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地上的秋叶,停在城门前。
宁以卿下车,看向那辉煌的牌匾。
帝京城。
忠武将军付怀宇,灭门之仇,绝不姑息。
宁以卿收回目光,抬步踏入帝京。
帝京城内,歌舞升平,舞榭楼台,错落有致,高门大院,庄严肃穆。
宁以卿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内心盘算。
她身段纤细,着云纹绉纱袍,带着白色面纱,梳着流苏髻,簪着一支素簪,走在路上引得众人频频回首。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酒楼前的后门。
她抬眸,看见一个老鸨领着一个女孩子往楼里走去,准确来讲,是拖着她进去。
宁以卿皱眉,这个人有点眼熟。
她摇摇头,记不起来了。
抬步打算离开,猛然间停下脚步。
老鸨拉着女孩往楼里拽。
宁以卿出手,拦下了她。
“这人我要了。”宁以卿声音淡淡。
老鸨将宁以卿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开口:“三十两。”
那个女孩抖了抖,她虽然希望能被救,但是三十两,一个陌生人何故花如此大价钱买她呢?
宁以卿叹了口气:“二十。”
老鸨还想还价。
“她是你拐来的吧,二十两最多,不然我们官府见。”宁以卿冷声威胁。
老鸨一咬牙:“行。”
成交,宁以卿带着女孩往外离开。
女孩突然跪下磕头:“谢小姐救命之恩,小姐大恩大德,蓉兰无以为报。”
宁以卿笑笑:“蓉兰,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蓉兰有些纳闷,抬头,却见风吹起宁以卿的面纱,露出姣好的容貌。
她呆滞了一瞬,随即不可置信道:“小姐,是你?”
宁以卿来帝京的途中路过阜阳,在那里认识了一个绣娘,蓉兰。
蓉兰绣的荷包十分精致,宁以卿配的香料又十分好闻,因此在阜阳的三天,她还赚了不少银子。
只是没想到,蓉兰竟被拐到帝京来了。
蓉兰有些惊喜:“宁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她已站起身。
“有些事情,打算在这里定居,你呢?要回阜阳吗?”宁以卿问。
蓉兰眸色晦暗不明,声音闷闷的:“家逢变故,我是流亡到京的,不曾想被人拐来了花楼。”
她随即抬头,笑:“宁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奴家跟着你吧,奴家别的不敢恭维,绣东西是不成问题的,跟着姑娘好谋生。”
宁以卿思索片刻:“也好,只是我如今的银子不够置办店面,不过找家客栈住个半个月还是够的。”
二人说定,便在城西找了一家客栈,价格合适,环境也好,住了下来。
宁以卿白天到街上四处转转,看看帝京的富贵人家都喜爱什么。
顺便打探一下忠武将军。
忠武将军府上有一名夫人,三名妾室,将军夫人姓叶,是右相的堂妹。
叶夫人所出有一名嫡子。
宁以卿微微蹙眉,右相叶肃清,权倾朝野。
他的堂妹,忠武将军有些难对付啊。
她回到客栈,蓉兰正在绣荷包。
宁以卿倒了一杯茶,陷入沉思。
“宁姑娘,怎么了?”蓉兰低声问。
“没什么,只是如今我们没有地方能售卖荷包。”宁以卿淡笑。
“这个简单啊,我们可以先在西市摆个小摊。”蓉兰一拍手。
“摆个小摊?先把名号打出去?”宁以卿若有所思。
速度是慢了些,但眼下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了。
宁以卿拿了些银子出去了。
她在西市买了一些香料,抱了一大包各种香料。
边走边看。
突然,一个乞丐撞到了宁以卿,手里的香料差点掉了。
她抬眸,却见那人转身就跑。
宁以卿眯眼,觉得不太对劲,伸手一模,果然,荷包没有了。
她勾唇,将香料放在小摊上:“大姐,帮忙照看一下。”
话毕,伸手握紧腰间佩剑的剑柄。
