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鞭挞着汴京城的青石板路,溅起浑浊的水花,将三人狼狈的身影彻底吞没在浓稠的夜雨之中。萧凛一手紧握着那块沾满污泥、残留着几道星图线条的黑色碎石块,另一只手死死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林薇。林薇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让她发出压抑不住的痛楚呻吟,心口那冰晶裂痕处的剧痛如同有无数冰针在持续攒刺。墨羽紧随其后,警惕地环顾着被暴雨模糊的街巷,手中紧握着仅剩的几颗“引路萤”,微弱的光芒在风雨中飘摇不定,映照出她脸上混杂着疲惫、愤怒和未散的惊悸。三人身上浓烈的甜腥恶臭和腐蚀粘液的气息,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中也无法完全掩盖。
“去……去哪?”林薇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牙齿因寒冷和剧痛而咯咯作响。皇城的钟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沉重地敲击着她的神经。
“皇城司。只有那里暂时安全。”萧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混合着肩臂伤口渗出的黑紫色血水。他步履沉重却异常坚定,目标明确地朝着汴京城内一个不起眼的、被高墙和浓密古树遮蔽的院落方向前进。
他们并未走正门,而是绕到一条僻静的后巷。萧凛在一堵爬满湿滑藤蔓的高墙前停下,左手在几块看似寻常的砖石上快速而精准地叩击了几下特定的节奏。沉闷的机括声在雨声中几不可闻,紧接着,一块约莫半人高的墙砖无声地内陷、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一股干燥、带着陈旧书卷和淡淡药草气息的空气涌出,与外面湿冷腥臭的世界截然不同。
“进来!”萧凛低喝,率先将林薇小心翼翼地推送进去,墨羽紧随其后,他自己则警惕地扫视了一眼雨幕笼罩的巷子深处,确认无人跟踪,才迅速闪身而入。墙砖在他身后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
墙内是一条狭窄、干燥的石砌通道,墙壁上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萤石,驱散了黑暗。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木门。萧凛上前,将手掌按在门上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片刻后,门内传来轻微的齿轮转动声,铁木门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是一个布置简洁却异常坚固的房间。四壁是巨大的青条石砌成,地面铺着厚实的松木地板,中央一张宽大的硬木桌案,四周散放着几张高背椅和几个装满卷宗的铁皮柜子。空气里弥漫着松木、墨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止血金疮药的味道。这里是皇城司指挥使萧凛的私人密室,也是整个皇城司最核心、最隐秘的所在。
“安全了。”萧凛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但身体晃了一下,断浪刀“呛啷”一声拄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右肩臂和胸前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被腐蚀粘液侵蚀的地方,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紫色,边缘甚至有些发白溃烂的迹象,蚀骨的寒意正从伤口处不断向体内渗透。
墨羽立刻将林薇安置在靠近墙边的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躺椅上。林薇蜷缩着,双手依然死死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如雪,嘴唇毫无血色,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林薇!坚持住!”墨羽焦急地呼唤,迅速从自己那个百宝囊似的油蜡布外衫里翻找。她先是掏出一个扁平的银盒,打开后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细长银针。“我先帮你稳住心脉,减缓寒气反噬!”她手法娴熟,认穴极准,几根银针迅疾地刺入林薇胸前和手臂的几处大穴。银针入体,林薇身体猛地一颤,剧烈的颤抖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丝,但紧蹙的眉头和急促的呼吸显示痛苦并未减轻多少。
“没……没用……”林薇艰难地喘息着,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枚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沾满污秽的螭龙玉珏碎片,“这个……这个好像……有点用……”她摊开手掌,那温润的乳白色玉片在密室柔和的萤光下,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莹白光晕。
墨羽眼睛一亮,立刻接过玉片,入手便感到一股温和的暖意,与林薇身上散发的刺骨寒气形成鲜明对比。“好神奇的能量!温和、包容,带着极强的生命力!快,贴在印记上试试!”她毫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玉片那光滑的、刻有螭龙图腾的一面,轻轻按在林薇心口冰晶印记的位置。
嗡——!
