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里蒸腾着的热气裹挟着肉腥味、蔬果的清香与腐烂菜叶的酸臭,交织成独特的生活气息。
张夏萤攥着精心准备的离婚协议书,指节泛白,掌心沁出的冷汗将纸角洇得发皱。
她深吸一口气,逆着人流朝着猪肉摊走去,目光如炬地锁定那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身影,李俊杰。
此时的李俊杰正涎着脸,在猪肉摊前与摊主扯皮。
他那件洗得发白、领口油光发亮的衬衫松垮地裹在肥胖的身躯上,衣角随意地耷拉着,裤脚还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泥点。
李俊杰的声音带着讨好与无赖的混合腔调,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油腻腻的案板上,溅起几滴浑浊的污水:“老王,再赊两斤肉呗,过两天发了工资指定还你!”
张夏萤的声音清脆,像一记重锤砸在嘈杂的菜市场里:“李俊杰,我们离婚。”
她站在猪肉摊前,将离婚协议书用力拍在案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案板上的碎肉都跟着颤了颤。
李俊杰浑身一震,原本还挂着谄媚笑容的脸瞬间凝固。
他缓缓转头,瞪大了那双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你说什么?”
李俊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四溅,“你个贱女人,反了天了?”
他肥厚的手掌猛地朝张夏萤抓来,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张夏萤早有防备,侧身躲开他的爪子,从帆布包里掏出一盒磁带,高高举起。
磁带盒上,“李俊杰雇凶录音”几个字用红笔写得醒目又刺眼:“我说离婚。混混们指证你的录音,要不要我放给大家听听?”
张夏萤的声音不算高亢,却字字清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买菜的大妈、卖菜的摊贩纷纷围拢过来,好奇的目光在张夏萤和李俊杰之间来回扫视。
王婶啪地把菜篮往地上一放,花白的头发气得微微发颤:“我说那天巷子里动静那么大!原来是你这个窝囊废搞的鬼!”
她抄起菜篮里还带着露水的芹菜,劈头盖脸朝李俊杰砸去,菜叶上的水珠混着泥土,糊了他一脸。
卖豆腐的陈叔敲着梆子挤到前排,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满脸义愤填膺:“还有你妈用火钳烫小萤的事,当我们都瞎了?这婚早该离!”
他的话像导火索,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怒火。
“就是!没见过这么黑心的!”
“赶紧离,别耽误小萤!”
此起彼伏的指责声、叫骂声瞬间将李俊杰淹没,他涨红着脸,像只被架在火上烤的猪,肥硕的身躯不安地扭动着。
李俊杰突然暴跳如雷,脸上青筋暴起:“离婚可以!晴晴必须跟我!”
他一把揪住张夏萤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她腕间那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周秀英用滚烫的火钳留下的印记,即便已经过去许久,此刻被触碰,依旧传来钻心的疼痛。
张夏萤脸色瞬间发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眼神中满是倔强与厌恶。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自动让出一条道。
历嘉修身着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李俊杰紧抓着张夏萤的手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历嘉修上前一步,轻轻但有力地掰开李俊杰的手,将一叠文件甩在案板上,纸页纷飞。
酱油厂虚报加班记录几个字刺得李俊杰瞳孔骤缩。
历嘉修的声音像淬了冰,透着令人胆寒的威压:“你想争抚养权?要么签字,要么法庭见,顺便聊聊你雇凶杀人未遂的罪名。”
身后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魁梧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眼神犀利地盯着李俊杰,让本就心虚的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李俊杰的喉结上下滚动,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含混的呜咽,脸上的嚣张与愤怒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慌乱。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中,他像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逃走了,留下一地的狼狈。
——
离婚登记处的红漆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仿佛在为一段失败的婚姻奏响挽歌。
李俊杰缩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看着桌上鲜红的印章,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当他终于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看着自愿离婚四个字时,他突然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起来:“我妈要是知道了。”
看热闹的邻居们毫不留情地哄堂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与鄙夷:“你家早绝在你这窝囊废手里了!”
张夏萤静静地看着结婚证上曾经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拘谨又小心翼翼,李俊杰则一脸不耐烦与嫌弃。
她轻轻合上证件,将过去七年里所有的屈辱、痛苦、委屈,连同那张照片,一起锁进了记忆深处,决心与过去彻底告别。
走出民政局时,天空中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尽,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照在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历嘉修倚在黑色轿车旁,手中握着一束精心采摘的野花,粉色的花瓣沾着晶莹的晨露,在阳光下轻轻颤动,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他将花递给张夏萤,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律师说抚养权稳了。这些野花,倒比玫瑰更配你。”
张夏萤接过花,闻到淡淡的清香混着历嘉修身上独特的雪松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低头浅笑,耳尖泛红:“谢谢你,嘉修。”
历嘉修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以后的路,我陪你走。”
副驾上,李晓晴正趴在记账本上写写画画。
6岁的小姑娘用红笔在扉页画满了星星,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妈妈赚大钱,买大房子。”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稚嫩的脸上,映得睫毛根根分明,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
离婚后的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城市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
张夏萤就拉着沉重的板车,载着最后一箱电子表,咬着牙走进了东门批发市场。
铁皮棚顶锈迹斑斑,上面大大小小的孔洞让几缕阳光艰难地穿透缝隙,照在表盒的港城制造烫金字样上,在这略显破旧、充满市井气息的市场里显得格外亮眼。
张夏萤刚支起折叠桌,将电子表整齐地摆放在桌上,隔壁卖咸菜的胖婶就急匆匆地凑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关切。
胖婶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说:“妹子,这摊儿以前是辉哥的地盘。那家伙可不是善茬,吃喝嫖赌样样沾,专收保护费,要是不给,你的生意可就别想好过。”
张夏萤听完,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她拍了拍胖婶的手,示意自己明白。
话还没说完,一阵刺耳的口哨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市场里的宁静。
三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青年晃悠着走来,中间那人叼着牙签,金链子随着步伐大幅度晃荡,在汗衫上蹭出一道道油印,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李志辉斜睨着张夏萤,眼神像毒蛇般在她身上游走,上下打量一番后,不屑地嗤笑一声:“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张夏萤挺直脊背,迎上他充满挑衅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什么规矩?”
李志辉冷笑一声,突然一脚重重地踩在张夏萤用来放工具的板凳上,只听咔嚓一声,板凳瞬间裂开,电子表盒也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在这儿做生意,就得交保护费。”
皮鞋底的泥瞬间蹭上了张夏萤的裤脚,在干净的布料上留下一道刺眼的污渍。
李志辉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夏萤,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两千块,保你平安。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