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转机(1 / 1)

支崑尼的命运是什么?当人们开始制造他们时,就注定了支崑尼不再是在祭台上垂垂老去的神,而是将要死在战场上的武器。

娄烎的命运在他来到支弥罗侬的那一天发生了偏移,但就算河道发生了轻微的改变,河水终究还是要回归大海,他与他们的命运,殊途同归。

......

在进入换防的山谷后,连月的大雨让远道而来的战士们在山中寸步难行,那惹总是在驻地抬着头看雨,这里的雨一场比一场浩荡,那惹的眉眼间也一天比一天凝重。

她说雨滴也是一个小型的水面,透过那些雨,她能窥见一些命运的走向。这是龙巫的业务范畴,娄烎听不懂,但他能从圣王的眼睛里看到在雷云聚集的天空中,酝酿着一场红色的风暴,一旦血雨落下,就会发生恐怖的灾难。

接下来的几个月,那惹带着他做了很多事情,在雨夜穿梭巨大的沼泽,潜入山体中观察敌人的动向,在山谷里藏匿刻上符号的彩色石头......虽然偶尔雨歇的片刻,她会带他去打猎,顺便认识更多的生长在山谷中的花果和鸟兽,但那样悠闲的时间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和那些“怪物”厮杀,遇到一个,就杀死一个。

娄烎见到了那些被称为怪物的存在,它们扭曲、混乱、麻木,只被最原始的欲望催促着杀戮,它们和他完全不同,不仅仅失去了人性,甚至连兽性都被扭曲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对这些怪物产生同情,或者难以像撕开猛兽一样撕开他们的喉咙,但他却成为了这条防线上最勇猛善战的勇士。

当他面对真正的怪物时,心底涌出的不是同情和恐惧,而是怜悯与庆幸,庆幸自己尚有情感没有变成这样的怪物,至于怜悯,就像是在看一场被戏耍却毫不知情的闹剧,让他对那个制造怪物的人产生了厌恶,也对这些被造成怪物的存在感到悲伤。

当这种情绪出现的时候,娄烎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第一次跟随祝蒙的队伍走向支弥罗侬时,那些战士投向自己的目光,就是这样的怜悯与厌恶。

在漫长的数月厮杀后,终于在那一天,猩红的雷光劈开了半边天空,大雨倾泻而下,雨滴染上了肉眼可见的红色,起初颜色很淡,但随着时间越来越浓。

他和那惹躲在一处山洞中避雨,那惹走到洞口的雨幕下,连珠的雨水编织出的厚重幕布就像一片直立的湖面,透过水面,她看到了真实世界的投影。她告诉娄烎:“红雨出现代表规则出现了混乱,那个制造怪物的人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当自然运行原本的规则出现混乱的时候,他就可以趁机篡改规则,这样就可以创造出真正的新的生物,而不是这样的怪物。”

那个人想成为新的造物主,但失序的法则终究会使人类种群甚至整个自然都崩解。

她似乎做出了非常沉重的决定,浓烈的悲伤裹挟着她身上凌冽的风雪之息,最终融化在了深深的不舍与思念中。

娄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明白龙巫在此刻做出了死守到底的决定,她决然地想为自己想守护的东西付出一切,但那股浓重的思念却飘荡过上百座山峰,数十条河流,落在支弥罗侬的最高处,落在空中庭院里随风涌起的叶浪中,落在那位王沉甸甸的肩头......

他听说过,早在祝蒙还没有成为王时,那惹就与他相伴,当他封王之后,那惹离开家族世代生存的族地,与祝蒙一同住进了王宫,朝夕相伴。

可自从怪物出现后,支弥罗侬的两位高位者就开始一人驻守城中,一人外出寻找消灭敌人的方法,每年只有在雨季后换防的时候,他们才能有短暂的相见。雨季之后,是祝蒙制作扇子的时间,只有在那片叶浪里,王与他的亲眷才能在王宫中重逢,而后又匆匆分离。

可如果雨不停歇,她就无法回城。如果雨不停歇......