就在玉片接触印记的瞬间,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响起!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的悠长呻吟。只见那玉片上微弱的莹白光芒瞬间变得明亮了几分,如同温顺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温柔地渗入冰晶印记之中。印记内部那道狰狞的裂痕边缘,刺目的惨白寒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一丝丝!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寒冬里注入的一股温泉,瞬间从心口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实实在在地中和了部分那几乎要将她灵魂冻结的极致冰寒!那跗骨之蛆般的剧痛,竟然真的减轻了少许!
“有效!真的有效!”墨羽惊喜地低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能清晰感觉到林薇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呼吸虽然依旧急促,但不再那么痛苦。
然而,这股暖流带来的不仅仅是缓解。随着暖流的持续注入,林薇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因反噬而近乎枯竭的生命力,仿佛被这温和的能量强行“点燃”了!一股带着透支意味的“活力”在四肢百骸中涌动,让她原本昏沉的意识瞬间变得异常清晰,甚至有种病态的亢奋感。但这股“活力”如同无根之火,在燃烧的同时,她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生命本源在加速消耗!就像一盏即将油尽的灯,被人强行拨亮了灯芯,虽然短暂明亮,却意味着更快的熄灭!
“它……它在‘点燃’我……”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紧紧抓住墨羽的手,“我感觉……像在燃烧自己……换取暂时的安宁……”
墨羽的笑容僵在脸上,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这是……饮鸩止渴?!”她看着林薇脸上那不正常的、带着回光返照般意味的红晕,心猛地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处理自己伤口的萧凛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林薇的脸,瞬间捕捉到了那抹不正常的红晕和眼中隐含的惊惧。“停下!”他厉喝一声,声音在石室内激起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顾不上自己刚刚敷上金疮药、还在渗血的伤口,大步走到林薇身边,目光如电般盯住那块紧贴在她心口的玉珏碎片,眉头紧锁如刀刻。“它在消耗你的本源生命力!这种缓解是致命的透支!拿开它!”
“可是……可是没有它……我撑不过那剧痛……”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冰晶裂痕处传来的痛苦让她本能地想要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明知是毒药。
“那就找到它正确使用的方法!而不是这样自杀!”萧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伸出手,动作看似粗鲁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一把将那枚玉珏碎片从林薇心口扯了下来!
“啊!”玉片离体的瞬间,那股支撑着她的微弱暖流骤然消失,冰晶裂痕处的剧痛如同退潮后更猛烈的海啸般反扑回来!林薇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身体猛地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颤抖席卷全身。
“萧凛!你干什么!”墨羽又惊又怒。
萧凛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将那枚依旧散发着莹白微光的玉珏碎片紧紧攥在掌心,感受着其中温和却蕴含着某种规则力量的奇异能量。“这东西是关键,但绝不是这样用的。它应该与林家的血脉、与那星图、与玄冰魄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盲目使用,只会加速她的死亡。”他看向痛苦不堪的林薇,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痛楚,但语气依旧冰冷强硬,“忍一忍!我会找到办法!在找到正确方法之前,你必须靠自己扛过去!如果你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如何面对‘星坠之时’?”
“星坠之时……”这四个字如同魔咒,让林薇濒临崩溃的意识猛地一震。紫髯客那充满恶意的预言、崩毁的石碑、地底深处那恐怖的律动、皇宫沉重的钟声……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不甘和愤怒,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压倒了纯粹的痛苦。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硬生生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痛呼咽了回去,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低低嘶吼,身体依然在剧烈颤抖,但眼神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带着狠厉的火焰。
墨羽看着林薇强忍痛苦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但她知道萧凛是对的。她迅速从药箱里翻出几颗用蜡封着的赤红色丹药,捏碎蜡封,一股辛辣刺鼻的药味弥漫开来。“这是‘赤阳丹’,能暂时激发气血,对抗寒气,但药性霸道,会伤经脉……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将丹药塞进林薇口中,又灌下几口温水。
丹药入腹,如同吞下了一团烈火!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流瞬间在腹中炸开,蛮横地冲向四肢百骸!这股热流与心口的冰寒剧痛激烈地碰撞、撕扯!林薇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冰与火的战场,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被炙烤,两种极致的痛苦交替肆虐,让她几乎昏厥。但在这非人的折磨中,那纯粹的、几乎要摧毁她意志的冰寒反噬,确实被这股霸道的药力暂时压制下去了一部分!
