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红春联贴满了老宅的门框,“福”字倒贴在影壁上,金粉在夕阳下闪着光。高雅蹲在庭院里挂灯笼,手里举着个六角形的宫灯,灯罩上画着玉兰花开的图案,是她昨天和宫琰煜一起画的,颜料还带着点湿意。
“往左边挪点。”宫琰煜站在梯子下扶着灯杆,他今天穿了件枣红色的毛衣,是那件织满星子的成品,领口的蓝宝石在光下闪着微光。高雅踮脚调整灯笼的位置,裙摆扫过他的肩膀,带着点淡淡的梅花香——是早上擦灯笼时蹭到的香料。
“好了!”她跳下来,灯笼在风里轻轻晃,灯罩上的玉兰花影投在青石板上,像幅流动的画。宫琰煜伸手替她拂掉发间的金粉,指尖碰到她的耳廓,温度烫得像暖炉里的炭火:“张爷爷说,这灯笼是母亲年轻时扎的,每年除夕都要挂,说‘红光能照见回家的路’。”
客厅的八仙桌上摆着盘盘饺子馅,福管家正揉着面团,白色的粉雾在光里轻轻飘。高雅拿起块面团,擀成圆圆的皮,包了个月牙形的饺子,捏边时故意捏出六个褶,像朵半开的玉兰。“阿姨以前也这么包吗?”她抬头问,宫琰煜正把一枚硬币放进饺子馅里,动作轻得像在藏个秘密。
“嗯,”他包着饺子,指尖沾着面粉,“她说六个褶的饺子‘能招福气’,还总在其中一个里包硬币,吃到的人能平安一整年。”他把包好的硬币饺子放在盘边,做了个极小的记号——饺子边捏了个小尾巴,像可可的尾巴尖。
可可蹲在桌角,眼巴巴地望着饺子馅,尾巴扫过桌腿,带起片面粉。高雅捏了个小面团,搓成条给它当玩具,小家伙立刻叼着面团跑到煤球面前,像是在炫耀。星子则跳上窗台,对着灯笼的红光“喵”了一声,像在跟过去的时光打招呼。
春晚开始时,饺子已经下锅,沸水咕嘟咕嘟地响,像在唱支热闹的歌。宫琰煜把电视音量调小,从书房拿来个红布包,里面是两串压岁钱,红包上绣着北斗七星,针脚和毛衣上的星图,是同一个手法。
“母亲包的压岁钱,”他把一串递给她,“张爷爷说,每年除夕都包两串,一串给我,一串‘给未来的她’。”红包里的硬币叮当作响,数了数,正好七枚,像七颗小小的星子。
饺子出锅时,热气腾得像朵云。高雅夹起一个带小尾巴的饺子,咬了口,牙齿碰到硬物——是那枚包着的硬币。“我吃到了!”她举着硬币笑,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
宫琰煜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咬了口剩下的饺子,面粉沾在两人嘴角,像落了点雪。“福气要分我一半。”他的声音混着饺子的香气,软得像棉花糖。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庭院里的烟花“咻”地冲上夜空,炸开满星的光。高雅靠在宫琰煜怀里,看着烟花在玉兰树上方绽放,像无数星子落在枝头。“你看那朵,”她指着最大的一朵烟花,“像不像仙女座的旋臂?”
“像。”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毛衣领口的蓝宝石在光下闪了闪,“母亲说,烟花是‘地上的星子’,每一朵都在说‘团圆’。”
远处的猫窝里,七只小猫挤在一起,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烟花,项圈上的铃铛随着欢呼声轻轻响。福管家站在廊下,手里举着杯酒,对着烟花的方向敬了敬,像在跟天上的宫父宫母说“都好”。
高雅摸着口袋里的七枚硬币,突然觉得,所有关于平行宇宙的猜想,都不及此刻真实的温暖——是母亲扎的灯笼,是父亲藏的硬币,是他毛衣上的星子,是两人嘴角的面粉,是烟花下紧紧相拥的体温。
春分的风带着潮湿的暖意,吹得老宅庭院里的玉兰花瓣簌簌飘落,像一场温柔的雪。高雅蹲在去年埋下虞美人花种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园艺铲,正小心翼翼地翻着土——前几天整理宫母的手札时,看到其中一页写着:“春分埋下的花种,会带着念想发芽。”
“慢点挖,别碰坏了新冒的芽。”宫琰煜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个青瓷花盆,里面装着从张爷爷家移栽来的薄荷苗。阳光透过他的发梢,在他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他今天穿了件浅卡其色的风衣,领口露出枣红色毛衣的一角,正是那件织满星子的成品,蓝宝石在光下若隐若现。
高雅回过头,正好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像被春风吹皱的湖面。“手札里说,阿姨在这里埋了‘能让心愿发芽’的花种。”她举起手里的小铲子,铲尖沾着湿润的泥土,“你说会是什么花?”