“要是这场雨一直下下去,他就晒不了扇子了。”她对着泛红的雨幕轻声说着,眉眼间又染上了淡淡的笑,坚定又释然。

娄烎站在她身后没有发出声响,他胸前的那只眼睛一直朝向她,在震彻山谷的雷鸣声中,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入支弥罗侬的那一天那惹问了他一个问题,“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他当时的回答算得上是狼狈,而今,他有了更好的答案。他想给她胜过生命的忠诚,付出一切也要让她活着回去。

于是,在两种同样坚定的信念的维持下,不久之后,命运之河迎来了汇入大海的时刻。那惹在血雨中攀爬上崖壁,放置仪式所用的最后一块刻着符号的彩石,崖壁上方有茂密的树林,娄烎守在一旁仰身张望着,透过圣王的眼睛他能够在雨中清晰分辨出细微的动静。

他注意到了上方树林中穿梭的身影,那是一个盘曲起身体将要暴起的怪物,它弹身而起,直奔那惹头顶的那棵大树,就像惊雷般的炸响声中,大树应声而断,树干倾倒的同时带着岩石与泥土一同向崖下滚落。

若是寻常人类的身体,被树干和岩石砸中,顷刻间骨肉就会被碾碎,但好在他是一个支崑尼,有着可比磐石的意志,还有坚硬的骨,不会轻易被摧垮。

模糊的血雨中,那惹也发现了下落的木石,但她做好了即便被打落悬崖也要完成最后一步的准备,没有退避。但想象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一声闷响后,树干和石块脱离了轨迹向外偏离了一些,擦着她的身侧落了下去,同时一个身影也从崖壁上滚落。

放置好最后一块彩石,那惹一把糊去脸上挡住眼睛的血水,低头看向崖下。

天水倾倒的浩荡声响中,凌乱的崖底依稀可辨出一道身影,他的双腿被岩石击中双双折断,滚落后用手撑起身体,但已经无法让胸前的眼睛朝向上方,于是只能努力仰起头颅,用空白的“眼睛”面对着上方。

近乎是“跪伏”在崖底的随从,和被血雨染红双眼的龙巫就这样遥遥“对望”着。

随着从下方吹袭而上的风,那惹听见他说:“你当初问过我,我能给你什么,你不需要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供品,献上他磐石的意和不屈的骨,但我现在是,一个有了名字的人,所以我要再一次要为你献上我的一切。不只是意与骨,我想给你我的权责可予你的一切,力量、守护,还有不受侵害的强大......”

那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确信此刻与她对视的,是那双生命赋予的真正属于娄烎的眼睛,那道目光真挚又强大。守护神在此刻留下了在世上最后的祝福:“那惹,您要回到支弥罗侬,回到祝蒙的身边去。”

............

从娄烎获得圣王的眼睛开始,我的意识就开始从共感的情境中抽离,有了之前的经验,我知道我快醒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按了快进一样,随着意识的独立,虽然能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但在共感结束之后,我记忆中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

当血雨中的两个身影遥遥对视时,我的视角突然定格下来,身体的感知一点点回归,先是手指、四肢、而后是躯干和头部,等我彻底醒来时,强烈的眩晕感和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袭来,把那些共感中的情绪统统压制住。

我猛地睁开眼睛,思绪游离在共感与现实之中,但恍惚没有持续太久,十几秒后,就被眼前的景象强制开机了。

小冯哥一只手攥住我的领子,另一只手呈巴掌状高举起来,联想到我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他那只大巴掌刚才肯定呼了我好几下。

但我来不及生气,因为眼下的情况有点复杂,愤怒需要往后挪挪。

此时火光已经熄灭了,光源只有伏萤的光点和小冯哥肩上绑着的手电,洞穴底部积蓄了一层到我膝上的水,混杂着虫子的尸体和粪便,浓稠的流动着。头顶的洞口处还有水流不断“哗哗”地流下来,如果不是他攥着我的领子把我提起来,我已经被水淹了。

“你总算醒了,身体没什么问题吧,睡这么沉,怎么叫你都没用。”小冯哥见我清醒了,很自然地放下举起的手。

我借着领子上的力站稳身体,感觉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不仅没事,甚至非常觉得好,应该是解药的药效过了,伏萤的毒素开始起作用了。

“我睡了多久?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问小冯哥。

他上下打量我一遍后说:“快三个小时了,你心有够大的,这种时候都睡得着,再过几个小时你就永远不用醒了。”

我对他这句玩笑没什么反应,眼神瞟过他放下的手,他很识趣的说了一句“抱歉,事急从权嘛。”