就在林薇与体内冰火两重天痛苦搏斗,墨羽焦急守护,萧凛则忍着伤痛,将那块星图碎石和螭龙玉珏碎片放在桌案上,借着萤石光芒仔细端详,试图从中找出线索时——
密室外,通往指挥使公廨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鳞片摩擦的“哗啦”声和刻意压低的、焦急的禀报声:“大人!大人!襄王殿下驾到!已至前厅!脸色……很不好看!说有紧急要事,必须立刻见您!”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萧凛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襄王赵元侃?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冒着如此暴雨,直接找到皇城司最核心的指挥使公廨?而且指名要立刻见他?这绝非寻常!
墨羽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躺在兽皮上、因痛苦而意识模糊的林薇。襄王对林薇的“异能”一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关注”。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深夜突然造访,目的不言而喻!
萧凛迅速将桌上的星图碎石和螭龙玉珏碎片扫入一个不起眼的铁盒中,塞进桌案下的暗格。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因伤痛而紊乱的气息,挺直了腰背,瞬间恢复了那个冷硬如铁、威严肃杀的皇城司指挥使形象。只有那紧握的拳头和眼底深处未散的凝重,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看好她。”萧凛对墨羽丢下三个字,声音低沉而有力,随即大步走向密室通往公廨的暗门。他必须独自去面对这位深夜来访的亲王殿下,为林薇争取时间,也为这风雨飘摇的汴京城争取一线生机。
皇城司指挥使公廨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牛油蜡烛在青铜烛台上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窗外暴雨带来的阴冷湿气。空气里弥漫着松香和墨锭的味道,但此刻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襄王赵元侃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站在巨大的汴京舆图前。他身着一袭深紫色绣四爪金蟒的亲王常服,外罩一件玄色貂绒大氅,显然是从温暖的王府匆匆而来,连大氅的系带都未完全系好。雨水打湿了他锦靴的边缘,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水痕。他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但微微绷紧的肩膀和垂在身侧、缓缓捻动着一串沉香佛珠的手,都透露出他内心的焦躁与压抑的怒火。
萧凛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声音沉稳:“皇城司指挥使萧凛,参见襄王殿下!不知殿下深夜冒雨驾临,有何急谕?”他肩臂的伤口在动作间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面不改色,仿佛那狰狞的伤口不存在一般。
赵元侃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面容英俊,但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并未立刻让萧凛起身,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尤其是那被简单包扎、却依旧渗出黑紫色血水的肩臂伤口上停留了片刻。
“萧指挥使,”赵元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威压,在空旷的公廨内回荡,“本王深夜打扰,实属无奈。只因这汴京城,怕是又要不太平了。”他踱步到主位坐下,目光依旧锁定着萧凛,“金明池的惨状犹在眼前,尸骨未寒,民心未定。可今夜……皇城司内廷供奉院值守的‘浑天仪’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指向城西地脉!紧接着,宫里的‘镇龙钟’无风自鸣三响!监正连夜入宫禀报,言说天象有异,地脉躁动,恐有……倾覆之祸!”
他顿了顿,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本王受官家之命,总揽京城防务,协理钦天监。此等异象,岂能等闲视之?萧凛,你身为皇城司指挥使,监控京城内外一切非常之事,今夜……城西潜龙渊方向,可有异常?或者说……你刚刚从哪里回来?”最后一句,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探照灯般射向萧凛,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那目光仿佛穿透了萧凛的铠甲,直指他刚刚经历过的地下激战。
萧凛心中凛然。襄王的消息竟如此之快!皇城司内部供奉院和宫中的镇龙钟异动,显然第一时间就被他掌控了。他深夜前来,绝非仅仅询问,而是带着答案来施压的!
