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眼楼道口的感应灯,昏黄的光晕里站着个佝偻的身影。
张伟还没睡,他总说晚归怕吵醒我,现在想来,不过是怕我发现他半夜偷偷打电话。
推开家门时,电视还开着。
主持人正讲什么‘夫妻同心共筑幸福家庭’,声音刺耳得很。
“回来了?”
张伟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要接我的包。
我往旁边一闪,他的手臂悬在半空,有点僵住了,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
他嘴唇动了动,“外面下雨了?”
我没说话,把照片拍在茶几上。
纸张被水泡得卷边,但刘翠花笑眯眯的脸,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照片里的刘翠花,面前摆着一沓文件,像是合同。
“昨天谁在手术台上疼得死去活来?”我盯着他眼睛,
“今天谁他妈的在饭店签房产协议?”
他脸色变了,喉结上下滚动。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缝,那里常年塞着遥控器。
“你们母子俩配合得可真默契。”
我把银行经理的短信给他看。
“最后一次修改账户信息,是你手机。”
窗外雷声轰鸣,他整个人往后缩了缩,像被烫到似的。
抽油烟机突然关了,整栋楼陷入诡异的安静,雨点敲打窗棂的声音格外清晰。
“流产那天的八万,转到了刘翠花账上。”我一字一句,
“你在外面给她转账的时候,知不知道我在手术室疼得抓床单?”
他嘴唇动了动,低着头,没出声。
“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冷笑一声,
“那天我躺在手术台上,护士问我,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我说保大人,因为我不想当你……”
他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我抓起桌上的离婚协议,重重摔在茶几上,
“从明天起,我搬出去。”
他伸手想解释,指尖刚碰到协议边缘,又缩了回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扯开嗓子,
“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
“妈是为我们好、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电脑屏幕蓝光映着我脸上的泪痕,那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我自己都说不清。
“你们母子俩联手转移资产,把我当提款机使唤。”我指着打印机旁堆成小山的证据,
“伪造签名、贷款洗钱、用我名义买房……你们干的事,够判几年?”
他嘴唇颤抖,眼神飘向厨房。
那里挂着件围裙,是我怀孕时他送的礼物,上面印着‘妈妈最棒’。
手机又震动起来,银行短信。
账户余额变动提醒:支出¥50,000.00,备注:投资款。
我瞳孔猛地一缩,不是婆婆的卡,而是那个陌生账号,它还在动。
“你们还没完。”我抓起包就往外走,
“等着收律师函吧。”
门关上那刻,听见他手机又响了。
熟悉的《致爱丽丝》铃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暴雨带着风,冲刷着小区道路,垃圾袋贴着地面翻滚。
便利店的空调开的很低,玻璃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气,张姨的手指在纸条上摩挲出油渍。
“兰兰,你看,他们又去那家饭店了。”她压低声音。
“这次我特意绕到后门,看见那男的,从车里拿了个黑皮箱出来。”
我接过纸条,指尖碰到她发凉的掌心。
“你昨晚说那个logo……”张姨欲言又止,
“我今早查了查,是本市最大的房产中介公司。”
手机突然震动,银行经理的短信跳出来,
“陈小姐,我们发现张浩账户最近有大额资金流动,建议您尽快采取法律手段。”
我盯着屏幕映照的脸,眼底发青,嘴唇干裂,这哪是什么法律手段,分明是场生死战。
律所会议室,王律师推了推眼镜,把文件摊开在会议桌上。
“这些转账记录没问题,但要证明洗钱……”他停顿了一下,
“需要证明资金流向,与非法目的之间的关联性。”
我把手机拍在桌上,银行APP截图上,流产那天转走的八万格外刺眼。
“那天我在手术台躺了四个小时,他们在饭店签合同。”喉咙发紧。
“这笔钱,够判几年?”
王律师翻看材料的手顿了顿。
打印机还在吐出新调取的流水单,在桌面堆成小山。
他的手指划过某一行数字,
“这里有个问题。”
“什么?”
“张伟可能主张这些资产,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他抬头看我,
“如果他咬定是为了家庭投资……”
话音未落,手机又震起来。
张浩账户刚进账两笔,金额加起来正好是我银行卡被转走的数目。
他们想转移证据。
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必须冻结账户。”
王律师摘下眼镜擦拭。
“我会申请诉前财产保全,但在此之前……”他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你丈夫这边,你有什么打算?”
“离婚。”
我脱口而出,“连带民事诉讼。”
窗外飘来不知谁家孩子哭声,尖锐地撕开空气。
王律师重新戴上眼镜,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盯着他笔尖,想起结婚那天张伟替我别上胸花时,手也是这么稳。
银行大厅VIP通道前,穿貂皮的女人正抱怨排队太久。
我站在ATM机旁假装等待,余光扫见张浩旁边的那个座空着。
“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客户经理走过来。
“我想咨询理财。”
我跟着他走进VIP室,门关上的瞬间,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您有什么具体需求?”他递来茶水,笑容职业而疏离。
“其实……”
我犹豫着掏出手机。
“我想确认一下,我老公是不是,用我的名义开了新账户?”
他表情微变,键盘敲击声突然变得清晰。
屏幕反光里,我看见自己瞳孔紧缩,张浩账户刚刚完成一笔五十万的转账,收款方是家注册在海外的空壳公司。
“这个……”
客户经理支吾着,“涉及客户隐私,我们需要……”
我按住手机录音键,声音发颤。
“那能不能帮我查查,为什么流产那天,有笔八万的款转到了刘翠花账上?”
他猛地抬头,喉结滚动。
旁边打印机开始吐出新的流水单,纸张边缘微微卷曲,像团皱巴巴的卫生纸。
社区服务中心挤满了人。
反诈宣传横幅下,几个大妈正在领鸡蛋。
我混在人群里,打开朋友圈拍照,‘整理房间ing’,配图是摊开的行李箱,和摞成小山的起诉书。
张姨站在旁边朝我眨眼,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燕窝礼盒。
这是刘翠花最近最爱送人的东西,现在倒成了我们的道具。
“听说你要搬家?”旁边穿碎花裙的大妈凑过来。
“是啊。”我笑着,
“有些东西带不走,但总得留点念想。”
手机突然震动,银行提示音接连响起。
张浩账户开始频繁操作,金额越来越大,我摸出备用机,悄悄开启直播功能,镜头对准服务中心门口。
“各位邻居。”我对着镜头说话,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清算旧账。”
碎花裙大妈狐疑地看我:“你在拍什么?”
“真相。”
我按下发送键,信息列表里跳出银行最新提醒,张浩账户正在尝试向境外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