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苒没躺几个小时就醒了。
只要心里藏着事她便睡不安稳,一晚上辗转反侧,天还没亮自动睁眼。
做了碗牛肉鸡蛋羹、煮了几根玉米在厨房温着,她随意披上了件外套,往悬崖边走。
依旧找不到神出鬼没的渡鸦,可路上碰见了只热情的小麻雀。
许是明白她的意图,小鸟扑腾着翅膀带她去往一个方向。
它飞翔的时候轻盈、灵活、欢快,在晨雾中自在穿梭。
鸟儿天生便向往天空。
盛苒不禁想起渡鸦,他断了翅膀之后一定很挫败,很痛苦吧。
虽是原主所做,她继承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她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找到渡鸦的时候,他靠在一个树干上休息。
他口中的巢,也不过就是几张兽皮垫成的毯。还真是风餐露宿,天为被、地为席。
盛苒一靠近,渡鸦就被过来的动静给惊醒。
看清来的是她,他眉目间透着诧异。
昨晚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却并没有遭到她的任何打骂。
盛苒甚至还把她用了这么久的鞭子直接扔下山崖。
渡鸦被她的举措打得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盛苒。
他迟疑地走近,难得想使用那个最不屑的技能,在能产生效果的五米范围内,听听盛苒的心声。
很安静,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她此刻什么都没想吗?甚至都没骂他一句。
渡鸦不可置信。
盛苒安静地牵起他的手,动作并不强硬,很温和地把他拉走。
这么早过来,是特地接他回家的?
渡鸦从来没被她这样对待过。
盛苒原本又想采用老办法,伤害自己逼他出现。
可昨晚才知道,即便是受小伤,反映到他那边的也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她不敢再用,老老实实出门去找。
好在他今早顺从,没挣扎反抗一下。
回家之后,凌瑞也起床了。
他已经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见她带着渡鸦回来,只皱了皱眉,并没有表现得多震惊。
他和盛苒一起把温在厨房的早餐盛出来。
渡鸦在一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从前只是在远处观望,他一直不知道,另外两位兽夫和她的相处已经这么和谐。
盛苒笑盈盈地看着他,拍拍旁边的石凳。
渡鸦不懂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二十年来,他就没上桌吃饭过。
鸟的食量其实很大,从前他全靠盛苒扔过来的残羹剩饭续命,吃不饱便自己去野外捕食。
后来没法飞行,他每日的消耗量小多了,对于吃食更加随便。
他并不期待能像其余几个兽夫一样,吃上盛苒亲手做的美食。
“别愣着了,一起吃吧。”凌瑞捧着碗大快朵颐,“妻主的手艺很好,多吃点补充体力,一会儿还要一起外出打猎呢。”
凌瑞看出来盛苒已经彻底接纳渡鸦了,他也收回昨天咄咄逼人的态度。
渡鸦情况的确和他不同,他无法感同身受。
但妻主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若真要一辈子跟着她,也未尝不可。
顶着盛苒期待的目光,渡鸦僵硬地拿起碗。
瓷勺轻轻一挑,鸡蛋羹的羹体颤巍巍地晃,边缘立刻洇出浅褐色的汁来,是盛苒亲手挑的料,闻起来既香又鲜。
渡鸦送进嘴里,第一口是滑,像抿了口温凉的云,鸡蛋羹在舌尖上没怎么费劲就化了,留下满口干净的甜。
紧接着,牛肉碎的颗粒感冒出来,不柴,带着点嚼劲,肉香裹着汁的咸鲜一下子涌上来,和鸡蛋的甜缠在一起,是温柔又扎实的香。
他第一次吃这么美味的食物,胃里暖融融的,像被什么温柔的东西裹住了,舒服得想叹口气。
渡鸦低着头吃完,眼底翻涌着错乱的情绪。
这真的是从前那个恶雌么?
用完早膳,凌瑞勤快地收拾碗筷,送去厨房清洗。
渡鸦默默跟上,加入其中。
他从前不在家中吃住,自然不会干这类活。
日后或许真的能和其余几个兽夫一样,平等地住在家中,这些事他当然也要做的。
单独和凌瑞在一起,渡鸦忍不住问:“你们确定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伪装的痕迹?”
“你也能听到,不是么。妻主心里想的东西,我们都一清二楚。你能找出什么潜藏的阴谋吗?”
“我只是认为——”
“认为现在的妻主好得太不真实了?”凌瑞抢过话头,“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后来倒也想明白了。”
“妻主从河里捡回一条命,便有了盲哑之症,人在经受重大变故之后有所改变,很正常的。你心里若对她的好感到不踏实,便加倍还回去,做好兽夫的职责。”
“妻主现在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尤其是在外面,很容易被人欺负。”
凌瑞也没料到自己会有帮盛苒说话的一天。
他近来总回想那天在部落中心,盛苒被人当面叫骂却无法还口的模样,挺憋屈的。
如今,他看不惯盛苒受委屈。
默默下决定,至少在婚契之内,保护好她。
两人简单收拾完就出发去狩猎。
盛苒原是会与他们同行的。她有想找的食材,裴啸行和凌瑞都不懂,只能让她一起去。
但今日她却说有事在家。
“也好,山里还是太危险,妻主您在家休息便是,我和渡鸦会尽量多打些猎物回来。”
凌瑞想起上次那场暗杀就后怕。
离开家时,渡鸦看到盛苒和他挥手,笑容灿烂。
她的唇瓣开合,像在说什么,他没读懂她的唇语。
两个兽夫走之后,系统又问了盛苒一遍:【宿主,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我少了一根骨头还能活,他少了一根却不能飞,我当然想好啦!】
总要解开这个死契的,盛苒不想再纠结了。
她坐在床上,催促系统快点动手。
另一边的山林,渡鸦突然感到一股剧痛从体内穿来。
像有把钝刀正顺着骨缝往里剜,接着被一股蛮力猛地向外扯,带着骨头缝里的筋络一同拽。
凌瑞见状惊呼:“怎么了?”
“妻主有危险——”渡鸦咬着牙得出这句结论。
按理来说,他现在就应该被传送到盛苒的身边。
然而下一秒,剧痛消失,像是终于解除某种束缚般,浑身轻盈起来。
他失神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半晌才意识到异样——
他断的那根骨,回来了?
渡鸦试着展开翅膀。
他可以飞了。
冲上头脑的却并非是喜悦,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渡鸦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立刻回去!”他留下这句话,弓背展翼。
肩胛骨轻响间,丈余宽的翅膀骤然张开,钢刃般的黑翼扇动,带起风鸣,羽如巨帆兜住气流,直直地飞向空中。
明明已经解了死契,他却比以往更担心盛苒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