她飞身朝乞丐追去,身影极快,坠月剑出鞘,搭在乞丐颈上。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胆敢行窃,你胆子很大,不过你貌似小瞧我了。”宁以卿声音淡淡,“就是不知是你跑得够快,还是我的剑快。”
那乞丐转过身来,竟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脸上灰扑扑的。
他怕死,颤颤巍巍开口:“大侠,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要些银子买药。”
宁以卿眉头微蹙,示意他说完。
“我……我兄长生了很重的病,再不吃药,就……”他说着说着竟要哭了。
宁以卿难免想起宁家被灭门的那一年。
她叹了口气,行走世间,最忌讳心软轻信他人,可他终究是个孩子。
孩子将荷包递给她。
宁以卿接过荷包,掏了些银子给他,摸摸他的头:“偷窃绝非长久之计,有一门手艺才是长久之计,只要勤奋,他日也可跃上高枝。”
男孩接过银子,忙对宁以卿道谢:“谢谢大侠,秋儿知道了。”
“快去给你兄长买药吧。”宁以卿直起身。
男孩转身跑走了。
宁以卿回身去找香料,感觉到远处目光,她转头,看到两人骑马而立。
其中一人着玄青色云锦对襟,衣袍上用银线勾勒出白鹤羽图案,看起来矜贵极了。
她收回目光,抬步离开。
风吹起她的面纱,绝色容颜只显现一瞬,远处二人静静看着她。
“啧啧啧,惊鸿一瞥。”江书望咋舌。
云瑾没理他,转身离开。
“唉,泊章,等等我。”江书望忙调转马头。
宁以卿回到那个摊贩面前,接过了香料,确认无误后回到了客栈。
荷包一类,在女子中尤为畅销,男子喜欢的不过是些清冷香气,低调为上。
眼下要想畅销,味道必然不能差到哪去。
宁以卿思考了一会:“蓉兰。”
“奴在,姑娘,怎么了?”蓉兰放下绣针。
“和我去丹蔻轩。”宁以卿起身。
二人步行前往。
街边小摊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工艺出奇,蓉兰暗自咂舌,乘机观察当下时兴款式。
不一会就到了丹蔻轩。
丹蔻轩,是帝京最大的胭脂铺,里面各式熏香荷包应有尽有。
门口大户人家的马车常常驻足。
丹蔻轩高有四层,装修极尽奢华,招牌又大又亮,蓉兰不觉看呆了。
宁以卿低眸,抬步走进丹蔻轩。
扑面而来的,是漫天的香味。
店内人也不少,宁以卿和蓉兰走到一处人少一些的地方,细细观察起那些荷包和香薰来。
宁以卿轻嗅那些气味,有些奇特,但是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太对。
蓉兰没在意那么多,她只是仔细观察起那些荷包。
“姑娘,这些布料也都是顶好的,咱们那些,恐怕入不了贵人的眼。”蓉兰皱眉。
云绫锦、织锦缎、凤尾缎……
宁以卿沉默,以她们现在的银子,根本买不起这么贵的布料。
装香薰的盒子,都是精美无比。
好吧,是她们草率了。
宁以卿失落的拉着蓉兰离开丹蔻轩。
刚出门,便被人潮挤了回来。
“长宁公主来了!”
不知是谁先惊呼一声。
长宁公主?
宁以卿追随众人的目光,看向来人。
少女穿着一身藕色缕金百花织锦缎琵琶襟,头上簪着金贵的发簪,长相清秀,目光轻蔑,一点不把众人放在眼中。
长宁公主赵桉颜,皇帝宠爱,生母是皇帝的淑妃。
她径直去楼上挑选。
宁以卿收回目光,带着蓉兰快步走出。
“姑娘,您知道长宁公主吗?”蓉兰轻声问。
“略知一二。”宁以卿言简意赅,她看向蓉兰,“怎么,你很了解她吗?”
蓉兰忙摇头:“奴哪敢,长宁公主是陛下爱女,只是,帝京官家都知道殿下迷恋江公子。”
宁以卿停下脚步:“江公子?蓉兰,你怎么知道?”
蓉兰继续:“奴在帝京待过三四年,江公子是承霄侯的挚友,人称‘江湖圣手’,医术高明。”
宁以卿没出声。
“姑娘不感兴趣吗?那奴不说了。”蓉兰停口。
宁以卿看着残阳如血,她声音飘摇:“没,只是这里不便说话,回去再说。”
蓉兰看了看周围,点头,跟上宁以卿。
走到滏阳街口,宁以卿看到前面围了一堆人。
她和蓉兰对视一眼,蓉兰走上前去,拉住一个大娘。
“大娘,前面这是怎么了?”蓉兰轻声询问。
“死人啦!猪肉铺的刘宝贵死啦!”大娘一脸神秘兮兮的。
蓉兰愣了一瞬:“被人杀的?”
