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焚香礼(1 / 1)

一、枷锁的重量。

寅时三刻,更漏声枯涩地敲碎了沈府最后的寂静。沈兰舒在贴身侍女素娥近乎无声的服侍中醒来。帐幔外,天仍是沉沉的墨色,唯有一盏琉璃罩的羊角灯在角落投下昏黄的一团光晕,勉强映亮拔步床繁复的雕花。

没有言语。素娥的手像两片没有温度的玉,熟练地解开她寝衣的系带。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肌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云水蓝的广袖高腰襦裙被一层层裹上来,每一层都是无形的束缚。素娥的手指在她腰间灵巧地穿梭,束紧,再束紧。那根特制的银链禁步被仔细地扣在腰封的暗扣上,垂落的银链冰凉地贴着小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发出几乎听不见、却足以让人神经绷紧的沙沙声,像蛇腹滑过冰冷的石面。

「小姐,今日祭祖,夫人吩咐务必庄重。」素娥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她手下梳理发髻的动作,一丝不苟。犀角梳齿刮过头皮,力道精准得让人发麻。沉重的点翠嵌宝金步摇被簪入堆叠的云髻,坠得脖颈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铜镜里映出一张少女的面庞,眉眼是精心描摹过的精致,唇瓣点了薄薄的胭脂,却掩不住那层从骨子里透出的苍白。皮肤薄得近乎透明,额角和颈侧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上好的薄胎白瓷上描摹的冰裂纹。眼尾那颗小小的、深褐色的泪痣,在烛光下像一滴凝固的、永远无法落下的血泪。

沈兰舒的目光掠过镜中那个被华服珠宝包裹得如同祭品般完美的「沈氏嫡女」,最后定格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粉的蔻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修剪完美的指甲下,掌心深处,几道深深的月牙形掐痕正隐隐作痛。那是昨夜得知今日需为兄长尝药时,在锦被下无声烙下的印记。

二、祠堂的网。

推开沉重的朱漆大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香烛灰烬以及冰冷石气的森然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压下了清晨微弱的凉意。沈氏宗祠,穹顶高阔,绘满《列女传》故事的藻井在幽暗中投下重重叠叠、面目模糊的阴影。巨大的青铜鼎矗立在祠堂中央,三股沉水香混合着龙脑的烟气笔直上升,在藻井下才缓缓散开,像一张不断织补、不断收紧的巨网,无声地笼罩着整个空间。

鼎前,青金石铺就的地面光滑如镜,冰冷刺骨。沈兰舒在母亲谢氏身后半步的位置跪下。膝盖触及地面的瞬间,寒意透过层层裙裾直钻骨髓。她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最标准的范本,云水蓝的裙裾在身下铺展如凝固的湖面,银链禁步垂落膝前,纹丝不动。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谢氏的声音响起,庄严肃穆,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回响,撞上四壁森然林立的祖先牌位,又被反弹回来,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沈兰舒垂着眼睑,视线落在前方三尺之地那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上面模糊地倒映着鼎中升腾的、扭曲变幻的青烟,也倒映着她自己苍白而模糊的轮廓。她张开嘴,声音清泠泠地流淌出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圆润,珠落玉盘:「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声音是完美的,表情是恭顺的,如同被上好发条的人偶。唯有藏在广袖深处的指尖,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嫩肉,掐出更深、更清晰的月牙痕。那点尖锐的刺痛,是维持她此刻「完美」的唯一支点。

香烟缭绕,一丝一缕钻进鼻腔。沉水香的醇厚里掺杂着龙脑的辛辣,起初尚可忍受,但随着时间推移,那气味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又化作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上来,勒紧她的喉咙,渗入她的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吸入的是无形的枷锁,呼出的是被压抑的浊气。

一片薄如蝉翼的香灰,从鼎口袅袅升腾的烟柱边缘剥离,乘着一缕难以察觉的、自高窗缝隙钻入的微寒气流,打着旋,如同濒死的蝶,轻轻飘落。它不偏不倚,正落在沈兰舒裸露在袖口外的一小片手背上——那是她全身唯一暴露在冰冷空气和这窒息香雾中的肌肤。

「嘶……」一点尖锐的灼烫感猛地刺入神经!那痛感微小却极致清晰,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扎穿了长久以来包裹着她的麻木外壳。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诵念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挫了半拍,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指尖几乎要本能地拂去那点带来剧痛的灰烬,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僵硬得动弹不得。她只能死死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用更深的痛楚来对抗手背的灼烫。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面前那模糊倒映的青石板上,鼎中的青烟扭曲得更加剧烈,像无数只从地狱深渊伸出的、挣扎着向上却又被无形巨力狠狠摁回去的枯手。

