颤手腕的人。
可他颈侧的红纹正随着呼吸起伏，像活过来的毒蛇，一寸寸往锁骨里钻。
“灵悦...“他的声音突然裂开道缝，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掰开，“魂炼鼎...抽了三魄。“他的指尖抵住她腕间的脉门，魔气顺着皮肤钻进她识海，马灵悦眼前闪过碎片：赤炎邪尊的阴笑、黑鼎中翻涌的黑雾、邹云逸咬着牙将半块残玉塞进袖中时溅出的血珠。
“你留着残玉...“她声音发哑。
“怕你找不到我。“他忽然呛咳起来，月白衣襟染上暗红，“体内...还有问心剑的残灵，压着魔气。
但七日后...魂炼鼎引动月蚀，我会彻底沦为傀儡。“他攥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去上古仙族遗址，灵瞳圣坛...能唤醒你的血脉之力。“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不受控制地睁开，视线穿透他的皮肉，看见他心口处一抹幽蓝微光——那是问心剑的剑灵在与黑雾角力。
她猛地扯下腰间的半块残玉，与他袖中那半块严丝合缝，玉面浮现出细小的星图，像被风吹散的星子，最终聚成“玄幽谷“三个字。
“青鸾！“她突然扬声。
藏在暗处的青鸾应声跃出，玄色劲装沾着未干的血渍——这是她刚从围剿邪修的战场赶回来。
少女额间的仙使印记泛着微光，剑眉倒竖：“灵悦姐，我听见动静就...“话未说完，她的目光扫过邹云逸，瞳孔骤缩，“邹上仙这是...“
“被魂炼鼎缠上了。“马灵悦将残玉收进怀中，指尖抚过邹云逸发烫的额头——他的体温比寻常仙人高了三分，是魔气在灼烧魂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心疼，“青鸾，取我的云纹锦，再去药庐拿三株赤焰草。“
“是！“青鸾转身要走，又顿住，回头时眼眶发红，“灵悦姐，我背邹上仙。“
马灵悦摇头，弯腰将邹云逸打横抱起。
他的重量比往日轻了许多，她能清晰摸到他脊骨的轮廓。“你护着路。“她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说晨课安排，可抱着他的手在发抖，“我们去玄幽谷，但中途要先去幻灵秘境——尊者的结界能压制魔气。“
青鸾的剑尖嗡鸣，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抹了把脸，提剑掠到前方：“我先去探路！“
出藏经阁时，晨雾刚漫过廊角的玉兰花。
马灵悦抱着邹云逸踏过青石板，他的头无意识地蹭着她颈侧，呼吸间的梅香里混着腥甜血气。
她能感觉到他体内的魔气在翻涌，像藏着条随时要破体而出的恶龙，每走一步，他心口的幽蓝微光就弱一分。
“坚持住。“她贴着他耳边低语，“等进了幻灵秘境，尊者会帮你。“
邹云逸的睫毛颤了颤，指腹轻轻蹭过她耳垂——那是他们从前约定的“我在“的暗号。
马灵悦的喉结动了动，将涌到眼眶的泪逼回去。
她知道此刻不能乱，若她慌了，青鸾会更慌，邹云逸的意志也会跟着崩解。
幻灵秘境的入口在九重天的云隙里。
马灵悦抱着邹云逸穿过层层云雾时，青鸾突然折回，剑尖直指右侧：“有魔气！“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瞬间睁开，看见三缕黑雾正顺着云纹攀爬，像毒蛇吐信。
她将邹云逸往青鸾怀里一送：“带他先走，我断后！“
青鸾接住人时倒抽一口凉气——邹云逸的体温又高了，烫得她胳膊发红。
她咬着牙御剑直冲秘境入口，回头时看见马灵悦挥剑斩落黑雾，青锋剑上的仙纹燃成金红，像要烧穿这片天。
幻灵秘境的雾气比往日更浓。
青鸾刚落地，就见石台上盘坐着的白衣老者抬了抬眼。
老者发间别着半朵枯莲，正是幻灵尊者。
“又带麻烦来了？“尊者的声音像老树根擦过石面，可目光扫过邹云逸时顿了顿，“魂炼鼎的印记...倒是个硬骨头。“他屈指一弹，一道青光没入邹云逸心口，黑雾瞬间退避三寸，幽蓝微光重新涨起。
马灵悦随后掠进秘境，发梢还滴着血——那是被黑雾划伤的。
她单膝跪在石台前，将邹云逸轻轻放下：“尊者，求您压制他体内的魔气。“
“压制？“尊者嗤笑一声，枯瘦的手指点在邹云逸额间，黑雾与青光在他指尖交锋，“他的魂魄缺了三魄，我能护他七日不被完全侵蚀，已是极限。“他转向马灵悦，浑浊的眼底突然泛起金光，“但你要的，从来不是压制。“
马灵悦攥紧腰间的残玉，玉面的星图烫得她掌心发红：“我要唤醒血脉之力，救他。“
