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二)(1 / 1)

这一年胡静看起来轻松、成熟、理性,帮他们搞后勤、抚情绪,

可她从没对任何人真正讲过自己的难。

没有学历、没有家庭依靠、没有未来规划,

她唯一能靠的,就是这点社会经验和被岁月逼出来的从容。

她总以为,马星遥是个孤独而冷静的天才型少年,不会懂太多情绪的弯弯绕绕。

可他却选了一首《情人》送她。

不是情人节的“告白曲”,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懂你”,的旋律。

最后一次播放结束,尾音轻轻落下——

“没法等待……”

她终于慢慢地把卡片合上。

眼里没有泪,但却一阵酸意。

她轻轻喃喃:

“这孩子,其实什么都懂……”

懂她深夜反复播放老磁带,懂她年夜饭一个人做两个菜也不嫌多,懂她嘴上笑着,其实心里怕被忘。

他没说出口,但他用卡片告诉她:

“你不是多余的那个。”

“你在我的世界里,是值得单独送一首歌的那个人。”

她靠着沙发,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打开了收音机,把卡片小心放进她抽屉最底层的那个铁盒里。

那盒子里,装着她最不愿别人看见,却又最不舍得丢掉的“旧梦”和“真话”。

今天,又多了一样。

窗外烟火骤响,年关将近,

而她忽然觉得:

这个年,不只是热闹,

也被一个少年,温柔地看见了她的沉默。

2002年2月11日,腊月二十九,夜晚10点55分,桐山·乔家

窗外烟花炸得正旺,街头巷尾的灯光红得像烧开的汤锅,电视正播着春晚联排花絮,主持人语调热闹,观众席上一片笑声。

可乔家的客厅,却暂时沉静了下来。

乔伊坐在沙发上,手里刚打开陈树送来的音乐贺卡。

是那张淡紫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电波图案的卡片——一打开,一段旋律悠悠响起:

周慧敏的《红颜知己》。

她刚听第一句,就怔住了。

等到那一段熟悉的戏腔缓缓飘出:

“天安门,紫禁城,永乐大钟千古鸣……”

“扬眉淡笑叫人回味,我的BJ梦……”

她喉咙一动,像被一瞬拉回2021年那个她来自的世界——

她原本是个戏曲迷,爱听粤剧、昆曲,也迷恋那种现代流行曲子里融入戏腔的混搭气质。

她从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个“前世爱好”,

可陈树选的歌,恰好就点在了她心头的那一点柔。

她轻轻哼了两句,本是随口,但唱着唱着,居然眼角湿润了。

那句:

“偏不是知己啊,我一生只想可演出一场好戏……”

唱得太准了,像替她说了命运里的那句无奈。

她本不是乔伊,她只是一个系统变量,被穿越、被放置、被观察的人。

她的人生,是谁写的剧本?

她努力学习、帮助队友、微笑回应,其实从未真正问过自己一句:

“这出戏,是我想演的吗?”

她哼到一半,忽然听见厨房那边有人也在跟着哼:

“偏不是知己啊,我一生只想可演出一场好戏……”

乔伊一愣,转头一看——是乔磊。

他正从厨房端着一盘热饺子出来,一脸诧异地望着她:

“哎,你也喜欢这首歌?”

乔伊点点头,笑着:“没想到你也会唱。”

乔磊放下盘子,抻了抻胳膊,咧嘴一笑:

“那年我去BJ培训,住西城一老胡同,晚上收音机老播这首……听久了就会了。”

乔伊看着他,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他们俩站在不同的时间,走在不同的轨迹,却在2002年的一个冬夜,在这首半流行半戏腔的歌里产生了重叠。

她突然开口:

“哥,你说……人生是梦,还是戏?还是一出已经写好的剧本?”

