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骨斋中,陈情看着小时候的自己,默而不语。
一旁的红绡倒是好奇的打量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原来你小时候是这样的啊?”她歪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难怪现在这么冷冰冰的,从小就是个狠角色。”
陈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幻境中的自己——那个瘦小的、满身伤痕的少年,正用最原始的方式在血与火中求生。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那场厮杀与他无关。
红绡见他不语,又凑近了些,红唇轻启:“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小公主后来是怎么把你带走的?看你那时候的样子,可不像是会乖乖听话的主儿。”
陈情的眸光微微一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她......不一样。”
红绡挑眉:“哦?哪里不一样?”
陈情沉默了,目光落在那个紧紧攥着哥哥衣袖的小女孩身上。
而后,他又看向了自己——
那个瘦小的少年,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专挑致命处下手。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男孩被他一个肘击撞碎喉骨,无声倒地;另一个扑来的孩子被他反手折断了手腕,惨叫声还未出口,就被他一记手刀劈晕。
但他也同样很惨,像是一条被围追堵截的狗。
孩子之间的打斗没有章法,甚至在他们这个年岁,都很难对“人命”这两个字有清晰的认知。
他们只知道,打不过,就要去找帮手,帮手越多越好......
所以,当十几个少年同时扑向陈情时,场面顿时变得血腥而混乱。他们用指甲抓,用牙齿咬,像一群发狂的幼兽般撕扯着那个瘦小的身影。
而年幼的陈情,只是死死的护住头趴在地上,因为那样才能保住自己脆弱的五脏六腑。
他的牙紧紧的咬着地上的草根,双脚狠狠的插在地上,拼了命的不让自己翻过身去,因为一旦暴露柔软的腹部,就真的完了。
鲜血从额角流下,渗进眼睛里,将视线染成一片血红。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拳脚落在身上的闷响,还有围观人群兴奋的喝彩。
“打死他!”
“小畜生还挺能抗!”
“哈哈哈,看他的样子像条死狗!”
......
时杳杳疯了,她拼了命的向着广场跑去,可作为一只猫的她,只是刚踏进广场的边缘,就被奴隶主一鞭子抽了回来,时杳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漆黑的皮毛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她在地上滚了几圈,却立刻又挣扎着爬起来,死死盯着场中央的陈情。
“不要打他,不要打他,求你们了!!”
“求你们了!”
她拼命的吼叫着,可在所有人的耳中,那只是一只猫凄厉的嘶鸣。没有人听得懂她的哀求,没有人明白她的绝望。
惊骨斋中的陈情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失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笑声低沉而沙哑,像是多年未用的琴弦突然被拨动。
红绡惊讶地转头看他:“哟,原来你还会笑啊?”
陈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星河倒影中的那一幕——
“你知道吗,”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那里。”
红绡挑了挑眉:“然后呢?”
陈情怔了怔,然后,然后......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一道清脆的童音穿透喧嚣,像一束光照进黑暗。
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减轻了,拳脚也停了下来。陈情艰难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穿着雪白狐裘的小女孩,正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来。
“不要打了......求求你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么柔软,那么干净,与这个肮脏血腥的地方格格不入。
她舍弃了自己纯白的衣裳,扑向了自己。
那个小小的胸膛,怀揣着无尽的暖阳,掩在了他丑陋的背脊上!
陈情愣住了。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和血混在一起。那双小小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带着颤抖却坚定的力量。
“不疼了......不疼了......”温潆棠一遍遍重复着,像是在念一个能治愈一切伤痛的咒语。她的狐裘被血染红,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尽全力抱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奴隶少年。
时杳杳也终于爬了过来,蜷缩在陈情身边,用温热的舌头轻轻舔着他手上的伤口。
或许,对于温潆棠来说,她做的一切不过是顺理成章。
但对于,她身下的那个少年,这一切是他做梦都不敢的向往。
陈情的指尖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那抹温暖,却又怕自己的血污弄脏了她。他从未被人这样拥抱过——不带任何目的,不求任何回报,只是单纯地想要止住他的疼痛。
温延珏蹲下身,将一件干净的斗篷披在妹妹肩上,然后看向陈情:“能站起来吗?”
陈情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因为失血过多而眼前发黑。
“别动。”温延珏制止了他,转头对侍卫道,“去找大夫。”
奴隶主在一旁搓着手:“这位公子,这奴隶可是我们花大价钱......”
温延珏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立刻噤声。
随后,他扯下腰间的玉佩扔了过去,“这小子,我要了。”
“明白!明白!”
奴隶主捧着玉佩点头哈腰,脸上的横肉堆出谄媚的笑容:“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是个狠角色,训练好了绝对是个好护卫......”
温延珏冷冷打断:“他的名字。”
“啊?”奴隶主一愣,“这些小奴隶哪有什么名字,都是按编号......”
“我叫陈情!”
少年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血泊中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温延珏都微微挑眉。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不知何时强撑着抬起了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奴隶主,一字一顿地重复:“我、叫、陈、情。”
奴隶主被这眼神吓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地扬起鞭子:“小畜生还敢——”
“啪!”
温延珏的剑鞘精准地挡下了这一鞭。他转身蹲在陈情面前,深邃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倔强的少年:“陈情?”
“是......”陈情艰难地喘息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