他说完挑眉示意我看上面:“五分钟前有一次大震动,应该是外面的人触发了地下的防御机关,水开始倒灌进来,看样子水流后面应该还会加大,我们得做好准备,不然被这个高度落下来的水流冲到,脑子直接就变成蛋花汤了。”

在洞里等三个小时和在水里游三个小时需要的体力完全是两个量级,我记得他之前说过上方的洞口连接着四兽神窟的那个地下断崖,除非水量足够多,水流足够大,在短时间内充满整个洞穴,让我们游出去。

“你知道这些水是从哪来的吗,水量够大吗?”我问他。

显然小冯哥的想法和我一致,他给我解释:“应该没问题,足够送我们出去了。外面那片湖是近几十年突然出现的,里面都是活水,从水量来看,附近应该有一条很大的地下河,我们之前研究过,引水倒灌应该是最初设计洞穴系统的时候就留下的,目的除了防御,还有就是清理通道,如果任由里面的伏萤自然堆积,几千年下来很多地方都会被堵死,所以只需要在重要的地方设置隔水装置,然后每隔一段时间自动引水倒灌,这座山体里的通道就会一直畅通。”

为什么要保持深埋地下的通道一直畅通,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猜测。通过这几次的共感,我大致能把事情的脉络联系起来了,如果祭骨殿是某种仪式的场所,那么目的就应该是想要让一些存在起死回生。

山体里有故意培养的沉金土,是为了把山上的生物尸体当做祭品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特定的位置,比如湖底那具支崑尼尸骨所在的洞穴,又或者是四兽神窟的祭台,不论仪式最终指向的是谁,必然是在山体中的某一处。清理通道不是为了觊觎秘密的人能走进来,而是为了起死回生的人能走出去。

不过眼下不是仔细探讨这件事的好时机,随着水位升高,浓稠的虫子汤包裹住了我的半个身体,奇怪的气味和触感让我反胃向呕,但吐出来只会让这水更恶心,所以我硬生生忍住了。

小冯哥在洞穴里寻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躲避的位置,因为无法预判之后的水流究竟有多大,我们不仅要躲避不被迎头痛击,还要小心被卷走,在激流的水中失去控制破碎程度可能高于蛋花汤。

最终,我们把目光定格在了一处角落——裴佐生“入地”时用的缝隙。洞穴的大多数地方都很平整,只有缝隙边缘不规则的凸起能供人抓牢。

当水位漫过胸口时,我和小冯哥贴在缝隙边的洞壁上,抬头注意着水流的变化,距离我醒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身体和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似乎在体力消耗的同时,毒素的发挥作用的速度也在变快,也就是说毒素发作的时间变短了,要是在那之前我们不能脱离这个洞穴,就真的玩完了。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透过山体传了过来,像是爆炸的声音,方位在上方,可能是外面的人弄出来的。随后剧烈的震动传了过来,一开始似乎只是爆炸引起的震动,随后牵动了地下的机关,来自防御机制的熟悉的震感传来,伴随着岩石裂开的声音,落下来的水流瞬间膨胀,打在水面和洞壁上发出恐怖的拍击声。

“快!”小冯哥喊了一声。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猛吸一口气憋住,然后两个人都侧身将自己的身体卡进缝隙中,露在外面的身体也借力紧贴在缝隙边的洞壁上。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水流“嘭”的拍过来时,我的脑子还是懵了一下,只是身体本能地保持紧绷,没被卷走。

在混乱的水中坚持了大概两分钟,小冯哥伸手扯了扯我,我睁开眼,他示意我可以向上游了。

我们离开缝隙向上游去。在这短短两分钟里,水位至少上升了十米,并且还在升高。

我有了之前在口湖里逃生的经历,面对这种情况心态还算平稳,没想到小冯哥也非常镇静,憋气在水中游动丝毫看不出缺氧的样子,又过了两分钟左右,我们来到水面附近探出了头。

随着水位升高,水流落下的高度差减小,冲击力也随之减小了,只需要躲避不要被迎头痛击就能顺利随着水位往上浮。

不久之后,当一直回响在洞壁中闷闷的声响突然开阔起来,我抬头一看,不远处洞口豁开,连同外面,水流就是从那里灌进来的。

外面就是地下断崖了,看样子也被淹得差不多了。我做好了准备,在水位齐平的时候抓住还没被淹没的洞口,稳住身体,看向外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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