“回禀殿下,”萧凛的声音依旧沉稳,不卑不亢,“臣今夜确在城西巡查。暴雨如注,多处坊市有积涝之患。潜龙渊乃前朝废弃水脉,地形复杂,臣恐有宵小或水患危及百姓,故亲自带人前往探查。”他避重就轻,只提巡查水患。
“哦?只是巡查水患?”赵元侃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那指挥使身上的伤,还有这满身的……奇特腥味,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是巡查水患时,被……大鱼给咬了?”他的目光扫过萧凛肩臂的伤口和衣袍上残留的、被雨水冲刷后依然明显的甜腥痕迹,语气中的讽刺毫不掩饰。
萧凛沉默了一瞬。襄王显然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再完全隐瞒已无可能。
“殿下明鉴。”萧凛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赵元侃,“臣在潜龙渊地下暗河,遭遇不明怪物袭击。此物形态诡异,似水母,能分泌剧毒腐蚀粘液,行动迅捷,数量众多。臣与部下力战将其击退,但此物……前所未见,凶险异常。地脉异动,或与此有关。”他选择性地透露了部分实情,将遭遇归为“不明怪物”,隐去了紫髯客、星图石碑和林薇的关键信息。
“怪物?又是怪物!”赵元侃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眼中怒火升腾,“金明池的教训还不够吗?萧凛!为何每次都是事发之后,你皇城司才姗姗来迟?为何这些妖孽总是能在我大宋都城肆虐?你的监控呢?你的预警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上位者的雷霆之怒,整个公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面对襄王的盛怒,萧凛依旧跪得笔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殿下息怒。此等异类,行踪诡秘,藏于地脉深处,非寻常巡查可及。臣等亦是追踪异常能量波动,才得以发现其巢穴。此番遭遇,虽未能将其根除,但也探明其威胁,毁其部分巢穴。臣已下令,封锁潜龙渊所有已知入口,加派人手监控地脉能量节点。”他巧妙地强调了“发现”和“探明”,将一次惨烈的遭遇战包装成了有计划的探查成果。
赵元侃胸膛起伏,显然怒气未消。他死死盯着萧凛,眼神变幻不定。愤怒、猜忌、忧虑,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对未知力量的忌惮交织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语气稍微缓和,却依旧冰冷:“好,就算你此番是探查有功。那么,告诉本王,那所谓的‘玄机娘子’林晚照,现在何处?”
终于来了!萧凛的心猛地一沉。襄王此行的真正目标,果然是林薇!
“林氏?”萧凛面不改色,“臣不知殿下何意。此女因涉嫌妖言惑众,已被臣依律暂时收押,待查明其言行后再行处置。此乃皇城司内务,不敢劳烦殿下过问。”他直接将林薇的处境定义为“收押审查”,堵住襄王索要的借口。
“收押?”赵元侃冷笑一声,那串沉香佛珠在他手中被捻得咯咯作响,“萧凛,你真当本王是傻子吗?金明池畔,万众瞩目之下,是谁引动天雷重创妖物?是谁一言道破妖物弱点,救下无数百姓?‘玄机娘子’!汴京城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的‘异能’,是平息恐慌、对抗这些怪物的关键!你却将她‘收押’?你是想将她据为己有,还是……想让她烂在你们皇城司的牢里?!”
他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强烈的质疑和逼迫:“如今地脉异动,天象示警,大祸可能就在眼前!本王需要她!朝廷需要她!把她交给本王!钦天监和太医院有的是能人异士,或许能助她控制那所谓的‘玄冰之力’,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中,为我大宋所用!”他图穷匕见,直接索要林薇,并冠以“为国所用”的大义名分。
“殿下!”萧凛猛地抬头,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硬,“林氏能力特殊,但代价巨大,且极不稳定!金明池后她便力竭昏迷,至今未醒,其能力反噬已伤及本源!强行驱使,无异于杀鸡取卵,更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灾祸!臣将其暂时收押,正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汴京的安危!在彻底弄清其能力本质和代价之前,臣,恕难从命!”他刻意强调了林薇的“伤重昏迷”和“反噬危险”,既是事实,也是阻止襄王的理由。
“你!”赵元侃霍然起身,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强大的亲王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公廨。他死死盯着萧凛,这个手握重兵、向来对他还算恭敬的皇城司指挥使,此刻竟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强硬地顶撞于他!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如同实质的刀剑碰撞!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两人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一方是手握权柄、急于掌控“异能”以应对危机的亲王;一方是身负重任、决心守护下属也守护某种底线的冷面战神。权力、责任、信任、猜忌,在这暴雨之夜的皇城司公廨内,激烈地碰撞着。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要擦出火星的时刻——
“报——!”一个更加焦急、甚至带着惊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个浑身湿透、脸色煞白的皇城司探子不顾礼仪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殿下!不好了!城西……城西永宁坊、安业坊多处地面突然塌陷!涌出大量……大量那种粘稠的绿色毒液!还有……还有那种半透明的怪物!数量太多了!兄弟们……兄弟们死伤惨重!怪物……怪物冲进民宅了!”
