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红衣男人不由得一怔,而后转头看向某处虚空。
那处原本空空如也的虚空突然冒出了一道人影。
来人身长玉立,黑发金冠,手持白扇,身穿一件月白色长衣,上绣道道金纹,看似繁乱,却是隐隐呈现金凤展翅之相。
他一双凤目含笑,看向红衣男人好似在看老友般温和,道:“好久不见。”
红衣男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轻声道:“是你啊,金凤秋……”
“你似乎很意外呢。”金凤秋随手展开白扇,轻轻扇动,嘴角噙着抹温和笑意,好一副谦谦君子相,只是那双凤目中冷漠如冰。
红衣男人还没回答,下面的燚凤军已经炸开了锅。
“那是前任军首大人?”
“是他,是他!我不会认错的,是金军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而且还和山贼站在一起……”
燚凤军众彻底骚乱起来,显然金凤秋的出现给了他们相当大的冲击。
连一直冷静的关放都忍不住上前一步,脸色复杂,语气颤抖道:“金军首,你,你……”
“啊……是关放啊……”金凤秋也注意到了关放,摇着扇子的手一抖,而后“啪”的一声将其合拢,在手心里轻拍起来,显然心里也颇为不平静。
“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你忘了我们之前一起发过誓要除尽山贼吗?你这样算什么!”关放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难以自制的大吼起来,声色俱厉。
“不是说过了吗?大军首嫉贤妒能,联合他——”金凤秋面无表情,指了指红衣男人,“一起把我赶走了,这样争权夺利的浮泷军和大军首,已经不配我再为其效力。”
金凤秋看着低下了头,微微颤抖着的关放,道:“如果你愿意,念在以往你我二人同生共死的份上,可入我座下,再一起同行,可好?”
“住口!休要污蔑大军首!”关放再次大吼,“你,你!金凤秋!你自甘堕落!你再不是以前带着我们立志要荡除所有贼寇的金军首!”
“我关放,誓斩你!以慰死去兄弟之英魂!”
金凤秋看着这个长相敦实,表情却狰狞得很的男人,不由得停下了手上折扇,他的表情闪电般变幻,最后又归于平静,他唇线冷硬了下来,挥了挥手道:“那便随你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刚刚还看上去格外坚定的汉子身子一抖,然后便被眼疾手快的萧林伸手扶住。
“没事儿吧?”萧林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关放,这个一向敦实可靠的男人此时却像是一个被浪子抛弃了的脆弱小姑娘,倒还真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
嗯,如果无视掉这糙汉长相的话。
关放摇了摇头,低着头沉默起来。
萧林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同他和孙晋不同,据说关放是最早一批加入燚凤军的,功勋卓著,若非修为上差了点,早便是旗首,甚至有竞争军首的资格,不过他本人似乎倒对此并不在意。
而他和这前任军首金凤秋一同并肩作战了多年,故而有这般反应倒是很正常,据说当时听见金凤秋叛离燚凤,落草为寇时,他们这些后加入的还好些,只是震惊之余感慨不已,这关放是直接就要去找金凤秋讨个说法,只不过最后无功而返。
一念至此,萧林再度叹了口气,看着相当破防的关放,一时间倒是有些微妙的幸灾乐祸起来,毕竟有人陪他,他之前的狼狈样也就显得不那么尴尬了,至少不会被属下拿去唠嗑了吧。
不过好像还差了一个人啊。
萧林悄悄的看向了冷着脸的孙晋,谁知后者像是有感应似的也看向他。
两相对视,没有擦出什么火花,孙晋冷冷一笑:“你看个屁,我可没有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故事。”
我去,你丫是我肚子蛔虫啊,这都能看穿?
萧林无语,只得又默默把目光转向了上方正对峙的四人,眼下局势对他们燚凤军而言可以说是相当不妙,他们只有军首一位通天,而对方有三位,虽然军首可以借燚凤军提升战力,但要想对抗三位通天,也是有些独木难支,一个不小心,他们都得栽在这儿。
只能看军首如何应对了,萧林三人皆是这般想着。
而红衣男人看了看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金凤秋,淡淡道:“倒是没想到你也会来趟这浑水。”
“我倒是没想来,只是顺便来看看罢了,不过能碰见你倒是意外之喜。”金凤秋淡笑道。
“嘿嘿,金兄只是刚巧在我双猿山作客,便与我一同来了。”猿搬山怪笑道,“眼下三对一,不知军首还能否这般从容呢?”
红衣男人轻笑一声,“不过是一个手下败将,再加上两个老不死的,又有何惧?”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他身上升腾的绯色猛焰却是缓缓消散了去,显然是不准备率先动手的模样,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蛇尾山。
见状,狮狂白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莫名。
“怎么办?动不动手?”狮狂白传音道,“金兄你应当对这新军首有些了解吧,你怎么看?”