乔磊没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边的热水杯喝了一口,缓缓说:

“我觉得啊——梦,是你睡着了才开始的;戏,是你醒着的时候演的;至于剧本……”

他看着她,目光温和坚定:

“写剧本的人,也可能睡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

不是因为懂了什么大道理,而是——终于有人愿意跟你一起唱这首“不是热门”的歌,一起聊这句“没答案”的问题。

那夜,贺卡唱着,饺子热着,钟表嘀嗒,

乔伊靠在沙发边,心里想:

“如果这出戏是梦,那我不愿醒;

如果是戏,我想自己写结尾;

如果是一场被安排好的实验……”

“那我,就演出自己的那份不按剧本来的台词。”

屋外,鞭炮声正烈。

屋内,旧磁带唱机悄悄切入了尾音——

“谁怜我心事重重,仍然渴望今生有梦……”

2002年2月11日,腊月二十九,晚上11点10分,桐山·西门外·刘家

刘小利窝在自己那间“炫酷少年风”卧室里,身边铺了一床的贺卡——整整三十多张,像春晚舞台上的花花彩纸。

有街舞社的兄弟送的“跳动的友情”、有篮球队队友写的“来年再并肩冲刺市赛”、还有游戏厅老板送来的“充值三送一福气卡”。

他一张张拆开、打开、听旋律、看内容、嘿嘿一笑再丢到一边。

“这哥们就知道送我足球的卡片,老子明明跳街舞的。”

“咦?这张写‘小利哥’的是谁?字丑得感人。”

“哈哈哈哈,这是谁画的卡通我?怎么跟鸡一样?”

可就在他快翻完最后一堆时,他手指忽然一顿。

他看到那封熟悉又端正的字体——

“王昭”。

那三个字写在淡蓝色卡片的右下角,卡片是那种不张扬的布纹封面,金边烫字:“愿你每年都能笑着跨年。”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卡片,音乐响了——《友谊地久天长》

那熟悉的前奏,那种典雅又温暖的旋律,像是专为“保持距离又不冷淡”的关系所准备。

他盯着卡片里那几行字:

“愿你继续做那个热闹的你,

气氛在你这里总不会掉线。

新年快乐——王昭。”

刘小利盯着那“王昭”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轻轻靠在床头,嘴角缓缓翘起:

“嘿,这家伙……

还是把我当普通朋友……”

他嘴上这么说,但眼神早就高兴得像跨年夜抢到红包一样明亮。

因为他太清楚了——以前王昭从来不送他贺卡。

她对他一向是:

微笑点头型;

班级活动保持互动型;

“刘小利你别闹了”的默认调侃型。

他们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暧昧人——就是熟得热闹但始终隔着“一层课代表滤镜”的同班同学。

可今年,她给他卡了。

不是情人节的,不是表白的,是那种“很王昭”的祝福方式:稳重、节制、有温度。

他轻轻把卡片摆在书桌正中,

旁边是音响、CD盒和《三毛流浪记》漫画,

这些东西以前他都乱放,现在忽然觉得要留出一块地方给这张卡。

他自言自语地笑着:

“哎呀,王昭,王昭……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很开心了。”

“哪怕你写的是‘新年快乐’,我也当‘我看见你了’。”

窗外钟楼开始敲除夕的前夜钟声,

他躺回床上,闭着眼听《友谊地久天长》的旋律慢慢变小。

2002年2月11日,腊月二十九,夜里11点45分,桐山·马家

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屋内却静得连钟表秒针的“哒哒”声都格外清晰。

马星遥站在门口,踌躇半天,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音乐贺卡——白色封面,一辆黑色的手绘自行车,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我坐在你车后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那道平时总是关着的房门。

“爸,我能进来吗?”