“灵瞳圣坛。“尊者突然开口，“上古仙族专为觉醒'幻灵之眼'建造的祭坛。
你以为你的眼睛只是能看穿伪装？“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表面刻着扭曲的古篆，“这是通往遗址的地图，还有解封咒语。
但记住——“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圣坛会唤醒你的力量，也会撕开你的命盘。
你准备好面对自己的过去么？“
马灵悦接过玉简，触手生温，像是有活物在里面跳动。
她望着石台上昏迷的邹云逸，他的眉峰仍紧蹙着，像在做什么噩梦。“我只知道，“她将玉简贴在胸口，“若他醒不过来，我的过去，我的未来，都没有意义。“
尊者盯着她看了许久，枯莲突然在他发间绽开，露出里面一粒金籽：“去吧。
七日后月蚀，是最后的机会。“
青鸾蹲在邹云逸身侧，正用赤焰草汁给他擦手。
听见这话，她猛地抬头：“七日后？
那我们得——“
“轰！“
秘境入口的云雾突然炸开，像是被巨力劈开。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瞬间刺痛，她看见漫天黑雾中，一道赤红色身影踏云而来，眉心的魔纹红得滴血——正是赤炎邪尊。
“灵悦小友，“那道身影的笑声像铁片刮过耳膜，“要找灵瞳圣坛？
不妨带上我，如何？“
黑雾裹着腥风灌进秘境，马灵悦的幻灵之眼被刺得发酸。
她看见赤炎邪尊眉心的魔纹正渗出黑血，每一滴都在空气中炸开细碎的毒雾——这是他动用了血魔禁术的征兆。
“灵悦姐！“青鸾的剑鞘重重撞在她后背，将她撞得一个踉跄。
少女的玄色劲装已被魔气灼出焦痕，却仍将邹云逸护在身后，“先带邹上仙退到结界边缘！“
马灵悦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最前。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人——邹云逸的睫毛在剧烈颤抖，喉间溢出含混的痛哼，原本压制魔气的幽蓝微光正随着赤炎的逼近急剧萎缩。
她指尖掐进掌心，疼得清醒几分：“尊者！“
幻灵尊者盘坐的石台突然升起青色光罩，将三人笼在其中。
老者发间的枯莲彻底绽开，金籽化作千万光丝缠上赤炎的手腕：“小友，你当年偷我秘境灵草时，可没这么大的阵仗。“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清越如钟，“今日这秘境，容不得你撒野。“
赤炎邪尊的笑声震得云气翻涌：“老东西，你守着这破地方十万年，图个什么？“他反手一撕，光丝寸寸断裂，“难不成还真以为那小丫头能唤醒什么血脉？“他的目光扫过马灵悦，瞳孔里翻涌着暗红漩涡，“她娘当年跪在我面前求命时，那双眼可比她现在亮多了——“
“住口！“马灵悦的青锋剑嗡鸣出鞘，剑身上的仙纹因暴怒燃成赤金。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一句“她娘“像根烧红的铁钎，直接捅进了她记忆里最隐秘的黑洞。
幻灵尊者的枯瘦手掌按在她后心，一道清凉法力顺着经脉窜入识海，压下翻涌的情绪：“莫中激将法。“他转向赤炎，袖中滑出半枚青铜镜，镜面映出秘境深处的星图，“十万年，我等的就是这双眼睛。“
镜面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赤炎的身影被白光钉在半空。
他的魔纹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老东西！
你敢用星陨镜伤我道基——“
“快走！“尊者的白发在光中纷飞，青铜镜上浮现出细密裂纹，“出口在镜中星图的最弱处，青鸾开道，灵悦护人！“
青鸾的剑已劈碎三道拦路的黑雾。
她转身时，发尾沾着的血珠溅在邹云逸脸上，却见他睫毛猛地一颤，指尖竟扣住了马灵悦的手腕——虽弱如蚊蝇，却切实传递着温度。
“他醒了？“马灵悦的声音发颤。
“半醒。“幻灵尊者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魔气在啃他的识海，现在醒未必是好事。“他猛地挥手，星陨镜的白光凝成一道虹桥，“走！
七日后月蚀前，必须到灵瞳圣坛！“
虹桥尽头是翻涌的云浪。