「好!吾儿兰舒,贞静娴雅,进退有度,方是我沈氏嫡女风范。」赞许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欣慰,打破了祠堂里令人窒息的诵念声。沈家主母谢氏,一身沉郁的绛紫缠枝莲纹褙子,衬得面色愈发威严。鬓边那支赤金点翠凤钗衔着的东珠,随着她缓步上前而轻轻颤动,折射出冰冷的光晕。她保养得宜的手,带着一种属于上好羊脂玉的温润触感,轻轻落在沈兰舒僵直的肩头。那触感温和,力道却不容抗拒,带着一种冰凉的、属于权力的重量。

那手顺着女儿僵硬如石的肩颈线条缓缓滑下,仿佛在丈量一件精心雕琢的玉器。最终,落在沈兰舒那束得极紧、几乎勒入骨肉的腰肢上。指尖在那根冰凉的银链禁步上满意地抚过,银链下压着的腰封硬挺的锦缎边缘,深深陷入柔软的皮肉,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谢氏的指尖在那道红痕上极轻地按了按,仿佛在确认这件「礼器」的完美无瑕和绝对掌控。

「时辰快到了,去瞧瞧你兄长。」谢氏的声音压低了,方才那点强装的欣慰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药已煎好,你父亲的意思,还是由你去尝第一口,再侍奉你哥哥服下。亲兄妹,血脉相连,你的诚心,定能助你兄长早日康复。」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沈兰舒的耳膜。

沈兰舒的心,像一块被骤然投入祠堂外那口深不见底、结满寒冰的古井中的顽石,猛地向下沉坠,沉坠。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伴随着冰冷的绝望,从胃底凶猛地翻搅上来,直冲喉咙口,又被她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口腔里还残留着诵念《女诫》时字句带来的苦涩余味,此刻混合着沉水香、龙脑的浓烈,以及母亲话语里透出的寒意,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带着血腥味的恶心感。

尝药。又是尝药。

每一次为兄长沈砚尝药,都如同被拖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那浓稠药汁的苦涩、令人作呕的腥膻气息、药力在孱弱身体里冲撞带来的眩晕和心悸……每一次都让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寒冬腊月的冰面上,从里到外冻透,连灵魂都在颤抖。

她顺从地、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站起身。银链禁步随着起身的动作,发出一串极轻微却异常刺耳的、金属摩擦碰撞的「沙啷」声,在这寂静肃穆的祠堂里,如同锁链被拖曳的呻吟。谢氏满意地颔首,亲自俯下身,替她理了理裙裾上那根本不存在的、想象中的褶皱。她的目光扫过女儿苍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的脸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蹙起的纹路里没有担忧,只有一丝对器物是否足够坚固耐用的疑虑。旋即,眉头松开,眼神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对任务即将被执行的确认。

三、药毒穿肠

穿过连接祠堂与内院的漫长回廊,空气里的味道陡然一变。沉水香和龙脑的肃穆气息迅速被一种更为霸道、更具侵略性的气味取代——那是混合了多种草木根茎的苦涩、虫豸甲壳的腥膻、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败淤泥般的陈腐气息。这味道丝丝缕缕,无孔不入,钻进鼻腔,缠绕在肺腑之间,像无数只冰冷粘腻的手扼住了呼吸。

沈兰舒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放轻。每一步踏在光洁的青石板上,都像踩在虚软的、深不见底的沼泽边缘,随时可能陷落。唯有腰间那根冰冷的银链,随着她迟缓的步伐,持续地发出细碎而固执的「沙沙」声,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她存在的意义——一件行走的、被精心装饰的祭器。

「静思轩」的匾额出现在眼前。窗户紧闭,厚重的深紫色锦缎帘幕严丝合缝地垂落,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光线与生气。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窒息的药味混合着久病之人身上散发的、那种衰败的、带着汗液馊味和褥疮脓血气息的浑浊空气,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狠狠砸在沈兰舒的脸上、胸口,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

室内光线幽暗,只有角落几盏长明灯在厚重的药味和浊气中挣扎着透出微弱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幢幢鬼影。沈砚半倚在堆叠如山的锦被之中,如同一具被华贵丝绸包裹着的骷髅。他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张着,费力地喘息。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的大,眼珠浑浊却带着一种病态的、贪婪的亮光,如同饿狼发现了猎物,从沈兰舒踏入房门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牢牢地锁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和……期待。

「妹妹……咳咳……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枯瘦的身体在锦被里剧烈地起伏,像风中残破的纸鸢。

谢氏紧随沈兰舒身后进来,目光锐利如鹰隼,先扫过小几上那碗犹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汁,然后才落到沈兰舒苍白如纸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询问,只有无声的、冰冷的催促。