宫琰煜放下花盆,在她身边蹲下,指尖轻轻拨开表层的泥土。“母亲总说,她最喜欢的花不是玉兰,是‘等待花’。”他的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温度,“她说那花要等三个春天才能开,开出来的颜色,会和等待的人的眼睛一样。”
可可叼着一个小小的竹牌跑过来,竹牌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盼”字——是昨天高雅和宫琰煜一起刻的,准备挂在新栽的薄荷上。星子跟在后面,爪子扒着高雅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呼噜声。
“大概就在这附近了。”宫琰煜根据手札里画的简易地图,在玉兰树东侧的泥土里做了个标记。高雅的铲子刚下去没几寸,就碰到了一个硬物,发出“咚”的轻响。
两人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宫琰煜小心地用手拨开泥土,一个陶制的小罐子渐渐显露出来,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针脚和婚纱领口的星盘一样细密。
“找到了!”高雅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音。
陶罐打开时,一股混合着干花与泥土的气息漫出来,像封存了三个春天的秘密。里面没有花种,只有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和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
信纸已经有些脆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是宫母的笔迹:
“亲爱的孩子:
当你挖到这个罐子时,想必春分的风正暖,玉兰花开得正好。别失望里面没有花种——真正能发芽的,从来不是种子,是藏在心里的盼。
这包里的,是我和老宫结婚时埋下的‘承诺花’种。我说要等琰煜找到心爱的姑娘,就让他们亲手种下,看它在第三个春天开出花来。花的名字我没告诉你父亲,其实叫‘共白首’,开出来是温柔的米白色,像极了老宫衬衫的颜色。
埋罐那天,老宫笑我迷信,可他还是偷偷在花种里掺了颗‘同心豆’,说‘这样花根就能缠在一起,分不开了’。你看,男人的浪漫总是藏在笨拙里。
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手里正牵着彼此的手,就把花种种下吧。让它在你们的脚印旁扎根,在玉兰树下开花,替我们看着你们,把日子过成最温柔的模样。”
油纸包里的花种果然混着一颗圆润的豆子,表面刻着两个纠缠的“心”字,像两只紧握的手。高雅的指尖抚过豆子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宫琰煜衬衫第二颗纽扣上的花纹,正是这个形状。
“是父亲刻的。”宫琰煜拿起那颗“同心豆”,声音里带着点哽咽,“他总说‘承诺要刻在硬东西上,才不容易碎’。”
花种被小心地埋进土里,宫琰煜把“同心豆”放在最中央,高雅则在旁边插上了那块刻着“盼”字的竹牌。薄荷苗被种在陶罐原来的位置,翠绿的叶子在春风里轻轻晃,像在说“快点长大”。
傍晚的霞光把庭院染成了橘红色,两人坐在玉兰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刚种下花种的地方,想象着三个春天后,米白色的“共白首”花在风中绽放的样子。可可和星子趴在旁边的草地上,尾巴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扫过地面,元宝它们则在花丛里追蝴蝶,项圈上的铃铛声像一串流动的音符。
“三个春天后,”高雅靠在宫琰煜肩上,闻到了他风衣上淡淡的泥土香,“我们带着孩子来看花好不好?”
宫琰煜的手臂收紧了些,把她更深地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花瓣:“好。”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还要告诉孩子,这花里藏着爷爷奶奶的祝福,藏着我们的承诺。”
手札被放回樟木箱,和星图日记、绣绷放在一起,成为这个家里又一份珍贵的记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客厅的钢琴上,琴箱里的白汽早已散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像母亲在说“都如愿了”。
后半夜,高雅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看到宫琰煜正站在窗前,对着庭院的方向轻声说着什么。她走过去,听到他在说:“爸,妈,花种种下了,你们放心吧。”
月光落在他侧脸,把他眼底的温柔照得很亮。高雅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两人一起看着庭院里那片新翻的泥土,仿佛能看到花根在黑暗中悄悄伸展,向着彼此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她知道,这场跨越了时光的等待,终于在这个春分,开出了最温柔的序曲。而他们的故事,会像这埋在土里的花种,在往后的无数个春天里,带着爱与盼,慢慢扎根,静静开花,直到岁月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