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探子的禀报,脚下坚实的地面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闷雷滚过的震动!比之前在暗河溶洞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加狂暴!桌上的茶杯“哐当”一声翻倒,烛火疯狂摇曳!
赵元侃和萧凛的脸色同时剧变!
地底的怪物,终于不再满足于藏匿于暗河深处,它们……冲上地面了!
密室之内。
林薇躺在兽皮上,身体依然在赤阳丹带来的冰火煎熬中颤抖,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浮沉。墨羽守在一旁,不断用沾了温水的布巾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心中焦急万分。萧凛独自去面对襄王,外面的局势如何,她一无所知。
突然!
“呃啊——!”林薇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痛苦、更加尖锐的惨叫!她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抓住心口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口那枚冰晶印记的位置,此刻不再是单纯的剧痛,而是传来一种清晰无比的、如同琉璃被巨力碾压碎裂的“咔嚓”声!一道新的、更加深邃狰狞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在原本的裂痕旁边蔓延开来!
“林薇!”墨羽魂飞魄散!她看到林薇心口处的衣物下,那冰晶印记的位置,竟然透射出一股惨白刺骨的寒光!周围的皮肤瞬间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薄薄冰霜!整个密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与此同时,脚下传来一阵猛烈的、如同地龙翻身的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墙壁上镶嵌的萤石光芒剧烈闪烁!密室内摆放的杂物“哗啦啦”倾倒一片!
“不好!地脉……地脉能量彻底失控爆发了!反噬……反噬加剧了!”墨羽瞬间明白了!地底怪物的全面暴动,引发了地脉能量的彻底狂暴,而这狂暴的能量,如同火上浇油,瞬间引燃了林薇体内本就濒临崩溃的玄冰魄反噬!
林薇的身体剧烈抽搐,惨白的光芒在她心口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她撕心裂肺的痛呼和生命力肉眼可见的流逝!她就像一根被点燃了两端的蜡烛,正在飞速地燃烧殆尽!
“玉片!玉片!”墨羽脑中灵光一闪,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猛地扑向桌案下那个暗格,手忙脚乱地掏出那个装着螭龙玉珏碎片的铁盒。她顾不上去想什么正确使用方法了!她只知道,这东西之前能缓解反噬!现在,它能救命!
她打开铁盒,抓起那枚温润的玉片,毫不犹豫地再次狠狠按在林薇心口那冰晶裂痕的中心!同时,她另一只手飞快地从百宝囊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结构异常精巧的黄铜圆筒——这是她最近日夜不休、呕心沥血改进的“显形粉”发射器!
“林薇!撑住!试试这个!也许能看清根源!”墨羽嘶喊着,将那铜筒对准林薇心口冰晶印记的位置,用力一按机括!
噗——!
一股极其细微、闪烁着奇异七彩光晕的粉末,如同梦幻的星尘,瞬间从铜筒前端喷出,均匀地覆盖在林薇心口印记和那枚紧贴着的螭龙玉珏碎片之上!
奇迹发生了!
那七彩粉末接触到冰晶印记和玉珏碎片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粉末本身并未发光,却像一面神奇的镜子,瞬间将林薇体内玄冰魄核心的状态和玉珏碎片能量的流动轨迹,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在墨羽惊骇的目光中,她“看到”:
林薇心口深处,那枚原本应该晶莹剔透的“玄冰魄”核心,此刻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黑色裂痕!核心内部,不再是纯粹的寒冰能量,而是充斥着狂暴、混乱、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幽绿色能量乱流!这些能量,赫然与那些水母怪物身上的气息同源!它们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玄冰魄核心之上,疯狂地侵蚀、破坏着它,并以此为通道,将地脉深处那股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引向林薇的身体!