屋内沉默一瞬。

“进吧。”

门开了,马翔正坐在那张老木桌前,屋里只有一盏台灯,墙上挂着一张多年未换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人还都笑得很年轻。

马星遥走过去,把贺卡递过去,没有说话。

马翔接过,略显迟疑地打开。

轻微的“咔哒”声后,电子琴音响起——

《单车》——陈奕迅

前奏清澈,旋律中带着一丝压抑却温柔的情绪,词句从电子音里缓缓溢出:

“你看着我长大,可我却看不见你的苍老。”

“沿着熟悉路线,我们都不说话……”

马翔的眼神微动。

他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那双一向沉静、克制、连生气都不带表情的眼睛,此刻微微泛起雾气。

他低头看着卡片,手指微微发抖。

马星遥低声说:“爸……我知道你平时不太喜欢这些形式……”

“可我还是想送你一张。”

“这是我挑了很久的。”

马翔轻轻合上贺卡,低声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这种歌的?”

马星遥咬了咬唇,眼神却不再游移,认真地说:

“在井下。”

马翔眼神一震。

“上次……三号井,”马星遥顿了顿,“我去了。”

“不是玩,也不是无聊,是——我们真的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没有急着解释那些穿越、系统、裂缝的术语,只是把最本质的情绪说了出来:

“爸,我不是想冒险。”

“我只是想搞清楚,搞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被牵进去。”

“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历过?”

马翔沉默了很久。

台灯照在他略显苍老的脸上,那张被时光磨得不动声色的父亲脸庞,此刻终于开口:

“哎……”

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声音像从胸腔深处压了很多年才肯出来。

“终究……还是躲不过。”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儿子,声音有些低哑:

“我以为,那个时代过去了。”

“我以为,只要我们不说、不碰、不再提,它就会像封在矿层深处的煤……永远埋着。”

“可你们……这一代,还是走了进去。”

马星遥没有插话,只是听。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说话时不是命令,不是冷漠,而是带着“自己都没想清楚”的茫然。

马翔收起贺卡,像收起某种久违的情绪,然后语气缓下来:

“你要查,去查吧。”

“但我给你提个醒——真相,永远不只一面。”

他看着马星遥,忽然轻轻加了一句:

“这回我不拦你,但你记住,你有地方回。”

马星遥站着,胸口一阵泛热。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冷战中的儿子,不是那个“被沉默养大的孩子”,

而是一个得到许可、也得到理解的少年。

电视里的春晚终于响起倒计时——

“十!九!八……”

他轻轻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两人没再多说话,只是静静听着那首《单车》的尾音,像父与子共同骑行在一条叫“过去”的老路上。

2002年2月11日,腊月二十九,晚上11点30分,桐山·王家别墅

王家灯火辉煌,大门口贴着“福满人间”的金字对联,门口的保安接到的年夜祝福已经说到嗓子哑,客厅里香槟、红酒、热茶、果盘一应俱全。

王昭穿着一件深红色高领毛衣,淡妆清丽,是家中招呼宾客的“门面代表”。

她左手拿着果盘,右手捧着纸巾,笑容周全,得体大方。

——这是她从小训练出来的本事,不是出于虚伪,而是她太懂这世界的规矩。

“你是王江海的女儿,那你必须得稳得住场子。”

这时,父亲王江海领着一位穿黑色风衣的知性女士走进来:

“来来来,昭昭,过来见见你秦姨。”

王昭忙迎上去,落落大方地笑:

“秦姨好。”

那位女士点点头,微笑着说:“昭昭啊,长这么大了,真漂亮。”

她声音不高不低,动作不慢不急,一眼看去,像个故事里走出来的温婉女教授。

王江海在旁边轻描淡写地补充一句:

“你秦姨是我高中同学,现在是省城大学的副教授,研究美学与中外文化交流,非常优秀。”

王昭恭敬地微笑,礼貌不失诚意:“真的好厉害。”

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父亲一句:“爸,秦姨怎么一个人来的?”

王江海喝了口茶,语气自然:

“她很挑的。”

“一般人她看不上,自己也挺过得来。习惯了就不觉得孤单。”

“她是有才华又有原则的人,自己选的路。”

王昭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可心里却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她悄悄看了看这位“秦姨”。

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里,她确实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不多说话,却恰到好处地应对;

不抢风头,却每一处站姿都像一幅画;

不刻意合群,但气场安稳,没人觉得她是“异类”。

王昭忽然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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