大娘点头:“可不是嘛!现在承霄侯正在调查哩。”她停顿了一瞬,“听说是一个女侠杀的。”
这次,宁以卿眸光动了动。她眉心微跳,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她拦住蓉兰,对她摇摇头,轻声道:“走吧。”
蓉兰不明所以,对大娘道了谢后立马和宁以卿离开了。
回到客栈,宁以卿取下佩剑,倒了两杯茶。
“姑娘,您怎么了?”蓉兰疑惑看向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心里不安罢了,你且说说长宁公主。”宁以卿揉揉眉心。
蓉兰关上窗户:“长宁公主对江公子一见倾心,奈何江公子一直没有表达出什么,他和承霄侯走的近,长宁公主便也没有强迫江公子做驸马。”
“承霄侯?”宁以卿看向她。
“姑娘不知道吗?承霄侯云瑾,字泊章,不仅是承越军首领,而且是禁军统领。”蓉兰回。
承越军,宁以卿知道,当年她在山上时,方暮几乎不告诉她外界的什么消息,只有那年承越军大败匈奴,守住国土,方暮提过一次。
宁以卿记得方暮口中尽是欣赏,他称赞承越军首领用兵如神,年纪轻轻就封侯拜相,必有大为。
宁以卿当时对这些不感兴趣,甚至还问方暮。
“师父,那他的剑法有小卿厉害吗。”她眼睛挣得大大的。
方暮笑着摸摸她的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彼时宁以卿十分不服气。
“姑娘,姑娘?”蓉兰的声音将宁以卿的思绪拉回。
她正欲开口,听见拍门声。
她看一眼蓉兰,走近门口,问道:“谁?”
“开门,官府例行查案!”门外声音嘈杂。
宁以卿拉开门,看到门口站了一伙官兵,其中一个拿着一张纸在看。
他看看纸,又看看宁以卿,对为首官兵说了句什么。
那首领面色骤变,他看着宁以卿,冷声:“带走!”
两个官兵上前就要动手。
宁以卿后退一步,蓉兰上前:“这位官爷,不知出了何事要带走我家姑娘?”
陈祈看了蓉兰一眼:“官府例行公事,无关人等速速让开!”
宁以卿打量着这个首领,他长相算不上丰神俊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此时表情严肃,莫名觉得不好惹。
宁以卿不动声色拿过佩剑,看向蓉兰:“当无大事,我去去便回,你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蓉兰还想说什么,宁以卿直接站到陈祈面前:“我跟你们走。”
陈祈有些意外,女子生得貌美,身段纤细,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眼温柔眷恋,此时表情凝重,看上去高贵又优雅。
陈祈觉得她的眉眼十分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办案要紧,带着宁以卿走了。
蓉兰望着他们远去,内心焦急。
宁以卿带着面纱,穿着白素裙被一伙官兵带到衙门。
衙门内的人见到宁以卿都愣了一瞬。
这样一个姑娘,会去刺杀一个屠夫?他们不信,可是她腰间的佩剑却不禁让他们怀疑。
毕竟,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陈大人,这?”一个副将过来看了一眼宁以卿,犹豫开口。
“云大人呢?”陈祈没回他的话,问了一句。
“云大人还在滏阳街,不过眼下也该过来了。”
陈祈“嗯”了一声,“带她下去。”他对身边人吩咐。
那个官兵犹豫了一下,对宁以卿做出了请。
陈祈皱眉:“她是嫌犯,不是来喝茶做客的,带到审厅,等云大人定夺。”
这样子,似是认定宁以卿就是杀人凶手了一般。
宁以卿没计较,去往审厅。
她从容坐到椅子上,等待审讯。
官兵时时偷看她,她莫名觉得内心不舒服。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有人进到了审厅,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宁以卿抬眸,只一眼,便愣住了。
男子穿着紫色官服,随意坐在那里,目光平淡,容颜俊朗,是无数女子梦中的人,此时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起来矜贵又疏离。
他身旁站着陈祈。
“大人,这女子与那人描述的极为相似,而且腰间佩剑。”陈祈开口。
不待云瑾说话,宁以卿便轻笑了一声。
云瑾看向她。
“你笑什么?”陈祈问。
“不知大人可否给民女看看那幅画像?”宁以卿声音拖长,带着笑意,“民女倒是好奇,那人画的民女是否如本人一般好看。”
陈祈说不出话来,他震惊,这人怎么这样!
“噗,姑娘,你可真幽默。”
宁以卿抬眸,看向门外的来人,穿着一身秋波蓝素面锦缎袍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江书望走到云瑾旁边:“啧,泊章,你怎么把我们的‘惊鸿’姑娘当做犯人了?”
云瑾懒懒扫他一眼:“江书望,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江书望没理他,径直搬了个椅子坐下:“你继续,我不打扰。”
云瑾叹气,看向宁以卿:“案发时你在何处?”
宁以卿不明所以:“什么案子?”
云瑾笑了:“滏阳街刘宝贵死于一名女侠手中,据街坊说,看到一名白衣女侠在滏阳街口停留,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宁以卿一脸无辜:“我在丹蔻轩。”说完,她看了一眼江书望,故意道,“还见到了长宁公主殿下。”
江书望微愣了一下,摸摸鼻子。
云瑾扫他一眼:“可有人证?”
“没有。”宁以卿老实巴交,说得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