马灵悦抱着邹云逸冲进云里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星陨镜碎了。
接着是赤炎的怒吼：“老东西，我要把你这破秘境的石头都炼成魔傀！“
云浪兜头浇下，等视野清晰时，三人已落在一片焦土之上。
青鸾的剑尖插在地上支撑身体，胸脯剧烈起伏：“这...这是玄幽谷？“
马灵悦望着四周龟裂的土地，远处歪斜的断柱上刻着与残玉星图相同的纹路——正是尊者给的地图上标注的位置。
她将邹云逸轻轻放在一块干净的石面上，指尖抚过他发烫的脸颊：“你再忍忍，圣坛就在前面。“
山谷中央的石碑比想象中更小，高不过三尺，却让马灵悦的幻灵之眼刺痛难当。
她取出尊者给的玉简，咒语刚念出半句，石碑表面的古篆突然泛起青光，像被风吹动的萤火，顺着她的指尖窜进识海。
“灵悦姐小心！“青鸾的剑刃擦着她耳畔划过，劈碎一团突然出现的黑雾。
黑雾中飘出沙哑的笑声：“小丫头，你当这圣坛是随便能进的？“
马灵悦转身，看见一名身着月白仙袍的男子立在断柱上。
他面容陌生，眉峰却与邹云逸有几分相似，左眼角的红痣正渗出黑血——那是魔修特有的蚀魂斑。
“玄冥残魂？“她的幻灵之眼穿透对方的伪装，看见他体内翻涌的黑雾里，飘着半枚刻有“冥“字的残玉，“你借了仙使的身体？“
“聪明。“男子抬手，掌心浮起一柄漆黑骨剑，“当年你娘用这双眼睛毁了我半魂，今日我便用这具仙体，毁了你的眼睛。“他足尖一点，骨剑带起腥风直刺马灵悦面门，“让你也尝尝，看着至亲在眼前被撕碎却无能为力的滋味——“
马灵悦旋身避开，青锋剑反挑对方手腕。
可那骨剑竟似有灵智，中途变向刺向她怀中的邹云逸。
她心尖一紧，顾不得招式，徒手抓住骨剑——剧痛从掌心炸开，黑血顺着指缝滴落，却见邹云逸突然睁开眼，眼尾的红纹因愤怒凝成实质，替她挡下了骨剑的余势。
“灵悦...“他的声音沙哑如锈铁，“小心他的...魂毒。“
男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挥剑震开马灵悦，骨剑上的黑雾瞬间裹住她的手臂：“倒是条情种。“他踏前一步，周身魔气凝成实质的黑甲，“不过今日，你们谁都走不出这山谷——“
话音未落，他的黑甲突然出现裂痕。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看见，石碑的青光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脚踝，正顺着经脉往识海钻。
她咬着牙抹掉掌心的血，青锋剑直指对方心口：“你错了。“她的声音因疼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走的路，谁都拦不住。“
男子的嘴角扯出扭曲的笑。
他突然弃了骨剑，双掌凝聚起黑紫色的魔球：“那就试试看。“魔球炸开的瞬间，他的身影已闪到马灵悦身侧，掌心重重拍在她后心——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马灵悦被震得撞在石碑上，口中溢出黑血。
她看见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红痣里的黑血滴在她手背：“小丫头，你以为唤醒血脉就能救他？“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柔，像是有另一个灵魂在说话，“等你进了圣坛就知道...你娘当年，为什么跪在我面前。“
马灵悦死死攥住石碑。
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像沉睡的野兽被剧痛惊醒。
她抬头看向邹云逸，对方正挣扎着要爬过来，红纹已蔓延至脖颈——七日后的月蚀，只剩六天了。
“青鸾。“她抹去嘴角的血，“护好他。“
青鸾的剑已架在男子颈侧：“灵悦姐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他再靠近半步！“
男子的笑声混着风声盘旋在山谷上空。
他抬手轻弹，青鸾的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出。
他弯腰捡起骨剑，剑尖挑起马灵悦一缕发丝：“别急着拼命。“他的目光扫过逐渐变亮的石碑，“等圣坛开了，我倒要看看...这双眼睛，到底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