“当然动手了,我们三人难道还惧他一人不成?”金凤秋毫不犹豫道,杀意凛然。
狮狂白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而是看向了猿搬山。
猿搬山沉吟片刻后,却道:“不妥,这新军首的修为必然不在你我三人之下,并且众所周知,浮泷军领袖都能借军士提升战力,这新军首必然也是如此,有这三旗在,我们恐怕难以短时间拿下他,到时候他唤来支援,我们怕是难以讨的好处。”
金凤秋显然没有料到这个脸上写满了凶悍好战的家伙竟然会如此谨慎的反驳,短暂错愕后,道:“猿兄太小心谨慎了些罢,这新军首修为不逊色我等是不假,但且不说这三旗仅有半数在,就算全在也不可能抵挡我等三人联手,就算对方有支援,我们先重伤于他,再走也来得及。”
“金兄倒是战意强烈,看来的确是对这新军首很有怨言啊。”狮狂白看着意见不合的两人,不由得笑了笑,“二位听我一言,不如暂且先观望一番,等蛇尾山的事有了个结果,再做计较也不迟,咱们来这也只是牵制而已,何必急着打生打死,咱们又不是那祁隆的打手。”
猿搬山点头,“此言在理,毕竟祁隆邀我等来此只不过是让我等牵制而已,若祁隆没有法子破了此局,那便是他不自量力,怨不得我等。”
金凤秋倒是还想说什么,但被狮狂白先打断,“我知金兄对这新军首有所不满,这样如何,只要等下时机合适,我与猿兄定联手打这新军首一个落花流水,如何?”
听得狮狂白这般说,金凤秋这才不情不愿的微微点头。
狮狂白见状,也是微微一笑。
一时间,四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齐齐遥望向那火光冲天的蛇尾山。
……
“哎,客官你拿好,这炸猪肘可是我家招牌,不是小的吹牛,那放眼整座浮泷城,都找不到几家能比我做这猪肘做的好的,看客官你是新客吧,那可得好好尝尝,尝过的都说好!”
在一个写着“曹氏猪蹄”的版面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的把用油纸包裹的紧实的猪蹄递给摊子前的青衣男子。
“而且这可是今天最后一个了,客官你也真是来的巧,客官你今天的运气肯定也是好的不得了啊!”
青衣男子随意的点了点头,这里不算城东最繁华的地方,不过人流量也还是不错,而能在这般晚的时候还能把东西卖完,就如这老板说的,他的手艺的确是非常不错,至少尝过一次的他就记住了,并且悄悄咪咪的打听出了店家然后偷偷的来了,所幸还有这最后一个,不然还得白跑一趟。
他一手接过猪蹄,一手递过银两,刚想说话,眼角余光却是不知瞥到了什么,顿时一抖,然后把银两丢在了摊子上,像是撞到猫的老鼠似的转头就跑。
“哎哎!还没找客官你钱呢!哎,下次再来啊!”老板看着落荒而逃的青衣男子有些莫名其妙,左右看了看,然后笑呵呵的把钱揣了起来,俨然一副占了便宜的高兴模样。
“老板!来一个肘子!”一个青年把银钱拍在了摊子上,霸气十足的道。
“没了没了,这位客官明日欸——是你陆小子啊。”老板刚想说明日请早,却发现是个熟人,话音顿时一转。
陆司昂看了一眼远处青衣男子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不过却没有多想,转头看向老板道:“那可不是我吗?累死累活的,赶紧给我整一个猪蹄,饿死我了都,别说没有啊,要是我自己从你摊子里翻出来,我可不给钱了啊。”
显然两人相当的熟悉,老板也不在意陆司昂这鱼肉百姓的架势,耸了耸肩,然后从摊子下方又掏出来了一个猪蹄,开始烹调起来。
“我说,你们镇狱司什么时候这么辛苦了,这么晚了还在执勤啊?”老板一边做猪蹄,一边唠起嗑来。
“执什么勤啊,小爷我可是去山贼窝里溜达了一圈,跑死我了都。”陆司昂继续抱怨道。
“山贼?那不是归浮泷军管吗,怎么你们还插上手了。”老板显然也是浮泷老人,对这些都非常清楚。
“能者多劳呗。”陆司昂非常大义凛然或者说厚颜无耻道。
“嘿嘿,就你啊?逮个贼都得摔的主?”老板不厚道的嘿嘿笑了起来。
“那是意外。”陆司昂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意外啊意外,总之你记得把砸坏我摊子的钱赔给我。”老板摇头晃脑。
“记着呢,下月发了钱就还你,我还能差你这点了。”陆司昂没好气道。
“哎话说,不能就你一人去山贼窝吧?你队友呢?”老板又好奇道。
陆司昂道:“都回去了呗,事情都办完了,可不得各回各家。”
“哦。”老板点了点头,“那你们是去逮人的还是干啥的?逮到没有啊?”
陆司昂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溶洞里的场景,下意识的心底一寒,又不好把这事给人曹老板讲,这大半夜的吓得人睡不着觉可不道德,只得道:“无可奉告。”
“还无可奉告,看你一副刚在地上打了滚的架势就知道了。”曹老板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然后又晃起了脑袋,喋喋不休,“再说没逮到就没逮到嘛,有什么丢人的,一点都不坦诚,现在这小年轻真是,哎……”
陆司昂龇了龇牙,然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道:“老板,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是一块会动的猪头肉?”
“去你的,我好心好意把留着自己吃的好蹄子卖给你,你还编排我,信不信我给你吐两口口水在里面?”曹老板瞪眼。
“别别,曹老板你玉树临风,我是猪头肉好吧。”陆司昂果断求饶。
“这还差不多。”曹老板哼了一声,将新鲜出炉的猪蹄递给了陆司昂。
陆司昂喜滋滋的接了过来,然后冲曹老板随意挥了挥手,“行了,我可得回家睡觉了,曹老板你也早点休息啊。”
“可不得早点休息嘛,那不是你,我到家了都。”曹老板还是没好气,开始收拾起摊子来。
而陆司昂对曹老板这态度也不甚在意,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