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寝室夜谈(1 / 1)

期末最后一门考完那晚,118宿舍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气息。灯光昏黄,空气里漂浮着泡面香、汗味和书本纸张的气息。老五此刻却以最沉稳的姿态靠在床头翻书。对面,老二正翻箱倒柜,那架势仿佛要掘地三尺:“我的神!最后一包‘死神辣酱’呢?哪个摸走了?这考完试的方便面没得灵魂了撒!”他额角急出了汗,浓重的弗兰口音在寂静里格外响亮。

斜上铺,老三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屏幕的光映着他精明的脸:“莫急莫急,老二!考完了,我滴个神,终于不用再啃那食堂的‘铁板鞋垫’了!明早搞起,热干面、豆皮、糊汤粉……哎呀,口水都要流成河了!”他咂着嘴,声音带着湖北特有的弯管子普通话韵味,仿佛那些热气腾腾的早点已然近在眼前,唾手可及。

靠窗书桌那方寸之地,老四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文具,动作轻巧得像在绣花,声音也如吴侬软语般柔和:“老三,你那热干面,芝麻酱再香,也香不过我们苏州一碗头汤面吧?”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认真,“还有啊,你们争来争去的甜咸豆腐脑,在我们那儿……”他话没说完,老二老三已经异口同声地打断:“甜党/咸党万岁!”老四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挂着包容的笑意,仿佛早已习惯这无解的南北之争。

宿舍里一时间喧腾起来,辣酱的归属、热干面的滋味、豆腐脑的正统……种种争论如同沸腾的火锅,热气腾腾。而在这喧嚣的漩涡中心,老五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手指在书本边缘轻轻敲打着无声的节拍。窗外的月光,被摇曳的树枝筛成碎片,无声地洒落在地板上,与室内的喧哗形成奇异的对照。

老二终于翻出了那瓶珍贵的辣酱,炫耀似地晃了晃,又狠狠挖了一大勺红得惊心动魄的酱料拌进面里,一边吸溜一边还不忘继续“攻击”老四:“老四啊,你们江苏那甜得发齁的菜,啧啧,连炒个青菜都要放糖,吃得饱么?”他大口吃着面,辣得龇牙咧嘴,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仍一脸满足。

老三则干脆利落地放下手机,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豆皮包糯米,油条泡糊米酒,面窝炸得金黄金黄……”他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那香气已穿透手机屏幕弥漫开来,连老二拌面的辛辣味都似乎被短暂地压了下去。老四只是微笑着,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副一尘不染的眼镜,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冷静的光,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笃定模样。

老五合上手中那本始终停留在同一页的书。空气里弥漫着辣酱的霸道、方便面汤料的廉价鲜香,还有年轻人身上特有的、混杂着汗水和荷尔蒙的气息。窗外,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里不知疲倦地鸣唱,声音执拗而细密,如同背景音般无休无止。老二“嘶哈嘶哈”的吸气声,老三意犹未尽的咂嘴声,老四那几乎无声的、带着江南水汽的呼吸……种种声音在寂静里被放大。就在这时,老五清了清嗓子,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冻结了宿舍里所有的嘈杂。

“咳,”老五声音平稳,目光缓缓扫过三张瞬间聚焦过来的脸,“你们说的这些,都挺有意思。”老五顿了一下,指尖在书封上留下一个浅淡的印痕,“不过,前两天我爷爷打电话,”老五又一次停顿,满意地看着老二忘了咀嚼,老三张着嘴,连老四擦眼镜的动作都凝固了,“他说他新开那家早茶店,”老五刻意放慢了语速,字斟句酌,仿佛在叙述一件需要严肃考据的历史事件,“来了个特别有趣的常客。

“谁?谁啊?”老二猛地咽下那口面,辣得直抽气也顾不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紧紧盯着老五。老三更是直接扑到床沿,半个身子都探了过来:“爷爷的店?在哪儿?什么客人?快讲撒!”连一向淡定如水的江苏老四,此刻也微微前倾了身体,眼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探询,仿佛平静的湖面终于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是个老太太。”老五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如同在陈述一个数学公式的推导步骤,不疾不徐。老二老三同时“切”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就这?”的失望。老四也重新靠回椅背,似乎觉得悬念解除。

老五不为所动,继续用那种讲述“实验报告”般平铺直叙的口吻:“她每天雷打不动,最早一个来,坐同一个位置,点一壶最便宜的茶,配一份叉烧包。”老二已经开始无聊地搅动他的面碗。老三撇了撇嘴,大概觉得这故事寡淡无味。

“但奇怪的是,”老五话锋一转,语气里终于掺进一丝不易察觉的、秘而不宣的兴味,“她从不吃那叉烧包。”老二搅面的手停住了。老三探出来的身体忘了缩回去。老四再次微微前倾。

“她就那么坐着,看着那包子,一看就是一上午。直到……”老五再次停顿,目光扫过他们屏息凝神的脸,仿佛在欣赏自己精心布置的悬念效果,“直到中午,会有个年轻男人匆匆赶来,坐下,二话不说,把那个凉透了的叉烧包吃掉。”

“啊?”老二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辣酱的余威似乎让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然后呢?然后呢?”老三急不可耐地追问,身体又往前探了一寸。

老四没说话,但推眼镜的手指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神专注无比。

“然后,”老五端起枕边那个印着校徽、掉漆严重的搪瓷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早已温吞的白水,感受着那寡淡的滋味滑过喉咙,“我爷爷说,那男人管老太太叫——”

老五故意拖长了尾音,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那不知疲倦的虫鸣,还有三道因为屏息而显得异常粗重的呼吸声。吊足了胃口,老五才迎着他们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如同揭开一个尘封的档案谜底般,清晰而平稳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奶奶。”

话音落下,老五轻轻放下搪瓷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嗒”一声轻响。宿舍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真空般的寂静。老二张着嘴,那口面似乎永远也咽不下去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老五。老三保持着那个危险的、半个身子悬在床外的姿势,僵住了,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来不及转换的错愕。老四那副眼镜终于被推回了鼻梁上,但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惯常的平静温和,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被颠覆的惊诧。

“啥?奶奶?”老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吼了出来,带着弗兰口音的疑问在寂静中炸开,“喊奶奶?那男人?”

“不是……老五!”老三猛地回过神,差点从床沿滚下来,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声音拔高了八度,“那男的……吃那包子?凉透的?就……就为了喊声奶奶?这……这什么路数啊?!”老四没说话,只是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平日里那份江南书生的温雅从容荡然无存,他径直走到老五床边,脚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和探究。他微微俯下身,镜片几乎要贴上我的脸,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在确认一个惊天秘密的细节:“老五……你爷爷的早茶店……具体在哪条街?那老太太……长什么样?”。

窗外,虫鸣依旧,如同永不疲倦的织布机,执着地编织着夏夜的背景。宿舍里那盏昏黄的灯,光线仿佛凝固了,将三张写满震惊、困惑和强烈求知欲的脸庞定格在暖黄的光晕里,形成一个极其戏剧化的画面。老五迎视着老四近在咫尺的、充满穿透力的目光,感受着老二老三那几乎要把老五烧穿的眼神,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重新拿起那本始终停留在同一页的书,目光平静地落回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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