沈兰舒的目光艰难地从兄长那张枯槁得如同鬼魅的面容上移开,最终落在那碗定窑白瓷碗盛着的药汁上。碗壁莹白如玉,更衬得里面的液体漆黑如墨,粘稠得如同尚未凝固的沥青,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油亮的光泽。一股比在门外闻到的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腥甜腐败气息,如同有形的毒蛇,缠绕上来,勒紧她的喉咙。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阵阵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汹涌的呕意,却将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更深地吸入了肺腑深处。瞬间,剧烈的呛咳再也无法抑制,她猛地弯下腰,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快些。」谢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像冰冷的鞭子抽在沈兰舒的背上。

沈兰舒强行压下翻腾到喉头的恶心,指尖冰凉得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伸向那碗滚烫的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瓷壁,烫得她本能地一缩,随即又像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坚定地、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握住了那沉甸甸的碗沿。

碗很重。里面的药汁仿佛不是汤水,而是融化的铅块,凝聚着死亡和腐朽的重量。她双手捧起,凑到唇边。那浓烈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毒雾,扑面而来。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绝望的阴影,然后,屏住呼吸,猛地将碗沿贴紧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灌了一大口下去!

「唔——!」

无法形容的、足以摧毁一切味觉的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每一颗味蕾,直冲天灵盖!紧随其后的,是足以让人灵魂出窍的浓郁腥气——那是腐烂沼泽深处淤泥的气息,是阴沟里死老鼠的气息,是某种活虫被碾碎后流出的粘液的气息!药汁滚烫,如同岩浆,灼烧着脆弱的喉咙和食道,一路烧下去,在空虚的胃袋里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痉挛、抽搐!

一股强烈的眩晕如同黑色的巨浪,猛地攫住了她!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无数细碎的金星在黑暗中狂乱飞舞,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有千万只毒蜂在颅内振翅!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如同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小舟,脚下虚软,几乎要栽倒在地。她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是嘴唇被咬破了。藏在袖中的指甲用尽全身力气,更深地、更狠地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用那尖锐到刺骨的剧痛,强迫自己站稳,强迫自己将口腔里那如同地狱熔岩般的药汁,一滴不剩地咽下去!

那令人作呕的苦涩和腥膻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喉头,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更剧烈的恶心。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转,痉挛抽搐得她浑身冷汗涔涔,后背的丝绸寝衣瞬间被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她猛地放下碗,碗底与黄花梨小几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她用手死死捂住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剧烈的咳嗽再也无法抑制,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她弓着腰,咳得浑身颤抖,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混合着嘴角渗出的血丝,滑过冰冷麻木的脸颊。

「如何?」谢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对结果的索求。

沈兰舒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腥气,肺叶如同破败的风箱。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压下翻腾到喉头的呕吐物,抬起被泪水彻底模糊、视线一片朦胧的眼,透过水光看向谢氏那张模糊而威严的脸,又转向床上那双依旧死死盯着她、浑浊眼底闪烁着病态红光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口腔里全是地狱的味道,舌头僵硬麻木,发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

「尚……尚可。温热……入口虽苦,后……后味……」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头剧痛,「似有……一丝回甘。」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

谢氏紧绷的神色终于明显地松弛下来,嘴角甚至向上扯动,牵出一个极淡、极冷的、仿佛是奖励一件工具完成了任务的弧度:「好,好。你兄长病体沉疴,元气大亏,最需这等温补固元的良药。兰舒,快,伺候你哥哥用药。」她亲自上前,动作带着一种完成仪式的郑重,从沈兰舒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手中接过那还剩大半碗的、漆黑粘稠的药汁,递向床榻。

沈砚的目光一直胶着在沈兰舒因痛苦而扭曲、因窒息而涨红、因泪水而狼狈的脸上,此刻那灰败如死尸般的脸上竟浮起一丝奇异的、近乎病态满足的红晕,干裂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抽动了一下。他伸出枯瘦得如同鸟爪、皮肤薄得几乎透明、青筋虬结的手,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颤抖,接过了那碗药。

沈兰舒强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拿起小几上的银勺。银勺入手冰凉,却让她灼烧的掌心感到一丝诡异的慰藉。她舀起一勺粘稠漆黑的药汁,手抖得厉害,勺沿碰撞碗壁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吹了吹,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然后,将勺子送到沈砚那干裂得翻起白皮的唇边。

他顺从地张开嘴,露出同样灰败的牙齿和深红的牙龈。那勺药汁缓缓倒入他口中。沈兰舒能清晰地听到那粘稠液体滑过他干涩喉咙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声,看到他喉结艰难地、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每喂一勺,沈兰舒胃里那团灼热和翻腾的恶心感就加重一分,如同毒藤缠绕勒紧。她的手臂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觉,动作机械而麻木。目光低垂,死死盯着自己握着银勺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还能证明自己存在的物体。她不敢再看兄长的眼睛,不敢看那如同深渊毒汁般的药汤,更不敢看母亲谢氏那带着审视和催促的目光。

一勺,又一勺。时间在令人窒息的药味和吞咽声中,被无限拉长、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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