而那块紧贴着的螭龙玉珏碎片,正散发出温和纯净的莹白光芒,如同一位温柔却坚定的守护者,努力地试图抚平那些裂痕,驱散那些幽绿色的侵蚀能量。但它的力量相对于玄冰魄核心内那庞大的混乱和外部引来的毁灭性能量,显得如此微弱!如同螳臂当车!玉片本身的光芒也在急速消耗、黯淡下去,甚至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它正在以自己的崩毁为代价,强行中和着那毁灭性的反噬!
“原来……原来是这样!”墨羽瞬间明白了林薇反噬的根源和玉珏的作用!玄冰魄是封印的钥匙,也是地脉能量的感应器!水母怪物(或者说它们背后的力量)正在侵蚀封印,污染玄冰魄,并利用林薇的身体作为放大器,引动地脉毁灭能量!螭龙玉珏是守护者留下的“稳定器”,它在拼命修复,但力量不足!而强行使用它的能量去中和反噬,消耗的不仅是林薇的生命力,更是这“稳定器”本身!
就在这时,密室的暗门被猛地推开!萧凛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意和血腥气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如铁。他显然听到了林薇的惨叫和墨羽的嘶喊。
“外面……”墨羽刚想告知襄王和地面塌陷的噩耗。
“我知道!”萧凛打断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沉重,“怪物上街了!永宁坊、安业坊……完了!”他的目光瞬间被墨羽“显形粉”映照出的、林薇心口那骇人的景象所吸引!那布满裂痕、缠绕着幽绿能量的玄冰魄核心,那正在飞速消耗、濒临破碎的玉珏碎片……一切都清晰得如同噩梦!
他瞬间明白了林薇此刻承受的是何等恐怖的痛苦,也明白了问题的根源!
“玉片撑不住了!”墨羽带着哭腔喊道,“它在崩碎!中和不了那些鬼东西!”
萧凛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一步抢到林薇身边,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伸出右手,那布满厚茧和战斗伤痕的手掌,带着他浑厚磅礴的内力,狠狠按在了那枚紧贴林薇心口的螭龙玉珏碎片之上!
“给我——稳住!”萧凛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他并非要强行灌输内力给林薇——那只会加速她的崩溃。他将自己精纯的内力,如同坚固的堤坝,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枚螭龙玉珏碎片之中!
嗡——!
玉珏碎片猛地一颤!原本急速消耗、黯淡下去的莹白光芒,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瞬间变得凝实、明亮起来!玉片边缘细微的裂痕蔓延之势骤然停止!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更加稳定而坚韧的温润能量,自玉片汹涌而出,狠狠地压向玄冰魄核心上那些疯狂扭动的幽绿色侵蚀能量!
奇迹出现了!
在萧凛强大内力的加持下,螭龙玉珏的守护力量暂时压倒了混乱的侵蚀!玄冰魄核心上那些幽绿色的乱流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收缩、退散!核心本身的惨白寒光也迅速黯淡下去!林薇心口那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和恐怖的冰寒,如同退潮般急速消退!
“呃……”林薇弓起的身体猛地放松下来,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卸下万斤重担的叹息。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心口印记依旧布满裂痕,但那种濒临死亡的极致痛苦和灵魂冻结的冰冷感,终于消失了!她疲惫至极地睁开眼,看到了萧凛按在自己心口那只宽厚、稳定、因用力而青筋贲起的手掌,以及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杂着痛楚、焦灼和某种决绝心意的复杂光芒。
“你……”林薇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别说话!”萧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在“显形粉”映照下逐渐恢复平静、但裂痕依旧触目惊心的玄冰魄核心,“玉片只是暂时压制,根源未除!地脉怪物已经上街,汴京大乱就在眼前!我们没有时间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墨羽,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墨羽!用你最快的速度!分析这玉片和星图碎石!找出它们真正的联系和使用方法!找到能彻底清除那些鬼东西侵蚀、稳定玄冰魄、甚至……引动它真正力量的办法!”
他的目光又落回林薇苍白却写满坚毅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两人心上:“风暴眼计划……必须提前!我们没有等到‘星坠之时’的余裕了!在那些怪物和它们背后的东西,把整个汴京变成人间地狱之前……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找到母体!解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